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揣著送給妻女的禮物,我興奮地往家趕。
剛到樓下,「砰」的一聲,女兒砸在地上。
我發瘋般撲過去,她已經血肉模糊。
與此同時,我的手機收到妻子初戀發來的照片:
【莉莉今晚要給我做生日餐,你不會介意吧?】
換成以前,我可能會打電話質問,或者直接殺過去。
現在,算了。
安葬好女兒,我委託律師給妻子發了一份離婚協議。
她卻撕了協議,滿世界找我。
1
女兒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手裡緊緊拽著小黃人玩偶。
那是她滿三歲那天,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那天,原本是我們一家三口打算去遊樂園玩的。
結果,剛到門口,妻子接了一個電話,匆忙走了。
她借口是公司有事,不能耽誤。
實際上,是宋皓明的狗生病了,他急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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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掃女兒的興,我佯裝不知,問囡囡:「我們兩個人,去徵服遊樂園好不好?」
她有些落寞,久久盯著妻子離開的方向。
最終,她拖著我的手:「爸爸,走吧!」
女兒很乖巧,可能,她也不忍掃我的興。
殯儀館的人來得很快,打斷了我的思緒。
陪著女兒火化的時候,我給妻子發了一條信息,是殯儀館的地址。
這次她倒是理我了。
隻不過,她是打電話質問我:「李立仁,你發什麼瘋?!我不過是出來給皓明做個生日餐而已,你存心找晦氣是不是?!」
「他三十好幾了還沒談對象,一個人怪可憐的。你說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心胸這麼狹窄?!」
宋皓明三十幾歲了沒找對象,是我的問題嗎?
既然愛他,又為什麼要嫁給我?
不想在殯儀館大喊大叫,驚擾亡魂,我刻意壓低聲音,盡量平靜地說:「囡囡死了,現在在火化。」
她不信,聲音充滿了憤怒:
「夠了!李立仁,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竟然用女兒的安危來坑騙我!」
「我告訴你,本來我是打算做完飯就回來的,現在,反正你出差回家了不是嗎?你就好好在家陪著女兒吧!」
電話被粗暴地掛斷。
我一愣,女兒變成一個盒子出來了。
她應該也是想媽媽來送她最後一程的吧?
那天,出遊樂場前,我買了一個小黃人玩偶送給她。
她很開心,說等下次生日再來玩,一定要帶著媽媽一起。
還特意強調:「不準媽媽去上班,要媽媽陪我們。」
我一時哽咽,囡囡是我的女兒,真可憐啊!
如果她是蔣方莉和宋皓明的女兒,應該會很幸福吧?
至少比狗重要。
為了不給女兒留遺憾,我忍著惡心,再次撥打了妻子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嘟嘟嘟。」
可笑,她竟然真的認為我是會拿女兒的生死開玩笑的人,甚至不願意來驗證一下。
捧著女兒的骨灰,我沒有回家。
不知道蔣方莉把女兒獨自留在家裡有多久,她才不到四歲啊,她心裡該有多害怕?
拿著火化證明,我去購買了一塊墓地。
從懷裡拿出一支小小的仙女棒,我把它放在盒子旁邊:
「囡囡,你說公主都有仙女棒,爸爸放在你旁邊了。」
「我們琪琪公主,在天上也要快樂哈!」
「爸爸,爸爸……會想你的。」
早知如此,我真不應該出差。
又或者,早點離婚,斷了念想。
一步錯,步步錯。
心中劇痛,我狼狽地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2
回到家,空調溫度調得很低。
我說了很多次,孩子體感溫度不一樣,開這麼低就要給囡囡穿長衣長褲。
蔣方莉明顯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女兒死時,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背心和一條短褲。
將空調關掉,我走到了陽臺。
果然,請人安裝的安全網已經被拆除,熱風直往臉上刮,異常煩悶。
之前,宋皓明來過家裡一次。
他到陽臺抽煙,吐槽這個網醜。
還說,裝了網不通風,不僅住著不舒服,還影響氣運。
我不信那勞什子氣運,隻要女兒安全。
出差前,我千叮嚀萬囑咐,讓蔣方莉不要拆網。
沒想到,她還是聽了他的。
沒錯,她隻在乎他說的話。
原本,我以為,我對她再好一點,再包容一點,她遲早會回頭。
我們還有囡囡,她那麼小,需要一個完整的家。
可現在,我突然發現,沒有囡囡,我甚至不想再看見宋皓明。
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我將女兒的小枕頭裝進行李箱。
3
剛把兩個箱子裝好,門開了。
蔣方莉一臉疲憊地走進來,喊著:「囡囡,媽媽回來了!」
挺礙眼的。
我拖著一大一小兩個箱子,徑直往外走。
原本,我沒打算理蔣方莉。
畢竟已經沒有什麼需要溝通的了。
她似乎總愛跟我作對。
我想找她,想好好說話的時候,她撒潑,掛電話。
我想走得幹脆、灑脫的時候,她攔著我,歇斯底裡:
「李立仁,你到底想幹嘛?我不是回來了嗎?」
「你發什麼瘋?!又要帶著囡囡去哪裡?!」
她的情緒,看上去很不穩定。
將小黃鴨的箱子強行搶走,拖著它滿屋子找囡囡:
「囡囡,出來,媽媽回來了!」
現在回來,有什麼用?
早幹什麼去了?
囡囡當然是找不到的,她已經去了天上了。
蔣方莉找了一圈,情緒越來越激動,甚至開始吼女兒:
「躲什麼躲?趕緊滾出來!你爸不是要帶你走嗎?」
「你倒是給我出來啊!沒良心的東西!」
難以接受,她居然對著自己的親生女兒,惡語相加。
我盡量壓抑住心中的怒火,淡淡地問:「為什麼把安全網拆了?」
「為什麼要留囡囡一個人在家?」
但凡她有一點腦子,也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
可惜,她的那點腦細胞,全用在了宋皓明身上。
對於我們,她從來都隻有漠視和無腦斥責:
「李立仁,你那點氣量,真的比芝麻還小。」
「你又想把問題扯到皓明身上對嗎?」
「我告訴你,拆網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是我覺得不通風,空氣不好,找人拆的!」
「至於為什麼要留囡囡在家,都是她自找的!」
「我本來要帶她一起去的,她非要留在家裡等你,我有什麼辦法?」
「你有什麼辦法?」
看著她理直氣壯的樣子,我氣笑了。
「你不能等我回來再去嗎?你就這麼著急?」
我真是瞎了眼,看上這麼一個女人。
跟蔣方莉認識,是因為一個項目。
兩家公司合作,她努力樂觀的樣子吸引了我。
再加上,她不排斥我的邀約。
一來二去,就這麼好上,水到渠成結婚了。
後來,我才知道,她跟我結婚,是因為宋皓明家裡出了事。
她把我給的五十萬彩禮,都給了宋皓明。
她還跪著求我:「他媽媽犯病,都是因為我,老公,求求你,就當是為我花錢贖罪吧。」
難怪她明明父母雙亡,卻堅持要五十萬彩禮,還一分都不能少。
我覺得自己受了欺騙,本想著把錢追回來,離婚了事。
可她當時懷著囡囡。
那麼活蹦亂跳的一條小生命,我怎麼忍心扼殺?
我原諒了她,可到頭來,還是沒能留下囡囡。
看著蔣方莉因暴怒而逐漸扭曲的臉,我覺得沒意思透了。
懷裡的東西硌得慌。
我突然想起,那是我從法國帶回來,準備送給蔣方莉的鑽石項鏈。
她喜歡的粉鑽。
可惜,她不配。
不想和她再有過多糾纏。
我將盒子拿出來,當著她的面扔到了垃圾桶。
「離婚吧,祝福你和宋皓明,白頭偕老。」
4
她一愣,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你……你說什麼?」
她的淚,以前很值錢,總是讓我不忍、心軟。
可現在,一文不值,甚至有些,令人作嘔。
小黃鴨箱子被蔣方莉發泄似的扔在地上,踩了兩腳。
她總有知道真相的那天吧?
不知道會不會後悔?
我把箱子扶起來,將拉杆緊緊地握在手裡。
兩個月前,囡囡突然問我:「爸爸,大海長什麼樣子?」
為了帶囡囡看海,我特意帶她買了這個箱子,說好了下個月就請年假帶她去旅遊的。
可不能食言。
不再看蔣方莉一眼,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關門前,耳邊充斥著她委屈的呼喚、惡毒的咒罵。
關上門,什麼也聽不見了。
5
在酒店睡了一晚,我沒有將女兒的死訊告訴父母。
他們本就身體不好,在國外療養。
知道了,不過是徒增傷悲。
倒是蔣方莉,絲毫無所顧忌,竟然打電話跟我爸媽說,我將囡囡藏起來了,還要跟她離婚。
老人家當然是勸和不勸離:「立仁啊,為了孩子,你跟莉莉再好好說說?」
沒什麼可說的了。
可為了不讓爸媽太過操心,我隻得隨口應付著:「好的。」
轉而,吩咐管家:「除了我的電話,不要讓任何人騷擾我爸媽,尤其是蔣方莉。」
管家是家裡的老人,他欲言又止,最終稱是。
掛了電話,女兒脆生生的小奶音響起:「琪琪公主,起床了,起來吃早餐啦……」
是箱子裡發出來的。
我突然想起,蔣方莉之前總抱怨囡囡晚上不睡覺,早上起不來,老是害她遲到。
於是,我去買了這個可以錄音的鬧鍾。
「囡囡,你自己錄一個,每天自己叫自己起床好不好?」
她覺得很新奇,乖乖錄了一段話,愛不釋手。
之後,再也沒聽蔣方莉抱怨過囡囡起不來的事了。
她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我和她之間,已經再無任何情分。
有的,隻有恨。
滔天恨意。
所以,我的態度很堅決:
「王律師,請您草擬一份離婚協議送過去。」
「孩子……孩子已經不在了,不存在撫養權的問題。」
「還有,房子是婚前財產,限她一個月之內搬出去。」
6
我想盡快離開這個傷心地,也想帶囡囡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囡囡,爸爸帶你去看海,好不好?」
「你看,這個像不像你?」
我去訂做了一個女兒的 Q 版娃娃,將它靠近女兒的碑。
算是打了聲招呼。
女兒依舊笑得很甜,還是那副乖巧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一來到墓地,我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從小就不愛哭。
有次,高年級的學長欺負我,要收保護費。
他們把我的手打脫了臼,我硬是沒流一滴淚。
可現在,隻是和女兒說幾句話。
我的眼淚,好像擦不幹?
頹廢地走出墓地,手機響了。
王律師告訴我:「事情進展得不順利,我剛把協議拿出來,就被一個男人氣呼呼地撕掉了。」
「我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被趕了出來。」
恐怕那個男人,就是宋皓明吧?
他竟然,還敢來我家?
找死!
我讓律師在門外稍等,立馬打車趕了過去。
新仇舊恨,今天一並報了。
7
打開門,狗男女坐在沙發上。
宋皓明摟著蔣方莉,安慰她別哭。
我拿出手機,拍了幾張,問律師:「這算不算婚內出軌?」
蔣方莉見狀,激動地站起來:「李立仁,你別血口噴人!」
「噴你又怎麼了?」
我移過眼,輕蔑地看向宋皓明:「這裡不歡迎你,滾出去。」
「你不歡迎有什麼要緊?我又不是來找你的!」
宋皓明趾高氣揚地抬起下巴,轉頭,又裝作可憐巴巴的樣子:「莉莉,你老公趕我,如果你也想讓我走,我就走。」
這就是傳說中的綠茶男?
我捏了捏拳頭,手真痒。
「王律師,你看著,這人私闖民宅,我現在是正當防衛!」
說著話,我就撲上去,使勁往宋皓明臉上砸。
他是小白臉,隻有挨打的份。
蔣方莉果然舍不得,拼命來攔我:「別打了!離婚!我們離婚!孩子歸我!」
「你還有臉要撫養權?」我覺得可笑。
這時候,王律師適時說:「蔣女士,孩子已經死了,不存在撫養權的問題。」
「你說什麼?」
變故來得太快,蔣方莉顧不上攔我。
隻見她,瞪大了雙眼,臉色煞白地指著王律師:「你胡說!」
8
「您不知道嗎?」這下輪到王律師錯愕了。
他趕忙,從包裡拿出一系列證明,包括戶口本復印件:「琪琪已經銷戶了呀。」
「銷戶?不可能!」
蔣方莉仍是不信,她踉踉跄跄地走過去,急切地搶過那沓紙,前前後後翻了三遍。
最後滑坐在地上。
「莉莉,你沒事吧?」
宋皓明很會表現,他自己臉上已經腫成了豬頭,仍是飛奔過去,將蔣方莉扶起,一臉擔憂。
蔣方莉沒有理他,捂著臉,嗚嗚咽咽地哭。
好一會兒,才紅著眼睛問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沒告訴嗎?」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語氣冰冷:「我發了殯儀館的地址,也打電話說了,囡囡死了,現在在火化。」
「那時候,你在幹什麼?」
那好不容易壓下的憤怒,此刻又湧了起來。
我拽起癱坐在地的蔣方莉,將她拖到了陽臺:
「你知道囡囡是怎麼死的嗎?」
我壓著她的脖子,強迫她把頭探出去:
「多虧你這個好媽媽,將這安全網拆了。」
「然後又為了出去鬼混,留她獨自一個人在家。」
她到底有沒有出軌,我此刻,全然不在乎。
故意將話講得很難聽,我好像變成了魔鬼。
我要拉著她,一塊下地獄:
「我回來的時候,見到了囡囡。」
「她從這裡,三十樓,掉下去,血肉模糊。」
「這都是拜你所賜啊!」
「不!」
蔣方莉像是受了刺激,捂著耳朵,眼淚簌簌往下流。
「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說了!」
光聽,就受不了了嗎?
囡囡血肉模糊的樣子,再一次浮現在腦海裡。
我吞下喉頭的腥甜,無法忍受和蔣方莉再有任何關系。
於是,將她拖到客廳,攤牌:
「王律師會再擬一份離婚協議發你,痛快點,籤了吧。」
「還有,房子我會賣掉,您盡快搬出去。」
……
我一口氣將話說明白。
蔣方莉的目光逐漸呆滯,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
倒是宋皓明,他盯著蔣方莉的臉,眼神有些陰森。
他不是應該高興嗎?
結局已定。
懶得深究他們的心思,我帶著律師走了。
結果,三天後,律師告訴說:「蔣女士撕了協議,要見您。」
9
這倒是稀奇。
我找過蔣方莉無數次,她總喜歡躲在宋皓明家裡找著這樣那樣的借口,陪他。
結婚後,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找我。
我淡淡道:「不見。」
然後便掛了電話。
海風吹來,我拿出手機給我和囡囡拍了一張合照。
「三海市,三海灣,囡囡,享受海風吧。」
風把布偶的頭發吹得一縷一縷的,有些滑稽。
我急忙按著整理好。
我們囡囡,可是個很講究的小姑娘。
風吹到嘴裡,有點鹹,又有點湿。
一想到囡囡,我總是控制不了我的淚腺。
回到酒店,我點了一份胡蘿卜玉米餃子,囡囡最愛的食物。
剛打開盒子,手機響了。
是墓地管理員。
「李先生,您有時間來一趟嗎?」
「一個女人自稱是您太太,不吃不喝在墓地躺了兩天了,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
人命?
有什麼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