我的眸光微閃。
謝隨清曾說過,嫡姐前世救過他一命,所以他要還她。
這些事我都不記得。
那周臻陽呢?會不會也隻是這樣?
但不等我多問,周臻陽就回來了。
見我還停留在院子裡,他蹙了蹙眉,以手為我遮擋陽光:「院子裡曬,還是快些進屋吧,晚一些,我們去街上逛逛怎麼樣?」
我沉默了一下,但到底沒有拒絕:「好。」
17
嫁進王府的兩日,周臻陽待我都不錯。
隻是每晚都與我和衣而眠,從不越矩。
這變相地肯定了那個事實。
他是出於所謂的前世的救命之恩才娶我的。
不過我倒是沒什麼情緒,左右這樣對我也沒什麼壞處,我本就圖個日子安穩罷了。
等到第三日,回門的時候,周臻陽特意買了一些禮物,說要親自陪我回去。
一路上,他像是有什麼話想說,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馬車停在沈家門口,正好碰上對面來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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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輛馬車同時停下。
是嫡姐,我看見謝隨清率先下了馬車,但他沒有伸手,任由嫡姐自己下了馬車。
嫡姐的臉色不怎麼好,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娘子,我們也下去吧。」驀地,身邊傳來周臻陽的聲音。
我回過神,收回視線,略頷首。
周臻陽先下的車,而後又朝我伸出了手:「娘子,把手給我。」
他說話的聲音不小,話音落下的瞬間,我明顯感覺那邊的人立刻回了頭。
目光直直地落向這邊。
我低頭,看著眼前的手掌。
周臻陽是金尊玉貴長大的,手心沒什麼繭,手指修長勻稱,指甲也修剪得很圓潤。
是很漂亮的一隻手。
眾目睽睽之下,他直勾勾地盯著我,一貫囂張霸道的人這會兒卻耐心溫柔的不像話。
我緩緩伸出手,將手放在他的手心,然後借著他的力下了車。
卻沒想到,就在我落地時,握著我的手猛地一個用力,我的身子下意識前傾,落進男人溫熱的懷裡,腰間多了一隻手。
但還不等我反應過來,腰間的手就松開了。
我抬眼,周臻陽已然轉過身,俊臉繃得緊緊的,像是如臨大敵,但拉著我的手卻沒有松。
他這是,怎麼了?
18
吃飯時,飯桌上的氣氛格外詭異。
謝隨清時不時看我一眼,卻在嫡姐的一次次夾菜中收回視線。
我垂眸不語,隻沉默地吃著菜。
還是嫡姐最先打破沉寂,她笑著問我,像是沒有之前的龃龉:「二妹妹,妹夫對你可還好?」
她這話一出,謝隨清灼熱的視線也緊隨而至。
坐在我身旁的人身子忽地緊繃起來。
我不想讓他們看了笑話,淺笑道:「夫君待我自然是極好的。」
謝隨清直直地盯著我的眼睛,像是想從我的眼睛裡找出說謊的痕跡。
可沒有。
我的眼神自始至終都很平靜。
他忽然笑了,笑不見眼底:「那看來二妹妹過得不錯。」
我不置可否。
隻是覺得奇怪,周臻陽之前話好像還挺多的,今日怎得那般沉默?
19
回去的路上,周臻陽一直沒說話。
他好像生氣了,又好像沒有。
他照例陪我吃飯,陪我看書,陪我逛街,甚至是陪我睡覺。
態度耐心溫和,一點都沒有外頭所說的那霸道張揚的模樣。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一個月。
直到那天晚上。
用過晚膳之後,我照例回房間看書,他說有朋友來尋他,跑去亭子裡和人喝酒去了。
等他喝得醉醺醺地回來,我正準備入睡。
見他出現在門口,我微蹙眉,卻沒多想:「回來了,洗漱一下休息吧。」
「……」
他沉默地去了洗漱。
我坐在床上,沒過多久,就見他頭發湿漉漉地出來了,見狀,我掀開被子下床,找了一條巾帕,讓他坐到桌前,細心地替他絞幹了頭發,而後又端起桌上早就準備好的醒酒湯遞給他:「喝點醒酒湯,免得明日起來頭疼——」
「對不起。」
我的手一頓,不解:「為什麼道歉?」
身前,青年的眼睫微垂:「我沒有問過你的意願就去請旨賜婚,你心裡是不是很怪我?」
他的嗓音低下去,但在寂靜裡夜裡又格外清晰。
「謝隨清之前對你那麼好,原本以後也會對你好的,卻被我捷足先登……」
我的眸光微動,到底問出了那個壓在心底許久的問題:「那你是為什麼想娶我?」
是像謝隨清一樣,因為救命之恩嗎?
這個念頭堪堪落下,腰身就被摟住了。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埋在我懷裡,男人的聲音有些哽咽了:「如果我說心儀你,你肯定不信,但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來得太晚了,總是趕不上……」
「好。」
他的聲音一頓,眼圈紅紅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我。
他實在生得太好,眼尾垂淚時像是要被丟棄的小狗,委屈巴巴地像是受到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我莫名有些心軟:「我們都已經成婚了,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雖然和他的相處的日子不算長,但他真誠熱烈,說讓人一點不喜歡是不可能的。
聽見這話,他的眼底倏地綻放出光芒來,那光芒熾熱到仿佛能燒熱我平靜的心湖。
忽然間,他的喉結滾了滾,嗓音微啞:「那,那我們能不能?」
他的目光飛向床鋪,意思不言而喻。
我把巾帕蓋在他臉上:「不巧,這些日子身子不適。」
他的表情一呆,但是也沒多說什麼,等躺好之後,裝作不經意地伸過手來給我暖肚子。
我餘光瞥向他,他的耳尖通紅。
夜風微涼。
可心跳燥熱。
他還怪可愛的。
20
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到了中秋。
作為世子,周臻陽是要隨王爺王妃一同進宮參加家宴的。
這段時日,我們相處得還算愉快,感情日漸升溫。
進宮之後,我忽然發現周臻陽素來漫不經心的眉眼這會兒緊繃著,又是那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怎麼了?」我側眸看他,覆上他的手。
聽見我的聲音,他回過神來,反握住我的手,沉吟了一下,還是告訴我:「宴會上可能會遇到危險,你小心一些。」
我知道他定然也是知道一些的。
不過我從來不多問關於「前世」之事。
一來是現在情況和前世已不相同,問了也沒有太大用處。
二來是哪怕我前世真的願意為誰以身犯險,這一世也不一定。
但我還是頷首:「好。」
周臻陽緊緊握住我的手。
好在一直到宮宴散了,都沒有發生什麼。
馬車駛出宮門,周臻陽松了口氣,語氣輕快起來:「要不要去天雲樓吃點東西再回去?宮宴上看你都沒怎麼吃。」
他的話音未落,馬車忽然猛地朝前傾——
21
周臻陽下意識護住我,一手撐在我旁邊的車廂上,阻止了我摔在地上,用力到青筋暴起。
「阿月,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見我沒事,他這才發作,朝外厲聲喝道:「怎麼回事?」
車夫惶恐的聲音從外傳來:「世子,前面好像有刺客襲擊了謝家的馬車,局勢有些混亂,不如我們換條道走?」
刺客襲擊謝家的馬車?
我的目光微頓,周臻陽則緊張地看向我,我回視過去,輕輕一笑:「換條道吧。」
謝隨清遇刺,關我什麼事?
有嫡姐在,就算遇到危險,也自有人替他擋著呢。
聞言,周臻陽猛地松了口氣:「好!咱們回家!」
22
等我們回到府裡的時候,傳回來的消息是謝隨清中箭受了傷。
而嫡姐因為害怕嚇呆在了原地,直到謝府守衛將刺客通通拿下。
奇怪的是,謝隨清並沒有第一時間回府治療,而是在附近尋了許久,逢人便急切地詢問有沒有看見我的身影。
回答他的當然是——
我和世子坐馬車掉頭走了。
聽人說,聽到這個消息,一貫冷靜自持的謝家嫡長子像是被什麼抽空了一樣,情緒突然失控了,他一個人在大街上喃喃自語,說不該是這樣的,說陪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是我,說我那麼愛他,愛到都甘願舍身為他擋箭,說他隻是想償還旁人的恩情,不是不愛我了……
聽到這些消息,我無動於衷。
什麼上輩子,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人是向前看的。
洗漱過後,我靜靜地躺在床上,身旁, 男人的呼吸從最初的平穩到紊亂。
我等了一會兒。
果然。
他撐不了太久,直起身子看我,目光灼灼:「娘子, 我記得,我們的房好像還沒有圓……」
他的目光太過熱切, 我不由得有些臉熱。
卻是道:「你之前不是要和衣而眠嗎?」
這麼多年,我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哪裡做得不好得罪了嫡母和嫡姐。
「(所」聽見我的話,他一下子急了,桃花眸瞪得溜圓:「不是,我那是以為你還喜歡姓謝的, 但今天看來, 你已經不喜歡他了,那,那我……」
「那你怎麼不問問我, 我喜不喜歡你呢?」
「啊?」
他像是忽然蔫吧了,又倒了回去,開始自我安慰:「沒事, 娘子現在不喜歡我也不要緊, 咱們的日子還長……」
可下一刻, 他的話音就止住了。
因為——我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他呆了一下,然後回過頭, 對上我含笑的目光, 眸光晃動起來, 而後猛地朝我撲過來,吻上我的唇!
緋色的床簾被放下來。
燭影搖晃。
一直到後半夜,我有些受不住, 輕推他:「差不多了……」
他親親我汗湿的鬢角:「再等一等。」
「阿月,你知道嗎, 我等這一天,可是等了兩輩子,從前看你和他在一起, 我都醋得整宿睡不著覺, 他怎麼那麼好命能擁有你這麼好的夫人, 可我認識你太晚了, 你已經喜歡他了,好在這一次我足夠卑劣,先把你搶回來了,你要是也重生的話肯定會恨我的……」
他一輩子沒做過什麼壞事,唯獨這一件,讓他覺得不對卻又忍不住去做。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大部分話我都沒聽清。
到最後我實在累得狠了, 閉上眼沉沉睡了過去。
臨睡著前,額上落下了一個極為虔誠的吻,帶著渴求:「阿月,你稍微多喜歡我一點點, 好不好?」
我在心裡回答。
好。
他們都不知道的是,我藏了一個秘密。
那就是——
我也重生了。
所做一切,皆不後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