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醉了,不回去睡覺,跑來我家的小區幹什麼?
我家和他家可不順路。
我拿出手機,翻到傅家司機李叔的電話。
我對李叔說:「李叔,傅霄寒喝醉了,你過來接他回來吧。」
李叔應道:「好。」
掛完電話,傅霄寒直起身子來,坐在長凳上。
他醉眼蒙眬,像是個被拋棄的小孩,「夏萸,你不要我了嗎?」
他的聲音帶著委屈和難過:「我這麼愛你,你為何忍心一次次傷害我?
「哪怕你給我一丁點希望,我都會堅持等下去,你現在是一點希望都不願意給我了嗎?」
我硬著心腸說:「既是錯誤的路,又何必堅持?
「傅霄寒,你該放手了,糾纏下去沒有意思。」
我的話讓他眼底僅剩的期待化作灰燼。
傅霄寒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夏萸,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我們站在大雨中,互相望著對方。
傅霄寒眼眸通紅,自嘲道:「往後,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會重新開始,我們隻是浩浩的爸爸媽媽,我不會對你再有別的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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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這麼想,挺好的。」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明明不應該在乎,可為何心會刺痛?
眼角有淚不自覺地湧出,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視線。
我雖然不記得我們之間的過往,可身體的反應告訴我,我曾經深愛過他。
所以在失去的時候,才會情不自禁地落淚。
心底像是缺失了一塊。
6
我進組了。
這是一部現代職場劇。
白竺演女主,我演女二。
化妝間裡,白竺故意在我面前秀婚戒,含笑問我:「我未婚夫送的,好看嗎?」
未婚夫,是指傅霄寒嗎?
看來她和傅霄寒好事近了?
我敷衍地應道:「挺好看的。」
她卻得寸進尺起來:「霄寒從沒送過你這些吧?畢竟,這枚戒指,一生隻能定制一枚。」
我心中暗自思量著,我不知道傅霄寒有沒有送過我婚戒,想來是應該沒有吧?
從我和傅老爺子的合同來看,我和傅霄寒之間雖然有一個孩子,卻沒有到談婚論嫁的那一步。
自然是用不上婚戒的。
我岔開話題:「我和他已經是過去式,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提起他?」
「也對,那就不提你的傷心事了。難為你生了浩浩,卻還是離嫁進豪門差了一步。」
白竺見我面色不佳,適可而止:「往後啊,我會對浩浩好的。」
她一副高傲的姿態,似乎等著我向她示好,巴結她,來換她對浩浩好。
我沒再接話,她撇撇嘴,有些不滿意我的態度。
戲拍了四個月,快進入拍攝尾期。
今天主演們要站在旋轉樓梯上拍一張合影,做宣傳海報。
白竺趾高氣揚站在鏡頭正中央的 C 位,我則站在她側前方的位置。
拍完合照,大家都在互相擁抱。
場面很溫馨,可我卻感覺背後有一雙手推了我一下。
「啊……」
我重心不穩,從樓梯間滾落下去。
頭磕到了臺階上,我一陣頭暈目眩。
這一幕似曾相識,腦子裡閃過一些被遺忘的畫面。
工作人員大驚失色,趕緊過來扶我:「夏萸,你沒事吧?」
我用手心揉了揉被磕到的地方,「我沒事,就是有點頭暈。」
工作人員焦急詢問:「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我搖頭:「不必了,我回房車緩緩。」
工作人員扶我回房車。
轉身前,我看見白竺微微勾起唇角。
我知道剛才推我的那個人是她。
眼下,我腦子裡有太多記憶要消化,無暇去找她算賬。
7
我想起了丟失的那段記憶。
大一暑假,我在大學城附近的圖書館打暑期工。
那天晚上圖書館打烊時,我看見門外躺著個人。
那是我第一次和傅霄寒相遇。
他喝了很多酒,從酒吧出來,暈倒在圖書館門口。
他的手機沒電了,我聯系不上他的家裡人。
於是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將他帶回我的出租屋,讓他在沙發上睡了一晚。
後來,他經常來我打工的圖書館看書。
可我發現他並不是一個愛看書的人,他手裡的書經常拿反。
他身材高挑,五官完美到無可挑剔,坐在圖書館裡很是耀眼,仿佛窗臺所有的光,都灑在他身上。
別人在偷看他,而他會透過書本,偷偷打量我。
我們在兩所不同的大學念書,那時我並不知道他的身世背景,單純是因為心動而接受了他的告白。
我以為我們的戀愛是雙向奔赴,直到他帶我去酒吧見他那幫朋友。
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揮金如土。
桌上隨便一瓶酒就要花費幾萬塊。
而我隻是一個靠獎學金和打暑期工來維持學費和生活費的小鎮姑娘。
我去洗手間回來時,聽見他的朋友嘲笑道:「霄寒,你口味挺獨特的啊,選一個小鎮來的姑娘。」
「長得好看是好看,不過氣質差了些。」
「就算她穿著你送的名貴衣服,可也掩蓋不了骨子裡透出來的土氣。」
「那麼多千金大小姐你不選,非要選一個土包子。」
「帶出來也不怕上不了臺面?」
傅霄寒皺眉,打斷他們:「是你們不懂欣賞,我喜歡就行了。」
那一刻,我窘迫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們的話,像是一根根針,扎在我心裡。
雖然傅霄寒不介意,可我心底的自卑如同藤蔓瘋長。
回到出租屋,我查了傅霄寒送我的衣服,是小眾輕奢品牌,價格貴得離譜。
我將那身名貴的衣服洗幹淨,晾幹疊起來放在櫃子底下。
他的朋友說得沒錯。
就算我穿著名貴的衣服,也掩蓋不了骨子裡透出來的土氣。
更何況,我並不喜歡這套衣服,它讓我不自在。
我還是更適合穿白 T 恤、牛仔褲、小白鞋,背幾十塊錢一個的帆布包包。
因為自卑,我主動和傅霄寒提出分手。
他不同意和我分手。
我說了很多傷人的話:「傅霄寒,我不喜歡你遷就我的樣子,不喜歡你送我的東西,不喜歡你那些朋友,不喜歡為了迎合你改變自己,和你在一起很累,我不想再繼續了。」
我和他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們沒辦法雙向奔赴。
他的起點,是我再怎麼努力都追逐不上的終點。
那時的我,自卑敏感且怯弱,與其追不上他的腳步,不如待在我的舒適圈裡。
8
和傅霄寒分手後,我家裡發生了變故。
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爸爸在別的城市打工。
奶奶病重,聯系不上爸爸,我隻好輟學回老家照顧奶奶。
我以為,往後我和傅霄寒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誰知回老家沒兩個月,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按照時間推算,是暑假我和傅霄寒去海邊旅遊時懷上的。
失憶的時候,我曾做過那個夢,那個夢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我本想偷偷把孩子打掉,奶奶及時勸阻了我。
她握著我的手說:「生下來,就當是為了奶奶。」
自從知道我懷孕後,奶奶的病情好轉了許多。
她能下床了,張羅著要養雞,給我坐月子吃。
她每日去雞棚裡撿雞蛋,存了滿滿一簍子。
我怕如果把孩子打掉,會讓奶奶病情加重。
於是,我留下了這個孩子。
孩子出生後,奶奶病情加重。
我手忙腳亂,兩邊都顧不好。
那時傅老爺子找到我,說要把浩浩接到傅家去養。
他給我奶奶找了最好的醫療隊,負責她後續的治療費用。
他還找到我爸,幫他還清巨額賭債,以此來逼我妥協。
他提出的條件便是,不再和傅霄寒復合,不爭浩浩的撫養權,不對外泄露我和浩浩的關系。
我答應了他提的所有條件。
奶奶在生前得到最先進的治療方案,減輕了病痛,於去年安詳離世。
這些年,傅霄寒多次找我復合,均被我拒絕。
他不理解,曾質問我:「夏萸,如果你不愛我,又為何會生下我們的孩子?」
我搖頭,口是心非道:「已經不愛了,我生下浩浩,隻是為了圓奶奶的夢。」
想起這些往事,我心中湧起一絲遺憾。
我們明明相愛,卻一次次錯過對方。
9
小助理葉子跑來告訴我,傅霄寒來探班白竺,請全劇組喝奶茶。
葉子問我:「你現在好點了沒?要不要我幫你拿杯奶茶來?」
「不用,我減肥。」我搖頭。
葉子剛走出房車,看見傅霄寒朝房車走來。
他神色緊張地打量著我:「聽說你剛才從樓梯上滾下去了?有沒有事?」
「沒事。」我語氣雖還是像平時一樣淡,可看著他時,心底卻五味雜陳。
無論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都是我一次又一次地踐踏他的真心。
可他曾經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我想對他釋放一些善意,「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飯。」
傅霄寒欣喜若狂,不過面色很快恢復鎮定。
他興許是想到上次雨夜被我拒絕的畫面,傲嬌道:「沒空,晚上白竺約了我看電影。」
我收回剛才說的話:「哦,那算了。」
也對,他現在和白竺在一起,我們之間除了浩浩之外,沒有單獨吃飯的必要。
他臉上劃過一抹後悔之色,後悔方才拒絕得太快:
「其實我還沒答應她,今天也不是非和她看電影不可。」
我順著他的話說:「沒事,我今天也不是非請你吃飯不可。」
他不依不饒:「那我請你?你想吃什麼?我現在定餐廳,吃完飯還可以一起看個電影,我們很久沒在一起看電影了。」
聽他說完一大串,我都震驚了。
上回是誰一臉受傷地對我說,往後對我不會再有任何期待?
他被我傷害了那麼多次,還是沒長心眼。
給他一顆糖,他就忘了我曾在他胸口捅過的刀子。
有時候想想,我的行為像個渣女。
「減肥,不想吃了。」我不應該給他希望。
可沒想到他這麼不經撩,眼巴巴地湊上來:「減肥還約我吃飯?
「是不是想和我復合?
「如果你是認真的話,我考慮考慮。」
我徹底無語,吃飯隻是客套一下,我還沒想復合的事啊。
傅霄寒不等我回答,繼續道:「看得出來你是認真的。好,我考慮清楚了,我答應你。」
嗯?
我啥也沒說,啥也沒做,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還有,他還沒開始考慮,怎麼就考慮清楚了?
「我知道這種事應該由我開口。」他鄭重其事說,「夏萸,你可以和我復合嗎?」
說完又解釋:「我和白竺沒在一起,隻是朋友關系。」
我真的要被他逗笑了。
我鎮定自若:「傅霄寒,你不是說過,對我不會再有別的期待了?」
他嘆氣:「嘴硬罷了,我很好哄的,你要不要哄哄看?」
他這搖尾乞憐的模樣,看上去是真的很好哄。
我還沒開始哄,他自己已經把自己哄好了。
手機鬧鍾突兀地響起,打破了微妙的氛圍。
到了下午開工時間。
我岔開話題:「我拍戲去了,晚些說。」
10
我以為傅霄寒很忙,誰知整個下午他都在我的房車裡靜靜地等我。
我下戲後,朝房車走去。
他出來迎我,緊緊牽住我的手:「我包了海邊餐廳。」
遠處,白竺手裡的冰咖啡掉在地上。
我不經意間掃到她指尖的戒指,心中隻覺得好笑。
無需傅霄寒解釋,我也清楚那枚戒指不是他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