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五十萬年前自認為可以在三界稱王稱霸，一朝奮起，卻被神尊蒼玄滅成了渣的那位？
莫非他根本就沒有死，而是棲息在秘境苟延殘喘？
那當時與他同歸於盡的青龍上神呢？
蒼玄摸摸我的頭：「天地浩劫，我們要去探查。你在神殿等我，不要離開。」
我點點頭，指尖流光一閃。
神界、魔界的爭鬥，古已有之。
神界順天道，魔界逆天道。
魔尊屢屢想攻破天界，都被蒼玄化解。
我以為這次也是一樣的。
可我不知道的是，一別經年，我再也沒有見過蒼玄。
11
天族、神族與魔族交戰。
我心急如焚，卻發現自己根本出不了神殿。
蒼玄居然施法困住了我！
我試著探知天道，才知戰況激烈。
不同於五十萬年前，魔尊並未攻上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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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孤身與蒼玄鬥法。
令人詫異的是，他竟能與蒼玄戰成平手。
一時間，魔族士氣大振。
我心慌了，無師自通地去預測天道的走向。
怎麼會這樣？
蒼玄死，朱雀殤。
我心中大慟，正要祭出五龍環強行闖出去。
百裡楓林的方向傳來隆隆炸響。
接著便是一聲嬌笑。
那聲音如滑蛇一般輕輕地鑽入人的耳朵，十足的蠱惑。
「好久不見啊，龍杳。」
一隻黑狐化身為人，竟是瑤華！
她媚眼如絲，攏了攏身後的三條尾巴。
「蒼玄的結界可真不好破，我帶你去找潭淵如何？你還不知道吧？潭淵便是魔尊呢。」
五條龍魂隨著我心緒躁動起來。
「龍杳，不對，現在應該叫你青龍，你想不想歸位？」
青龍？似乎迷霧被撕開了一角。
我忽而想起，朱雀提到青龍時那抹意味深長的目光。
若我真的是青龍，那歸位是否可以幫助蒼玄？
「你有辦法？」
「自然。」
……
蒼玄和魔尊在結界中鬥法。
戰況激烈，我還未靠近便吐出一口鮮血。
朱雀一見我便急了：「你來做什麼？」
瑤華輕笑：「自然是幫魔尊一統三界。」
朱雀：「她什麼都不知道，你有本事衝我來。」
瑤華：「你們遲遲不讓她歸位，是怕她幫魔尊吧？可惜，晚了。」
我靜靜地聽著，祭出了五龍環。
話說，五龍環是什麼時候成為我的法器的？
瑤華的往生毒，蔓延至我的全身。
五龍環死死護住我的心脈，這簡直比被魔窟妖鬼分食還要痛苦。
但，仙根重塑，神識復蘇，這是前所未有的力量。
青龍歸位，四海奔騰。
我，就是青龍。
五代上古青龍魂魄終於在此刻釋放出了真正的力量。
五十萬年的記憶像奔流的溪水，灌進我的腦中。
再度睜開眼，我已不見了明快和天真。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潭淵已將蒼玄困在結界中。
這緣分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我遙遙地看了一眼結界。
依稀隻有一個影子。
真沒想到還未見面便是永別。
天道已經被捅出了一個窟窿，我沒停手。
朱雀手持神兵與我對峙：「青龍，不要犯傻，強行摧毀天道，你會魂飛魄散的！」
在他身後，我看見了爹娘、鳳引等神天兩界的人。
可惜，我手握五代青龍之力。
除了蒼玄和潭淵，無人可與我抗衡。
潭淵在等我證明我的忠誠。
我立刻驅動上古邪術，剎那間天地顛倒。
朱雀以身護天道，似要和我不死不休。
洞穿他心口的剎那，我的手都在顫抖。
潭淵神色復雜地看向我：「青龍，你是真心助我嗎？」
「潭淵，要想完全摧毀天道，還需要你的力量。」
潭淵抬起我的下巴，強迫我看向他：「杳杳，天道崩潰後，我將一統三界。你我永不分離，可好？」
我目光溫柔，將手貼近他的心口說：「好。」
潭淵點點頭，臉上是無須藏匿的喜色。
也是，魔尊代代相傳至今，唯有他能成此大業。
神、天兩族在我二人合力攻擊之下，宛如撼樹失敗的蚍蜉。
在他調動全部魔力灌入天道的那一刻。
天崩地裂，風雲變色。
我看見鳳引抱著朱雀，口中泣血。
我拔下心口逆鱗，用盡全身力氣向鳳引丟去。
千萬別死啊，朱雀。
恍惚間，我聽見潭淵的幽幽一嘆：「杳杳，你又騙我……」
天道、魔道同時崩塌。
我沒騙人。
我和潭淵確實將永不分離。
因為我們都將粉身碎骨，再無復生的可能。
12
我自出生起便守護天道，熟悉天道走向。
天道、魔道、人道，本就是應運而生的自然法則，彼此制約、互相平衡。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同以往的幾十萬年沒有什麼區別。
我一時興起，推演了天道的未來。
潭淵欲平天道，而後死在蒼玄劍下。
而潭淵死後的下一任魔尊，在五十萬年後殺死了蒼玄一統三界。
天道衰敗，生靈塗炭。
這樣的事決不能發生。
於是，在蒼玄殺死潭淵的前一刻，我救了他。
我對潭淵說：「摧毀天道還不是時機，我來助你。」
潭淵並不信我，一爪洞穿了我的腹腔。
我用上古龍神之力將我二人的神識鎖死，一起沉入了無妄海的深淵。
潭淵不死，一統三界的下一任魔尊便無法降世。
這是第一個改變。
輪回鏡和天道的三重鎖，讓蒼玄與朱雀隻能看到天道祥和。
至於我的背叛，他們信也好不信也好。
我隻要他們平安。
潭淵的意識並不平靜，我是乘虛而入，自然不能讓他蘇醒。
沒想到九尾狐不惜以自殤為代價破我的牢籠。
這是我沒辦法控制的第二個改變。
我隻能在潭淵醒來前，不斷地在他的魔識上烙印：【記住，青龍可助你摧毀天道，一統三界，找到她……】
結界崩裂。
潭淵的元神霸道，幾乎在附身的瞬間就殺死了戰神的意識，卻也暫時失去了記憶。
九尾狐死後，新生的九尾狐無人引導，長成了瑤華。
而虛弱的我落在了阿娘的腹中。
也許是天意。
冥冥之中，我們三個的命運還是糾葛在了一起。
我重創潭淵的那一刀，使他魔識蘇醒。
他知道我窺探天機，也知道我有摧毀天道的辦法。
可他不知道，我隻想借他的手摧毀天、魔兩道。
如果成功，我必遭反噬。
青龍一脈自此再無覺醒的可能。
這世上唯一能將天道、魔道、人道統一的，唯剩一個蒼玄。
蒼玄公正，三界安寧。
這一局，是我贏。
神識消散的那一刻，我仿佛聽到了蒼玄的聲音。
還好，他沒事。
13
有許多人在我耳邊竊竊私語。
隻有一個人例外。
他不怎麼說話，可內心壓抑的感情卻極其強烈且復雜。
他的內心有深沉的愛，也有極度的自責與後悔。
他是快樂的，因為他有期待。
但他又是悲傷的，因為期待似乎永無止境。
這樣的情緒日復一日地在他的心中交織纏繞。
我不知道他是誰，一想到他便心中酸楚。
時光流轉，隻有他岿然不動。
我真想看看他的臉。
為什麼我伸出手卻是一片虛無。
為什麼他們提到杳杳的時候，又敬佩又哀傷。
一日，混沌中突然綻放出朵朵金蓮。
「青龍，你擅自用邪術逆天而行，本該粉身碎骨，永不超生。但你一心守護三界眾生，更幫助蒼玄建立了三界道宗，而今你已在混沌中受苦十萬年，你可有什麼心願？」
「我隻想陪著蒼玄。」
這一日，道宗運轉出了些問題，姻緣一道錯亂得厲害。
潭淵忙得像個陀螺，隻好求了蒼玄來幫忙。
蒼玄探查一番，立刻發現是鳳引在搗亂。
鳳引最近和朱雀吵架，硬是借了劈天斧將朱雀上神的爛桃花根根斬斷，再用九九八十一道捆仙鎖鎖住了他的姻緣樹。
蒼玄無語得厲害，自己媳婦下落不明呢，還得天天被秀恩愛。
當年，龍杳以身做局，誘潭淵出手毀掉天、魔兩道。
五龍環中的歷代龍魂為救龍杳，不惜以魂飛魄散為代價助蒼玄合並道宗。
他為了救下龍杳，不得已也救下了潭淵。
思來想去，總得給他找點事做。
於是他將道宗交給潭淵管理。
誰知道這家伙除了造反，愣是不通人情世故。
不懂吧，還非要插手三界中事，一天被天雷劈個八百次。
就這麼劈著劈著，潭淵反而悟了道。
他每日守著道宗，不亦樂乎，甚至連家都搬到了神殿，帶得血蛟等魔獸頻頻往神界跑。
人間凡人看到雲中蛟影還作詩歌頌，更被那迷信的皇帝認為是天降祥瑞。
真是三界祥和呀！
距離道宗合並，已過了十萬年，桀骜的潭淵都成了合格的打工人，青龍卻還不見蹤影。
蒼玄下意識地覺得殿中有些不對。
抬眼望去，那盞幽幽亮了幾十萬年的聚魂燈已經滅了。
他急忙向前走去，卻將一顆蛋踢得咕嚕嚕地轉了個圈。
那顆蛋「咔」的一聲撞在青銅鼎上，裂了條縫。
蒼玄心中一緊，忙將那顆蛋揣在懷中。
於是，我破殼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眉目如畫的蒼玄。
番外：蒼玄
我自誕生之日起便一直承守護天道之責。
也許是因為我無欲無情，所以公正嚴明。
魔尊更迭了多少代。
我卻還是岿然不動。
神殿恢宏，也是我的牢籠。
我隻能日日守著這裡，看著別人的人生。
我想：【什麼時候, 天道將我更迭就好了。】
這個念頭, 在第六代青龍降世之後被我打消。
她是那樣的不同。
蒼蒼竹林寺，杳杳鍾聲晚。
所以我叫蒼玄, 她叫龍杳。
她還試圖給朱雀起名叫雀晚。
但是朱雀拒絕了。
神殿禁錮我, 卻不禁錮神獸。
她開始頻繁下界。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麼是思念。
她為我重建神殿，移來百裡楓林。
更將神殿點綴上人間好風景。
她說人間有情，天上也該有。
我嘴上說著，神仙有情，三界不寧。
心裡卻比誰都明白。
神仙不是無情, 是天道禁錮了神仙的情。
可哪怕禁錮, 情愛自生。
後來突然有一陣子，她開始心神不寧。
甚至用禁術召回了前五代的青龍魂。
我知道, 她佔卜了天道的走向。
她看見了我的死，看見了天道的衰亡。
是的, 我早知道。
我已動情, 天地不容。
但是我沒想到, 她居然敢反抗天道。
天道因她而改。
她帶走了潭淵, 消失了整整四十萬年。
我知道她沒死, 也知道她在無妄海。
日日探查, 不是為了找回她，而是為了保護她。
她窺探天機, 擅用禁術，更在天道上動手腳。
我寧願她在無妄海一直沉睡，也不願她死。
可九尾狐還是找到了潭淵。
她以性命和魔力為引, 強行破開杳杳的結界。
是以，新生的九尾狐瑤華自降生便腦袋空空。
一萬年後，龍族老族長抱著一枚龍蛋找到我。
隻一眼, 我就認出了杳杳。
我將她揣在懷裡, 捂了兩萬年。
我有許多話想告訴她。
譬如, 天道已允許神仙動情。
譬如, 我如今已能平衡天、魔、人三道。
譬如，我愛她愛得發瘋。
她幼時身子不好。
我將五條青龍魂化成環，隻為護她平安。
她入世回來，受盡了委屈。
我隻能盡自己所能, 救她、護她。
期待著有機會在她心裡佔據一席之地。
那一晚，我終於對她說出了喜歡。
也將自己大半神力注入了五龍環。
可也就在那一晚，暮鼓晨鍾響起。
這一次, 前途未卜。
我一定要護杳杳周全。
潭淵著實是小看了我, 哪怕沒有青龍，我也不會輸。
可杳杳還是來了, 她用元神困住了我。
我不敢掙扎, 一個不小心，她便會神形俱滅。
我看見她歸位。
看見她對潭淵說好。
原來，她是打的這個主意！
眾仙幾乎笑噴。
「她我」隻為了給我一個統一三界的機會。
還好，五條龍魂和狐妖幫我爭取了時間。
我才堪堪來得及穩住三界道宗, 毀了半身修為救回了潭淵和杳杳。
我想，我不再適合做神尊了。
潭淵肩負起了守護道宗的職責。
我隻想守著杳杳。
十萬年，再十萬年。
聚魂燈滅的時候，我感覺一顆心都要碎了。
我幾乎是踉跄著奔過去。
一枚白生生的蛋被我踢得滾了三圈。
我愣怔住, 連忙抱起那枚裂開縫的蛋。
「咔。」
一聲脆響。
我看見了那張我思念了不知多少年的臉。
她說：「蒼玄，那段記憶，我看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