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高興啦!你們走了,爺爺奶奶就可以早點來啦~」外孫拍著手興奮地說,
「爺爺奶奶可喜歡我了,每次去看他們,都給我買好多好吃的,有跳跳糖,有彩虹糖,還有好多好多呢!外公外婆從來都不給我買!」
「我聽爸爸說了,等我們家換了大房子,就讓外公外婆回老家,然後把爺爺奶奶接來。」
「那如果外公外婆現在就要走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讓爸爸現在就把爺爺奶奶接來呀?」說完,他高興的跳了起來。
可我卻越聽心裡越沉。
女兒女婿想讓浩浩上的那所小學,所在區域房價不低。
他們倆沒什麼積蓄,我和老伴的積蓄也不夠付首付。
原本的計劃是,把我們老家的房子賣了付首付,再用我們的積蓄裝修新房,女兒女婿現在住的這套房子轉手後,錢用來償還房貸。
我和老伴就這一個女兒,身家都給她也是應該的。
可現在.....
女婿有沒有想過,賣了房子後,再把我們趕回老家,我們住哪兒呢?
老家的鄉下雖然還有棟房子,但已經十多年沒住過人了,說不定都塌了。
「你說的事,你媽媽知道嗎?」我沉著臉問浩浩。
「知道呀!媽媽還說爺爺奶奶沒來過大城市,到時候要帶著他們好好玩玩呢!」
……
一頓飯,我跟老伴吃得異常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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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女婿很晚才回來,客廳一陣哐哐當當,不用猜,肯定又喝醉了。
我想了好久,心裡下了決定。
老伴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我側過身,看著她:「淑芳,還記得退休前咱們經常聊的事嗎?」
我抬手撫了撫老伴鬢角的白發,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老伴愣了一下,轉頭驚訝地看著我。
我淡淡一笑,握緊了她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5
早前掛到中介的老家房子有了買主。
女兒女婿得知後,立馬就決定要去看樓盤。
我提出要和老伴回家處置房子,他們滿口答應,還親自開車送我們到機場。
臨走前,他們倆不停地囑咐我們別擔心浩浩,他們會照顧好,讓我們安心把房子的事情辦好。
女婿還特意給了我一張他的銀行卡,說賣房子的錢直接打這張卡裡。
他說好地段的房子搶手,這樣能方便他盡快把房子買下來。
在女兒女婿的殷切期盼中,我和老伴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不過呢,在上飛機前,那張銀行卡被我隨手扔進了機場的某個垃圾桶。
回到老家,頭一件事就是去銀行把我和老伴的工資卡掛失補辦了。
然後花了幾天處理掉房子,家裡的東西,除了老伴櫃子裡的數件旗袍,其它什麼都沒帶走。
半個月後。
我和老伴正坐在南方一座小城的民宿裡享受美味的晚餐。
女兒的電話在這時打了過來。
她在那頭埋怨:「爸,這都半個月了,房子還沒處理好嗎?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啊?」
「樓盤我們都看好了,那地方搶手的很,我和李偉求爺爺告奶奶的才求得人家同意幫我們再多留幾天,要是再不籤合同,房子可就留不住了呀!」
「對了,還有你和媽這月的退休金怎麼還沒到賬啊?你趕緊打電話問問是咋回事。」
我慢條斯理擦了擦嘴,回她:「有個事忘記跟你們說了,我和你媽想到處走走,就不打算回去了。」
「至於你們的房子,我覺得不換也行,浩浩那麼聰明,他在哪個學校都能成才。」
「還有你說的退休金,早就到賬了,不過是進了我們的卡裡。」
「什麼?!」女兒的聲音一下子尖了起來,刺得我耳朵生疼。
我把手機扔到一邊,關了免提。
女兒的喊叫聲還是清晰地傳了出來:「爸!爸!你什麼意思啊?房子沒賣嗎?怎麼就不回來了啊,你把退休金拿走了我們不夠開銷啊!」
「爸!你說話呀!媽,媽!你在旁邊嗎?」
……
我直接按了掛斷。
不到一秒,老伴的手機又響起。
我拒接,然後調成靜音。
老伴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開口:「老劉,我們這樣做真的好嗎?女兒會不會恨我們,以後我們…」
我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
「淑芳,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你無非是怕以後我們老了,病了,動不了了,需要照顧的時候,女兒對我們不管不顧。」
「你肯定在想啊,我們就這一個女兒,我們辛苦一輩子攢下的東西不給她又給誰,我們唯一的依靠就隻有女兒女婿。」
「所以這幾年,無論女兒女婿要什麼,做什麼,你都毫無怨言。」
「我本來也沒有怨言,可是他們確實讓我心寒了。錢和房子如果都給了他們,我們最終會落得什麼下場?你覺得他們還靠的住嗎?」
老伴聽著我的話,半響沒吭聲。
「淑芳,我們因為怕老,怕病,怕死,所以拱手獻上一切,將自己變成低成本的附庸,這樣得到的結果會比現在更好嗎?」
那天,老伴坐在院裡久久不動,直到天邊最後一絲餘暉散盡,夜幕降臨。
第二天,老伴修整了面容,換上了從前最愛的一身旗袍。
看到她這樣,我松了口氣。
6
從那以後,世間多了一對拋開俗世煩惱,縱情享受山水的夕陽紅夫婦。
我們在這裡租了一個小院,院前有好大一片湖。
每天清晨,我們都會沿著湖邊迎著朝陽,有時騎行,有時慢跑。
之後會去當地的早市搜尋美食。
逛完早市如果時間還早,我們便會去周邊的田野湖海,捕捉大自然的美。
老伴會換上她愛的旗袍,我用攝像機為她留住每一次與山水親密的喜悅。
午間回去小棲片刻,下午老伴就坐在窗邊讀書。
我呢,就拿上電腦在一旁學習,學習攝影技術,學習視頻剪輯技巧。
我們倆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經常一不小心就是一個下午過去了。
每隔十天半個月,我們還會來一場短途旅行。
附近的很多城市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
老伴的頭發再也沒剪過。
她說她不排斥短發的知性,但更貪戀長發的婉約。
等頭發長到脖頸下時,她便挽起發髻,插上一根細簪,再配上一身旗袍,越發像年輕時候的樣子。
在一次旅途中,我們結識了一位小伙,他說他叫陳陽,是一位旅居博主,我看過他的賬號,竟有兩千多萬粉絲。
讓人忍俊不禁的是,他竟然成了老伴的小迷弟,還纏著老伴要認幹媽。
他說:「一直以為再沒有比我媽更適合穿旗袍的人了,現在看來,隻是沒有遇到而已。」
他的外婆、媽媽都是旗袍文化愛好者,他從小深受影響,所以遇到同他媽媽差不多年紀,又同樣喜愛旗袍的老伴,就覺得特別親切。
自此,原本隻停留在我鏡頭裡的老伴,又成為了陳陽鏡頭下的一道獨特風景。
在徵得老伴的同意後,陳陽將視頻發到了他的個人賬號上,倒是讓老伴小火了一回。
因為這個,我們刻意斷聯了半年多的女兒女婿,在一個清晨找上門來了。
7
兩人風塵僕僕,眼裡布滿了紅血絲,估計頭晚都沒睡。
這半年多,女兒女婿多次聯系我們,我都沒有理會。
也難怪他們這麼著急。
「爸!」
女兒神色晦暗,急切地開口:
「你和媽說走就走,讓我們好一頓找,我去老家看了,房子你們賣了,又不回去,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女婿倒是什麼都沒說,徑直走到院裡,往椅子上直挺挺一躺,好像找到我們就萬事大吉了。
老伴聽見聲響從屋裡走出來,看到是他們,腳步頓了一頓,隨即邁步走到桌前坐下。
女兒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喊出聲:「…媽?」
原本在躺屍的女婿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詫異了幾秒,然後撓著頭訕訕開口:「媽真是越活越年輕了哈,都快認不出來了。」
我哼笑一聲走到老伴身旁坐下。
「有事快說,我們還趕著去早市。」
女兒女婿這才雙雙回神。
女婿立馬嚷嚷起來:「還趕什麼早市呀,趕緊收拾收拾跟我們回去吧!」
「你們這一走就是半年多,上回看好的那樓盤早被人搶完了!最近我們又看了個新樓盤,雖然各方面比之前都差了點,但也勉強能接受吧。這次回去就趕緊拿錢把房子的事給辦了。」
這就是他們來此的目的,與其說是來找我們的,不如說是來找錢的。
我心裡冷笑連連,沒接話。
女婿給女兒使了使眼色,女兒見狀起身坐到了老伴身邊。
她挽著老伴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帶討好地說:「媽,你是不是怪我不讓你買旗袍呀?」
「我不是不知道你這麼喜歡旗袍嘛,我也不知道你穿旗袍這麼好看呀。媽,這次回去,我每個季度都給你買幾身,咱換著穿!」
接著她又嘆口氣:「浩浩每天都在家哭著說想外公外婆,也不好好吃飯,人都瘦了,我看著心疼壞了。打小你就帶著他,你不心疼嘛。」
老伴卻笑了笑:「衣服我喜歡自己買,心疼浩浩的人也不差我一個,我就想跟你爸過過自己的日子。」
說完,她掙脫女兒摟抱的雙手,起身回了屋。
女兒目瞪口呆,一臉難以置信。
8
失望攢多了,心境也就變了。
老伴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你們走吧,有多大能耐做多大的事,房子你們想要就自己買,我們是不會再回去了。」
我起身打開院門,作勢趕人。
女婿這下急了,跳起來惡狠狠地威脅:「你們做得這麼絕,就不怕以後沒人給你們養老送終?」
「本就指望不上。」我擺擺手,無所謂地說。
隨後話鋒一轉,我問他:「你爸媽接來了吧?」
他狐疑地看了看我,遲緩地點點頭。
「我們老兩口不用你們趕,自覺騰出位置讓你們一家提早團聚,浩浩高興壞了吧?」
他猛地瞪大眼睛,整個人僵在原地。
女兒的樣子跟他如出一轍。
正在這時,陳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幹爸!幹媽!說好今早一起去逛早市的,你們怎麼沒來呀?」
說著,他抬腳進門,正好與站在院內的女兒女婿六目相對。
陳陽恍然大悟:「原來是來朋友了呀,難怪沒去!」,繼而又笑著問我:「幹爸不給介紹介紹?」
女婿突然就炸了。
「好啊!我算是知道了!我說怎麼左勸右勸都勸不動呢,看來是被你小子給哄住了吧!還幹爸?!」
「你看上他們錢了吧!啊?我呸!也不看看是誰家的錢,你就敢惦記!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他氣急敗壞地朝陳陽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