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丈夫出軌那天,我正陪著女兒挑選婚紗。
而陸遠山摟著青梅的腰,請店員替他們拍一張婚紗照。
最後我才得知,女兒要嫁的,正是他青梅的兒子。
「年少時的遺憾,就讓孩子們彌補吧。」
他們雙手交握,滿臉皆是惆悵。
我回到家裡,盯著臥室床頭掛了二十多年的結婚照,忽然就笑了。
笑自己,付與他人做嫁衣。
01
前一秒,女兒才和我說,這家婚紗店好,價格公道,是她未來婆婆推薦的。
我摸著婚紗的材質,笑著點頭:「不錯,你這個婆婆是個好的,脾氣好,也關心你們小兩口。」
遇上這樣的婆婆,嫁過去,我至少不用擔心女兒受委屈了。
誰知,話音剛落。
一轉頭,就看見我的丈夫陸遠山,也在這家店裡。
他的右手摟著一個穿著婚紗的女人,自己則身穿一套白色西服,和二十五年前結婚時的樣子重疊在一起。
不同的是,那時他面容冷淡地替我帶上戒指,像完成某種規定的程序。
而現在,他滿臉是笑,溫柔地凝視著身旁的人,請求店員為他們拍一張合照。
Advertisement
拍完後,兩人深情地雙手交握。
陸遠山眼眸微紅,嘆道:「是我對不起你,不能兌現年少時的承諾。」
「我們這輩子的遺憾,就讓孩子們來彌補吧。」
我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連怎麼回家的都不記得了。
反應過來時,隻覺得胸腔裡油然而生一股怒火。
噼裡啪啦,燒得我腦仁嗡嗡直疼。
我將臥室床頭掛著的婚紗照取下來,狠狠摔在地上,砸了個稀巴爛。
02
女兒陸思瑩嚇了一跳,拍我房間的門。
「媽,你幹嘛呀?你別想不開啊!」
此時,陸遠山回來了。
我打開房門,和他四目相對。
他皺眉看著我身後的一片狼藉。
「這是怎麼了?地上的是什麼?」
我狀若無事地笑了笑,「是我們的婚紗照,剛剛忽然自己就掉下來了。」
聽到婚紗照三個字,陸遠山臉色變得微妙。
我倚在門口,玩笑道:「婚紗照都碎了,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的婚姻走到頭了。」
陸遠山輕斥:「胡說!」
他走到我身邊,將我抱進懷裡,像無數個恩愛夫妻一樣,哄著我:
「別胡思亂想,碎就碎了,碎碎平安。」
「大不了我抽時間陪你去重拍,別不高興了,嗯?」
陸思瑩在旁邊調笑:「得了,你們是真愛,我是意外。」
我嘴角掛著諷刺的微笑。
「好啊。」
「那就去我們今天去過的那家婚紗店,你覺得怎麼樣?」
陸遠山抱著我的身體,微微僵硬。
陸思瑩也笑不出來了。
寂靜的空氣裡。
她最先反應過來,挽住我的手,臉上的笑容很勉強。
「媽說得對,今天咱們去的那家婚紗店,確實挺不錯的。」
「不過我覺得還是不夠高檔,配不上媽你的氣質。」
「爸,你改天挑個更好的,帶媽一起去唄。」
女兒很明顯是在遮掩。
陸遠山的神色也恢復了正常,他笑著點頭。
「好,等和章恆母子吃了飯,定下你們的婚事,我和你媽就去重拍。」
他們父女對視一眼,皆是默契。
我冷笑一聲。
03
接下來的兩周,我不斷收到來自私人偵探發過來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多數是我丈夫,還有跟了他近十年的秘書。
偶爾會出現我女兒和未來女婿的身影。
他們四人,倆倆相偕,其樂融融,儼然是親密的一家四口。
我氣得手指都在顫抖,連照片都差點拿不穩。
原來所謂相處默契十足的秘書,是陸遠山年少時愛而不得的青梅。
而所謂的女婿,也是他青梅的兒子。
我女兒和她兒子的相識相知,都是陸遠山一手促成的。
正如他所說。
年少時的遺憾,就讓孩子們來彌補。
我看著茶幾上,其中一張宛如全家福的四人合照。
一時竟覺五內熾熱,腹裡一陣翻湧。
我扶著沙發吐了片刻。
最後,也隻吐出了一灘混著眼淚的苦水。
我回想起自己的前四十七年,多得親朋好友和街坊鄰裡的稱贊。
「李老師,你真是能幹。」
「丈夫事業有成,女兒又是名校畢業。」
「你既要忙著工作,還要操持家裡,不覺得辛苦嗎?」
怎麼會不辛苦呢?
這麼多年,寒來暑往。
白天我要工作,晚上還要照顧孩子。
剛創業的那幾年,陸遠山應酬多,經常到半夜才回家。
我心疼他,總是連夜起來為他煮一碗醒酒湯。
有一次他吐得厲害,吐完後就昏睡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穿著幹淨衣服,地上一塵不染。
而我在昏暗的廚房裡忙碌著,被他一把抱住。
他蹭著我的脖子,情意綿綿。
「老婆,有你真好。」
04
我如約來到吃飯的地方。
秦湘一見到我,便揚起笑臉上前。
她親親熱熱地拉著我的手。
「你比我大一歲,我就叫你姐姐吧。」
我盯著眼前的女人。
她保養得並不好,雖然是笑著,卻更顯出臉上的一條條皺紋。
看得出來,她過去的那些年,過得不算好。
至少,她看起來不像是比我小一歲。
說是大五歲,也沒人會懷疑。
我思忖著,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輸給她。
直到見到陸遠山進來的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
他們之間那種熟稔的眼神,相視後垂眸一笑的默契。
讓我明白。
我並不是輸給了眼前的女人。
而是輸給了年少的陸遠山。
人對於年少不可得之物,總是過於執著和美化。
我這個人向來直接。
他們親親熱熱地商量婚事,我將紅酒一飲而盡,杯子放回桌面,發出一陣聲響。
陸遠山轉頭看我,眼裡是我讀不懂的情緒。
沒關系,他的青梅懂就行了。
我微微一笑,淡聲道:「這門婚事,還是作廢吧。」
四個人都沉默了。
陸思瑩第一個坐不住,扯了扯我的袖子。
「媽,你說什麼呢?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移開手,她的手指頓時落了空。
「如果你非要嫁,那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陸思瑩一怔。
她看我的神情不像作假,有些哭笑不得,轉向她爸求救:
「爸,你快勸勸媽,喝多了也不能耍酒瘋,拿我的終身大事開玩笑啊!」
陸遠山眸色沉沉地看著我。
「文鳶,別胡鬧了。」
見氣氛不對,秦湘陪起笑臉:
「姐姐,你是不是對我們家有什麼不滿意的?」
她嘆了口氣,笑容苦澀。
「我家沒你家條件好,姐姐嫌棄也是應該的。」
「都怪我家這個傻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都是他痴心妄想,姐姐可別生氣了,我們這就走。」
「別因為我們,影響了你們一家人的感情。」
說著就掉了兩滴淚,陸遠山眼中露出幾分心疼,連忙拉住她。
「你坐下,你不用走。」
「是她不對。」
他提起我,倒像我才是那個外人。
陸思瑩也連忙圍繞在秦湘身邊,輕聲細語地安慰她。
我想起生她的時候,是早產。
五六斤的孩子,瘦弱渺小,經常生病。
我擔心她養不活。
在冬日裡,一步一叩首,在佛祖面前為她求來了護身符。
後來她身體漸漸好了起來,也長大了,就開始嫌棄那張符掛在脖子上不好看,隨手塞進了抽屜。
久而久之,就再也找不到了。
05
「好好的婚事,正吃著飯呢,你到底在鬧什麼?」
陸遠山不耐地看向我。
我年輕的時候貪玩,又離經叛道。
曾放言要一輩子不結婚。
我交往過不少男朋友。
卻沒有哪一任,能夠像陸遠山一樣,讓我一見鍾情,怦然心動。
陸遠山是我爸的學生,很得他看中。
我和他談戀愛後,我爸還為他投資公司,幾乎傾盡所有。
臨終前,他把我的手放到陸遠山的手裡,人已經出氣多進氣少,卻還在為我操心,讓他好好待我。
不久後,陸遠山就向我求了婚。
「文鳶,結婚了就做不了新時代獨立女性嘍。」
朋友們都打趣我。
我一笑而過,就這麼嫁了。
如今想來,陸遠山對我,責任多過於愛。
以至於他要拿自己名校畢業的女兒,去給一個平庸的,連大專都沒能畢業的窮小子扶貧。
用我懷胎十月的女兒,來彌補他錯失的愛情。
何其可笑。
我看著對面的一家四口,扯了扯唇,胸腔內的怒火漸漸平息。
「離婚吧,陸遠山。」
他一怔。
我嘲諷一笑,拉開椅子。
「你說得對,該走的人是我。」
「你想要彌補遺憾是你的事,我就不耽誤你了。」
「平白怪惡心人的。」
06
離婚冷靜期一個月,我搬出來,住回學校旁邊自己的公寓裡。
晚上,接到我媽的電話,她委婉地勸我不要離婚。
爸爸去世後,她堅持一個人生活,回絕了親戚們替她介紹老伴的想法。
「都過了大半輩子了,何必鬧到這個地步呢?」
「真離婚了,隻會讓人看笑話。」
她在電話那邊嘆氣。
我看著書桌上的那張大學畢業照,覺得時間怎麼就過得這麼快呢,一晃都快三十年了。
從前那個隻顧自己快活的少女,變成了如今被家庭桎梏的困獸。
我也嘆氣。
「媽,以前我說不想結婚,您也勸我,說一個女人一輩子不結婚,會被外人說三道四。」
「後來結了婚,我說不想生孩子。」
「您又說,街坊鄰裡都覺得我生不出孩子,是不孕不育,說我有病。」
「我為了證明自己沒有病,把孩子生了下來。」
可陸遠山工作忙,經常不著家,我一個人帶著孩子,還要顧著工作,忙得焦頭爛額,連覺都睡不好。
到後來,他們又笑我生了孩子變成了黃臉婆,把老公都嚇跑了。
「您看我,一步錯,步步錯。」
「風言風語總是沒斷過,可人為什麼要為了別人的看法而活呢?」
「媽,我累了,我想為自己活一次。」
人畢竟也隻能活一次。
07
開學前,女兒來找我,勸我回家。
我掙開她的手,自顧自地吃早飯。
「冷靜期一過,我和你爸就會正式離婚,我不可能再回你們家了。」
陸思瑩氣急。
「媽,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她幾欲抓狂,像在勸慰一個不知事的孩童。
「我和章恆知根知底的,都談了五年了,早就穩定了。再說了,秦姨那麼喜歡我,又愛我爸,她肯定不會像別的惡婆婆一樣欺負我的。」
「媽,你都和爸過了大半輩子了,忍一忍又怎麼了?」
「哪怕是為了我,行嗎?」
我看了她一眼,頓覺好笑。
見我不說話,她忽然惱羞成怒,氣得站了起來:
「難道我的幸福就不重要嗎?世上哪有你這種媽,隻顧著自己的一點小情小愛,簡直就是無理取鬧!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了,離了爸你還能找到更好的嗎?」
「我爸有錢有勢,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媽,你再看看你,四十多歲的人了,你拿什麼和外面的小姑娘爭?」
「再說我爸也沒出軌啊,他隻是想我嫁給秦姨的兒子,彌補他和秦姨的遺憾,這又有什麼錯?」
「媽,你能不能別再咄咄逼人,拿離婚來威脅爸爸了,難道多一個人來愛我不好嗎?」
我輕輕吸了一口涼氣。
難以想象,這是我唯一的女兒,對我這個親媽說出的話。
大概生產時破的羊水,都進了她的腦子。
「是,你說的都對。」
「祝你們一家人幸福。」
我把她推到門口,打開門,請她出去。
卻見陸遠山依靠在對面的牆邊,腳下落滿煙頭。
他幾步踏過來,扣住我的手腕,眼裡帶著點淚光,言辭懇切:「文鳶,不離婚好不好?」
我用力掰開他的手,語氣冷淡:「不好。」
「這裡是我家,請你們馬上離開,否則我立馬報警。」
哐地一聲,我關上了門。
從監控裡,我看到陸遠山在門口站了很久。
08
開學後,我又陷入了繁忙的工作。
陸家這對父女沒再來打擾我。
一個月的冷靜期,已經過了大半。
學校新來一個教授,就在隔壁辦公室,女同事們天天裝作路過,不停地八卦。
「長得又帥,還單身。」
「姐妹們還不衝!」
「文鳶姐你一個已婚人士就別看了,哈哈哈。」
我笑了笑,理著手裡的補考試題。
「快離了。」
同事們紛紛震驚:「啊?」
「真的啊?」
「為啥呢?」
姑娘們的八卦之魂燃起,我無奈,簡單地總結了一下整件事情。
她們頓時憤憤不平:「什麼人啊!」
「這三心二意的渣男你可別要了,離了也不心疼。」
「這顧教授長得可帥了,聽說也四十多歲了,單身,還有個女兒。」
「我知道我知道,她女兒就在我們學校讀書,叫什麼顧婉靈。」
我一頓。
顧婉靈?
這不是我那個班的班長嗎?
我沒有太在意。
直到三天後的一個下午,有學生給我打電話。
「李老師,我室友突然暈倒了,您快過來看看吧!」
我和輔導員在路上遇見,一起將暈倒的學生送上救護車,趕到了醫院。
給我打電話的就是顧婉靈。
我剛要問情況,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靈靈!」
顧婉靈則喊了一聲:「爸爸,我在這兒!」
我轉過身,見到來人,頓時愣了愣。
對方看到我也有些驚訝。
「文鳶?」
09
來人是顧淮之,近來的八卦中心。
巧的是,我和他是高中同學。
在情竇初開的年紀,早戀過。
後來被我爸棒打鴛鴦。
大學時我們也曾談過兩年異地戀,情到深處,不遠千裡也要每周相見。
那時我爸覺得他是個窮小子,又整天隻知道和我談情說愛,對我們兩人的未來十分不看好。
我們分手後,他立馬松了口氣。
他不知道,我們當時都向往獨身主義,根本沒想過結婚。
如今再次相遇,他是單身爸爸,而我,是婚姻失敗的中年女人。
一晃二十多年不見,我們的眉梢眼角慢慢都爬上了皺紋。
少年心性,終究還是敗給了時間與生活。
他朝我笑,「一起吃飯嗎?」
我釋懷地松了口氣,點頭答應:「吃。」
幸好他是個敞亮人,沒有那麼多敘舊情、互訴衷腸的心思。
隻是簡簡單單地吃個飯。
可我沒想到,就隻是吃個飯,都能遇到煞星。
陸思瑩怒氣衝衝地走過來,劈頭蓋臉就是質問:
「媽,他誰啊?」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就冷笑。
「你跟我爸還沒離婚呢,就急著找下一家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出軌!」
「這男的渾身上下哪一點比得上我爸?」
「你要是這樣的話,信不信我告訴爸爸,讓你淨身出戶!」
我沉默地站起來,用水潑了她滿臉。
她一臉不可置信,氣得整張臉都紅了。
家庭教育裡,我很少用發火來解決事情。
但現在,我冷冷地盯著她:
「陸思瑩,你給我清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