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耳朵根也紅了,「大哥二哥,是母親一直照顧教導璇兒,璇兒無以為報。」
「哈哈哈哈。」二哥大笑,「都是一家人,別謝來謝去了!」
沒幾天便是年夜了,平日裡大家再怎麼生疏,年夜也是要在一起吃飯的。
父親坐在主位,滿意地看著大哥和二哥,詢問他們這一年來的經歷。
許姨娘眼光一轉,開始打起二哥的主意,「喬安,你年歲也不小了,可有心儀的女子?」
過完年我也就十一了,大哥趙喬君十九,在京中已有了婚約,隻等他鍍了金調回京裡,便可成家。
二哥趙喬安也十七,是到了可以相看女子的年紀,可嫡子的婚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姨娘插手。
許姨娘興致勃勃地說,「妾身老家有個侄女,年歲與喬安相仿,容貌也是上等,老爺看可讓他二人……」
「行了,吃飯。」父親眼裡劃過一絲不滿,打斷這個話題。
孫姨娘悻悻地停住了話頭。
二哥未來的婚約一定是與京中那些世家小姐訂下,哪裡輪得到孫姨娘的侄女?
當個側室都不夠格的。
孫姨娘看不明白,隻想著鞏固自己的地位,父親連解釋都懶得同她解釋,她卻隻覺得自己受寵非常。
7
趙玉敏卻一直在偷偷地瞟大哥,最後實在是沒有忍住,小聲地問。
「大哥,你過兩天出去玩兒,能帶著我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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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對孫姨娘的越矩沒有什麼反應的父親,這次是忍不住了。
「趙玉敏!你一個堂堂的世家小姐,總在外頭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趙玉敏茫然地看著父親,她不知道為什麼她隻是想出去玩兒,父親就動了怒氣。
其實父親一向是這樣,他允許庶子女平庸,沒有什麼建樹,反正生在趙府,怎麼也不會過得差。
但他不允許我們無知又愚蠢,出去丟了趙家的臉面。
我上一世雖經常出門,但每次都是跟在孫姨娘身後,或者參加世家小姐們的茶會,幾乎從不自己單獨出門,也從不會主動去見外男。
我在趙玉敏對面瞅著她微微上抬嘴角。
可真傻啊,看來前世大夫人教她的東西,她是一點兒沒往腦袋裡去。
趙玉敏瞥見了我在笑,剛想張口罵我,卻又忍了下去,低頭扒飯。
父親看著她的吃相,也真是又氣又無奈,把矛頭對準孫姨娘。
「你要是不會養孩子,當初就不要養!」
「老爺。」大夫人打斷父親,「大年夜,不要動了火氣。」
父親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夫人說得對。」
孫姨娘被訓了之後,本想對趙玉敏發火,也愣是忍了下來。
吃完年飯,我本想直接回屋子裡歇息,哪知道大夫人突然把我叫到她房中。
她問我,「璇兒,你同敏兒之間,可曾有過什麼矛盾,我看你姐妹二人,似是沒有半點情分。」
我沒想到她會問我這種問題,猶豫了幾番,終是開口道。
「璇兒也不知妹妹怎麼對我如此,但她確實是坑害過我……雖然化險為夷,卻也不敢再與她當親姊妹相處。」
我心裡有些不安,因為這輩子趙玉敏確實沒有向我下過手,不知道大夫人可會覺得我是在撒謊。
大夫人停了半晌才道,「我知曉了。」
我低著頭說,「那璇兒先回屋了,母親早點歇息。」
「等等。」
「母親還有什麼吩咐?」我更加不安了。
大夫人卻突然露出笑容,她掏出一份紅紙包著的小包遞給了我,「歲歲平安,璇兒。」
這是……我不敢置信,壓歲錢?大夫人給了我壓歲錢?
我鼻子一酸,眼眶立馬就紅了起來,說來也可笑,這是兩世來我頭一回收到壓歲錢。
因為我跟妹妹不是男兒,親母以往對我們也隻是正常養著而已,到她病逝之前,還一直都想生個兒子出來。
「娘——」我沒忍住對著大夫人喊了出來,以前我也是隻敢稱呼「母親」。
「謝謝娘!」我跪在地上對著大夫人磕了下去,「女兒給娘拜年啊,嗚嗚嗚……」
我鼻涕都哭出來了,這是我這兩世少有的失態的時候。
可是我管不了了,上一世死前我不過也才十六歲,也還是個孩子,哪個孩子不想要個大夫人這樣的娘。
哦,趙玉敏不想,她是個傻的。
大夫人趕忙上來扶我起來,「這孩子,怎麼了這是,不就是個壓歲錢嘛,怎麼哭成這樣子?」
她拿帕子給我擦擦眼淚和鼻涕,「快別哭了,大年夜不興哭,要高興。」
「嗯!」我狠狠地搗著頭,「高興!」
聽說我那妹妹這個年過得很不好,出了年三十,孫姨娘就罰她跪在院子裡,還關了她半月的禁閉。
時光荏苒,轉眼我也十五了,近些日子正在準備參加京裡四時花會。
每年的四時花會,都是京裡貴族的適齡少男少女相看的好機會,今年卻格外不同,聽說宮裡也會有貴人參加。
趙玉敏比我更賣力地在準備,我知曉她的想法。
她想一舉拿下李家的公子,所以各方各面都在模仿上一世的我,比如穿著亮黃色的羅裙,頭上釵著八寶閣新出的頭飾。
不知經歷了什麼,反正這幾年她與孫姨娘似乎也相處融洽,要知八寶閣的頭飾可不便宜,看來孫姨娘這次也幫襯了她不少。
「玉敏,我教你的,你可都學會了?」孫姨娘說。
「這次是個好機會,你一定要把握住,找一個家世高的郎君,隻要你會拿捏男人的心。」
趙玉敏興奮地點頭,「母親放心,我有把握。」
出發那天我與趙玉敏坐同一個轎子,在馬車裡她還在挑釁我。
「姐姐,看看你如今這般寡淡的模樣,嘖嘖,不知道的以為你去禮佛呢。」
我閉目養神,懶得搭理她。
跟她那花枝招展的模樣比,我確實是素淨許多,白粉色的衣裙不比她的精致,頭上也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見我不說話,她更囂張了。
「姐姐,我勸你最好離李家公子遠一點,想來堂堂嫡女,也不會同庶妹搶男人吧。」
我睜開眼睛盯著她,經過母親多年的培養,我身上已經有了嫡長女的氣勢,冷冷道。
「收回你那些小心思,今天給我斂著點性子,你看上誰我不管,但要是敢丟了趙家的臉面,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我意味深長,「我可保不準你什麼下場。」
「你!」她咬牙切齒,又似乎被我鎮住,扭過頭去,不再同我多言。
8
到了花會場地落座後,陸陸續續也來了一些年輕男女,最後到的當然是宮中貴人,隨著門口的通報:「貴妃娘娘到——」
蘇貴妃身著一身華麗的宮裝,在一眾丫鬟嬤嬤的簇擁下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眾宮女太監,端的是一個雍容華貴的架子。
眼眸中還透露著些許的威嚴與尊貴,今日皇上和皇後娘娘沒有來,所以貴妃娘娘就是這裡身份最尊貴的了。
貴妃娘娘卻沒有落座在主位,她笑著說。
「本宮在宮裡待得也是有些煩悶,這次出來走走,見一見我們京中優秀的孩兒們,大家不用拘束,依舊同往年一樣即可。」
花會開始後,主持的大人先是念了念歷屆的精品詩詞,再抽選題目。
讓在場的參會者現場作詩,有信心的可以讓身後的書童大聲朗讀出來,供大家品鑑。
這是給肚子裡有點墨水的公子們展示自己的機會,可不熱鬧,你吹我捧,偶爾還能見少年心性被激起,以文較高下的。
我碰到感興趣的題目,也會寫上一兩句詩詞,當然同我一樣的女子也是有的,大家對我們格外寬容,總是送上最熱情的喝彩。
「我們京中,也是有驚豔才絕的女公子啊。」
「哈哈哈哈,可不是嘛,甘拜下風,甘拜下風。」
趙玉敏在旁邊不甘心地絞著手帕,前世她沒有仔細學習功課,所以也不曾大放異彩,端著個架子從頭坐到尾。
哪承想過都是大夫人養大的,我與她半點兒也不相同。
她死死盯著李家小公子,卻見那李恆總是時不時朝我瞧來。
第二階段是請習武的兒郎們站在中間表演,有舞劍的、打拳的,還有耍刀弄槍的,好不威風。
這也是各家小姐最愛看的部分,同文绉绉的公子相比,習武的小少爺們總是更能吸引女子的目光,畢竟哪個女子不向往可以嫁個有男子氣概的相公呢?
緊接著就到了各家小姐展示自己的時間了,大家也早就準備好了。
有吹簫鳴曲兒的,有對著園景作畫的,還有拎著裙擺在花瓣中起舞的。
往日裡家教甚嚴的女子們,在這特殊的場合,也都不遺餘力地展示著自己。
就連我也抱著琴同何家小姐何婷兒合奏了一曲。
大夫人與何家主母一向交好,我們二人也早就相識,提前說好了練習同一首曲子,效果出奇的好。
9
慢慢地,大家也都三三兩兩散開來,互相感興趣的男女會上前攀談幾句。
我正與何婷兒說著話,沒承想李恆大步到了我們跟前來,他朝著我們微微拱手,嘴角帶著一絲不羈的笑意。
「在下李恆,敢問二位小姐芳名。」
這李恆方才作詩時較為出彩,加上頗為俊俏的面龐,引得不少世家小姐為他側目。
「姐姐!」
我尚未開口,趙玉敏盯著李恆也跟了過來,她緊緊抓著我的胳膊。
「我尋你尋了半天,你怎麼在這兒呢?」
「呀!這位公子是……」她假裝驚訝。
「在下李恆。」
「李公子方才的詩詞做得可真是漂亮,你找我姐姐幹嘛呀?」
她對著李恆歪頭做疑惑狀,愣是裝得一副純善的模樣。
聽到誇贊,李恆也是挺了挺胸膛。
「在下剛才聽到兩位小姐合奏的樂曲十分動人,忍不住來結交一二,有些唐突,還望小姐們見諒。」
「這有什麼的。」趙玉敏又搶著說話,「四時花會不就給我們結交用的,我是趙家的五小姐趙玉敏,這是我四姐姐。」
何婷兒無奈地朝我看了一眼,也是開口道,「小女子何婷兒。」
其實我與何婷兒都無意結識李恆,此人心思過於重了,上一世他也是這麼來結識我的,他早就打聽好各家未有婚約的小姐們。
他還想辦法提前知曉了這次文會準備的幾個題目,就等著今日大放異彩,借此識得幾位好人家的姑娘。
上一世他也不是因愛慕我才去府中提親,他心底倒是跟明鏡似的,知道自己庶子的身份求娶不到趙家的嫡女。
本以為這一世我成了趙家嫡女,他目標也應該變成趙玉敏了,正好也成全了她的心思,沒承想他怎的還是來同我攀談了。
我不知道的是,趙玉敏這幾年總是外出在外頭上蹿下跳,說話做事也沒有一點規矩,早就壞了自己的名聲。
世家公子但凡腦子清醒的,誰都不想給自己招惹這麼個祖宗回去,這要是娶回家當了主母,家裡可不就亂套了。
所以李恆也是想賭一把,他知曉我這個嫡女隻是過繼在趙夫人名下,也覺得今日自己表現得非常不錯,想著萬一我對他動了心,那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我同何婷兒緩步向著園子深處走著,李恆亦步亦趨地跟著我們,趙玉敏捏得我胳膊都有些疼了。
「松手!」我輕聲呵斥,接著面露難色。
「李公子,我同婷兒有些閨房秘事想要討論,可否讓我們二人單獨逛逛,我看舍妹對李公子佩服得緊,不然你們二人再交流一下?」
「這——」李恆尷尬,「是在下打擾了。」
「姐姐說得對,李公子,我們二人再逛一逛這園景吧!」趙玉敏卻是開心。
終於擺脫這兩個人了,我也不是好心成全趙玉敏,實在是對狗皮膏藥一樣的李恆沒有辦法。
10
我知他野心勃勃,但尚書府不會給他一個庶子多少幫持。
他之所以黏著我,無非是想借助趙家的地位和人脈,提高自己在尚書府說話的分量。
所以上一世,在我不願同他多接觸的情況下,他還是去趙府提了親。
但實際此人早早就養了外室,孩子都一歲多了。
上一世我也是同姐妹逛街時撞到了他與那外室同行,起了疑心,找人調查下,撞破了他這個秘密。
現在——我默然轉身,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心裡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