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說我是殺人犯。
因為我死活不讓他們生二胎,所以妹妹被打掉了。
後來弟弟出生,我懷著對妹妹的愧疚,幾乎將一生奉獻給他。
到死方知,爸媽打掉妹妹,隻因她是女孩,與我的意願無關。
再睜眼,回到五歲那年。
又聽我爸對我說:「你媽要給你生個妹妹,她不要你了。」
1
「你媽要給你生個妹妹,她不要你了。」
異常年輕的父親眉開眼笑說著殘忍的話,妄圖惹哭我。
但我隻是愣怔片刻,便高興開口:
「太好了,我要有妹妹了。」
他對我的反應頗為不滿,還想說什麼。
我已經衝出院子,和外頭曬太陽的鄰居們分享起這份喜悅。
張爺爺龇著黃牙笑道:「有個妹妹,你媽媽就不要你嘍。」
吳嬸嬸也跟著附和,「以後好吃的好玩的都得給妹妹分一半。」
我仰著腦袋叉著腰,「都給妹妹,我喜歡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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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哈哈大笑。
「還是小,啥都不懂。」
我也跟著他們笑。
竟然重生了。
為了供養吸血鬼弟弟,活活累死後,回到了四十年前。
前世,就在今天,我爸將我媽懷了二胎的事情告訴我。
彼時我才五歲,對於多一個家庭成員並沒什麼概念。
但我爸告訴我,有了妹妹的話,我媽就不要我了。
以後好吃的好玩的也沒我的份了,都得給妹妹。
我被他惹哭,跑出院子。
鄰居問我怎麼回事,我委屈地告訴他們,得來的卻是幸災樂禍的肯定。
沒人知道,當時的我有多恐懼。
等媽媽回來,便撲進她懷裡,歇斯底裡地說不要妹妹。
幾天後,媽媽一臉虛弱地對我說,既然我這麼不喜歡妹妹,就把她打掉了。
不等我高興,爸爸就說我是殺人犯。
他說都是因為我妹妹才被打掉了,我殺死了她。
五歲小孩的心智雖然不成熟,但有著近乎執拗的正義感。
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得被爸爸判定為殺人犯後的身體反應:
腦袋發蒙,四肢發麻,整個人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纏住,緊得我喘不上氣。
我又害怕又難受,想哭,但因為被嚇壞,一時間竟然連哭都不會了。
我的媽媽未曾察覺我的不對勁,還在一旁附和:
「夭夭,以後你就是殺人犯了。」
往後但凡我想要什麼,他們就會說,殺人犯沒資格提那麼多條件。
我不聽話,他們就說要報警,讓警察叔叔把我這個殺人犯帶走。
我活在隨時可能被警察叔叔槍斃的恐懼中。
時常又哭又鬧地從噩夢中驚醒。
爸爸卻說,是因為我殺死了妹妹,被妹妹的怨魂纏上了。
我渾渾噩噩,平地走著都能摔倒,不慎被手上拿的鉛筆毀容。
然而我的爸爸還是不肯放過我,他說我殺了妹妹,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其間媽媽又懷孕兩次,都是在四五個月的時候無故流產。
我爸說,是因為我殺死了妹妹,沒人敢投胎到我們家。
我備受煎熬,直到弟弟的出生。
2
因為從小持續的精神折磨,即便接受了國家的正規教育,我對爸爸的話也還是深信不疑。
出於對三個妹妹的愧疚,對唯一出生的弟弟極好。
小的時候盡心照顧他,大了努力賺錢,給他買車買房。
因為總是被我爸媽嚇唬,我成天恍恍惚惚,成績自然很差。
初中畢業後就去了黑廠打工。
加之毀了容,被各種嫌棄,賺錢比普通人更加困難,活得很辛苦。
四十多就因勞累過度惡疾纏身。
我不想花錢,更不想連累家人。
喪失勞動力後,就回了鄉下的老屋子等死。
也不知妹妹投胎了沒有。
如果沒有,她見到我,會不會還在怨恨我。
爸爸聽我這樣說,笑我神經病。
他說因為他和媽媽一心想要個兒子,中間的三個妹妹都被打掉了,跟我沒關系,讓我放心去死。
這話對我造成的衝擊,無異於爸爸宣判我是殺人犯那次。
我很想質問他,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說我是殺人犯?
為什麼要將所有的錯都歸在我身上。
然而那時候我已經很虛弱了,就算大聲說話也做不到。
隻能帶著深深的怨念,死不瞑目。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我重生了。
回到了錯誤的開始。
五歲,爸媽可以利用我的懵懂無知遮掩他們的虛偽。
我也可以借用這個身份,完成我的報復。
媽媽下班回來,第一時間告訴我,將要有個妹妹了。
她就盯著我,期待我的哭鬧,讓打胎這件事變得順理成章。
可惜,要讓她失望了。
我就開心地衝到她面前,輕輕地撫摸著媽媽的肚子。
「妹妹,我要有妹妹了,媽媽,我喜歡妹妹。」
我媽皺眉:「妹妹有什麼好的,心眼多,還會搶你東西。」
「不用妹妹搶。」我說,「都給妹妹。」
盡管我對妹妹報以了極大的期待,媽媽還是把她打掉了。
看著她慘白的臉色,我明知故問:「媽媽,你怎麼了?」
我媽嘆了口氣:「媽媽工作太累,妹妹沒保住。」
我們這個小地方,重男輕女嚴重。
打胎的原因十有八九都是性別問題。
鑑定胎兒性別的黑診所取締一個,沒多久就又冒出來一個。
必須要有兒子,是每個家庭必須完成的硬性目標。
盡管如此,所有人都會對打胎的真實原因保持緘默。
他們會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掩蓋事實。
上一世,自私自利死活不要妹妹的我是他們的借口。
這一世,我對妹妹的期待盡人皆知,借口就成了媽媽的工作。
「都是你不聽話,才讓媽媽那麼累。」
我爸熱衷於將所有的問題都推到我身上。
這樣才能培養出聽話孝順的女兒,心甘情願成為這個家庭的血包。
可惜,我不再是那個可以被隨意唬住的小女孩。
就歪著腦袋一臉認真地說:「不關我的事,明明是你們想要弟弟,才殺了妹妹。」
「誰說的!」
我爸沉下臉看向院外,目光落在那幾個八卦的鄰居身上。
但我卻指著他身後,幽幽開口:
「妹妹給我說的。」
3
我爸媽下意識朝我指的方向看去,除了半開的衣櫃,什麼都沒有。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表情都有些發蒙。
他們並沒有反應過來,我口中的妹妹,是他們打掉的女兒。
隻當誰家的孩子跟我說了什麼,眼下藏在我家衣櫃裡。
我爸大步走過去,猛地將兩扇門都打開。
「你跑我家衣櫃幹嗎?」
回應他的,是亂七八糟的一堆衣物。
我爸唰地白了臉,嘴唇發顫,卻說不出一個字。
「誰家的孩子?」
我媽的視線被我爸擋住,拖著疲憊的身子走過去,然後整個人僵住。
這一刻,汗毛豎立以極其具象化的形式體現在了我媽身上。
她尖叫一聲,驚惶失措地跑了出去。
我爸如夢方醒,捏了捏拳頭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咬牙切齒地問我:「你說的是哪個妹妹?人呢?」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就你們打掉的那個妹妹呀,她不是就站在你旁邊?」
這下我爸也撐不住了,怪叫一聲,也跑了出去。
我看著他們狼狽的模樣,心裡冷笑。
隨即追出去,大喊道:「妹妹,妹妹你去哪裡?」
張爺爺一臉八卦地問我,「夭夭,你爸媽怎麼了,跑得那麼急?」
吳嬸嬸的重點不在此,而是對我的話十分好奇。
「夭夭,你說什麼妹妹?」
吳嬸嬸最是信鬼神,爸媽的反應和我的話,多少讓她猜到了些什麼。
上一世她就是如此。
我爸媽隻是為了控制我信口胡說,她卻當了真,四處宣揚。
逢人便說我因為自私害死妹妹,活該被纏上。
鄰居們原本對這種說法不以為意。
但在我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毀容後,她繪聲繪色的描述叫不少人將信將疑,以為我叫怨靈纏身,幾乎被所有人孤立。
我停下追逐爸媽的腳步,指著她腳邊說:「就是被我媽媽害死的妹妹呀,她不就在你旁邊?」
小孩子說這樣的話是極具殺傷力的。
話未落音,喜歡聚在一起闲聊的鄰居們就驚恐四散。
尤其是吳嬸嬸,一下從原地躍起,跑了八丈遠。
我不打算就此放過她,朝她跑過去。
「妹妹,吳嬸嬸,你把我妹妹帶走了。」
見狀,本就臉色蒼白的吳嬸嬸眼睛一翻,暈倒了。
幾個小時後,等我爸媽回來,整個小區都知道了我們家被未出生的妹妹纏上了。
但他們兩人並不知道大家知道,故作鎮定地帶著尋來的神棍跑我們家驅鬼,借口說是親戚來訪。
眾人看破不說破,下意識挪著步子遠離我爸媽。
我爸心思敏感,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
但驅鬼心切,並沒多問。
就揪著我的領子連拉帶拽地把我拖回家裡。
「說,鬼在哪裡?!」
一進門,我爸迫不及待將我拉到櫃子旁邊。
「鬼?這裡沒有鬼,隻有妹妹啊。」
我的話再次讓我爸陷入恐慌,他猛地松開我,三步並作兩步,躲去道長身後。
「道長,你,你看,她剛才就這麼說。」
道長大概是見慣了小孩子胡說,不以為意。
「沒事,我給你開些符水,隻要她說見到鬼你就給她喝一次,幾次就好了。」
說著,他亮出收款碼:「888 元。」
我爸一邊喊貴,一邊拿出手機。
我心中冷笑,叫出一個名字:「王虎!」
道長打了個激靈,驚恐地看向我。
「你,怎麼知道我的真名?!」
4
我當然知道他的名字。
王虎是半年前突然出現的外地人。
遊手好闲了一陣子,搖身一變成了神棍。
他不僅到處行騙,還抓住了大家想要兒子的心態,慫恿不少人將剛出生的女嬰送人甚至遺棄。
王虎現在還不算很出名,他剛找到門道,開始昧著良心賺一些小錢。
再過幾年,他將在自我包裝下聲名大噪。
慕名求子的人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