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濃鬱藥味加上風扇一吹，全部鑽進隔壁家中。

孫兵幾次敲門，楊桂蘭都當沒聽見。

終於，孫兵忍無可忍，在一次楊桂蘭又將中藥放在陽臺吹涼時，隔空投遞了一個禮物到楊桂蘭藥湯裡。

「他奶奶的！

「你他娘的不想活了！」

方耀祖提著刀堵在孫兵家門口。

身後，楊桂蘭手裡是一隻尿液收集杯。

從我搬來樓上開始，就刻意在陽臺安了一個監控，為了監視樓下的孫兵。

拍了無數次孫兵對著方林芝內衣內褲猥瑣微笑的畫面，終於，撿到有用的了。

「你喂我媽喝尿，老子就喂你吃屎！」

方耀祖提著一個黑色的桶，用菜刀直接挑出一坨坨黑色糊狀物沿著孫兵家門開始一遍遍塗抹。

很快，他家門口就臭得直讓人想嘔。

然後，方耀祖將戰地轉移到陽臺。

前段時間他和孫兵為了門口垃圾的事情又打一架。

孫兵不清理，方耀祖就每天將垃圾打包從陽臺丟過去。

故意扔石頭砸破客廳玻璃門，好讓臭氣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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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門現在都沒修。

又給了方耀祖機會。

「出來吃！

「熱乎的！

「老子剛去樓下公廁裡掏的！」

一坨一坨黑黃固體混著汙黃黏液落在孫兵家陽臺，開出朵朵屎花。

方耀祖眼睛好，連丟好幾個糞球進了玻璃門洞。

隔壁終於出聲了。

張曉發出惡心的驚呼，隨即是陣陣嘔吐聲。

17

「他娘的，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你！」

孫兵一開門，頭頂的屎盆整個落在臉上。

他顧不得擦拭，將方耀祖按在地上毆打。

畢竟體格懸殊，很快方耀祖就落了下風。

楊桂蘭看不得自己兒子受欺負，讓方林芝趕緊去幫忙。

方林芝站在一旁，絲毫不動。

「媽，我一個女孩子，哪有力氣去拖住兩個大男人？

「弟弟也是活該，是該被好好收拾一下。」

楊桂蘭怔住。

在她眼裡，再怎麼說，兒子也是為了受欺負的女兒出頭的。

現在一拳拳揍得鮮血直流，女兒冷眼旁觀。

「混賬！不許碰我兒子！」

楊桂蘭叫喊著，撲了上去。

被孫兵一腳踹得老遠，縮在角落裡哀號痛呼。

眼見著母親受傷，方耀祖怒氣猩紅的眼眸瞬間冰冷，某種決定在衝動之間形成。

「啊！」

孫兵尖叫一聲，放開手中的方耀祖。

用手捂住的腹部湧出大股鮮血。

「去死！去死！」

少年心中惡魔的火焰越來越旺，方耀祖揮舞著手中的刀，一下又一下扎向面前之人。

直到自己臉上都是迸濺出的鮮血，孫兵最後一聲哀號消失。

「老公！」

一直躲在臥室裡的張曉開門，看到孫兵鮮血淋漓的屍體，直接暈了過去。

18

那天場面很混亂。

警察帶走了方林芝一家。

救護車帶走了孫兵和受驚嚇早產的張曉。

我站在人群中，目送方林芝上警車。

她臉色慘白，目光呆滯，唯獨看見我時，嘴角浮現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和她相識這麼多年，我一眼了然。

我知道，她的目的達成了。

那是勝利的微笑。

她終於，解決了最讓她頭疼的兩個男人。

19

孫兵不治身亡，方耀祖被判刑。

法庭上，方林芝公然舉報自己親生弟弟的精神病鑑定報告造假。

她流著眼淚，一字一句懺悔：

「耀祖啊，你十幾歲的時候借著精神病和未成年躲過了法律的處罰。

「姐姐不能再縱容你這樣下去了！」

推翻所有供詞，力圖將親弟弟送入監獄，判故意殺人罪。

母親楊桂蘭跌坐在地，怒斥她是畜生。

「媽，您收手吧，別再作孽了。

「張曉孩子怎麼沒的，你真的不知道嗎？

「你往裡面加的東西，我都看見了。」

方林芝轉頭，又將楊桂蘭偷偷往張曉點的外賣裡加東西的事情抖得一幹二淨。

張曉受驚過度，在醫院受了一天的罪，生下一個死胎。

孩子渾身青紫，死狀可疑。

經過檢驗後，發現是中毒。

出自楊桂蘭的手。

她隔三岔五往張曉放在門口的外賣裡投毒。

警察從楊桂蘭行李中搜出可致胎兒死亡的毒藥，又有方林芝的目擊供詞。

楊桂蘭被捕判刑。

20

一切結束後，我去接方林芝。

「看吧，我說了，我把他們叫來，是在幫你。

「孫兵沒了，你弟和你媽坐牢，你又自由快活了。」

方林芝盯著我，不相信一句。

「你讓他們趕來，並不是幫我對付孫兵的吧。

「他們隻是想賴著霸佔我的房子！

「你們的對話，我都聽見了……」

現在的我，似乎是最能讓方林芝害怕的人。

我恨她，恨不得她死在孫兵的折磨下。

在打官司時，我又出大價錢支持她請律師。

她琢磨不透，也正常。

「你這麼誣陷你的母親，不怕報應嗎？」

我不正面回答她，脫口問。

方林芝明顯愣了一下，而後，又笑了笑。

「她這麼喜歡她兒子，去陪他不是最好的選擇麼？

「我早就想弄死那女人的孩子了，正好來了替死鬼。

「最好一個都別活。」

方林芝很早就知道母親往張曉外賣裡投藥的事情。

她阻止過，母親說那就是普通的瀉藥。

方林芝記下了，將藥偷偷調換，借刀殺人。

「她一輩子圍著她兒子轉，我成全她。」

楊桂蘭隻以為是自己買錯了藥，從來不知道是女兒在一手操作。

「我媽，也算是為我，做了一件好事。」

方林芝如釋重負，笑得越發燦爛。

我問她，就不怕我錄音舉報嗎。

她笑得更猖狂。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周童，你到底想幹什麼？」

最後一個字說完，她目光開始變得兇狠。

她對我的忌憚和憎恨，從未消失。

「我在報仇。

「還差一個。」

我聳聳肩，微笑著回應。

她神色立刻變了，衝我罵「瘋子」，然後慌忙離開。

沒關系。

馬上任務就要完成了，今天，才算我重新活著的第一天。

看著方林芝慌亂奔跑的背影，我將手伸進口袋，掛斷電話。

下一秒，一輛高速汽車飛馳而來。

駕駛室內，張曉決絕的表情異常冷靜。

車隻有一個目標，就是撞死方林芝。

眼見著方林芝被巨大的衝擊力撞飛，雙腳鞋子飛出幾米遠，我心中最後一根刺，拔出了。

21

我故意讓方林芝偷聽到我和她媽對話。

從那天起，她再也沒有提過送他們回老家。

狗咬狗，最好的結局是都死。

她知道張曉孕中受不了中藥味，刻意讓母親在陽臺煎藥。

孫兵往藥湯裡投尿盒時，她第一時間通知了方耀祖。

順便聲淚俱下控訴孫兵此前對自己的性騷擾。

方耀祖從小就是霸王，哪裡看得自家人受氣？

這場悲劇，方林芝是籌謀人，是拱火者，亦是最大的受益人。

22

樓下高奶奶家，檀香味一如既往。

她遞給我一張符紙。

「從今天起，你就是二世人。

「重活不易，望且珍惜。」

符紙上，是今天復仇成功的日子，我新的生辰八字。

「謝謝您。」

熱淚盈眶，心中說不出的感激。

高奶奶是獨居老人，一輩子無兒無女，家中時常傳來誦經禱告聲。

剛搬來時，方林芝不知從何處聽說了關於高奶奶的事情，告誡我遠離她。

「她是個喜歡裝神弄鬼的神婆。

「看著陰森森的，晦氣得很。」

如此惡意的偏見，作為孤兒，我從小就在經歷。

大家忌諱她，我不會。

小區花園裡，下班路上，隻要碰見都會微笑打招呼。

高奶奶也會點頭回應。

就這樣，我和小多成了小區裡的例外。

小多每次看見她，會眯著眼搖尾巴。

這一世，她是唯一記得小多存在的人。

想到這裡，我鼻子的酸楚加劇，腦海裡浮現出無數關於小多的畫面。

有在草坪上奔跑撒歡的場景，深夜加班回家時，懂事地守在門口等待的模樣。

被孫兵打死時，努力轉頭望向主人屍體的可憐。

情緒變化被老人感知，一雙皺巴幹枯的手撫摸上頭頂。

「你養的小狗啊，生前看著機靈懂事，死後也太厚臉皮了，天天守在門口，衝著我汪汪叫，死皮賴臉賴著，就是不去投胎。」

我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耳朵裡的信息。

「什……什麼？」

我的小狗，還沒有去投胎嗎？

它還留在這裡？

23

高奶奶口中，我知道了我重生的真相。

也知道，小多死後，不願意轉世投胎的原因。

「它這一世遭人虐殺，下一世本該脫離畜生輪回，入人世投胎。

「這傻狗，我都幫它算好下輩子衣食無憂，一生順遂了，非要拿這福氣換你重生, 救你一次。」

我重生回來, 是有條件的。

世間萬物講究因果輪回，對半而立。

我的死是有方林芝、孫兵、張曉同時促成的果。

你死我活的死局。

想要活命，就要徹底翻盤致死的因。

以一人之力，奪三人之命。

否則, 我將還是按照既定命格死去。

「它求我幫你，可我卻覺得這風險太大。

「你識人不清, 性子急躁，成功難度很低, 白白浪費一次福運，甚是可惜。」

高奶奶說，她本不願幫我。

小多天天賴著她，苦苦哀求, 和她日日爭辯，說它主人是善良，不是愚蠢。

高奶奶問它，若是我失敗了怎麼辦。

小多無所謂動了動胡子, 舔著爪子說：「那就沒辦法啦, 我主人善良柔弱, 我就在陰曹地府等她唄，黃泉路上, 也好做伴。」

我痛哭流涕, 想不到小多為我做了這麼多。

它知道主人的不甘和怨恨，願意賭上下輩子，來成全她。

我朝著高奶奶不停磕頭, 求她讓我見小多一面。

高奶奶無奈嘆氣。

「人和鬼魂本不同，它怕嚇到你，已經走了。」

原來，它死後，靈魂還保持著死前的慘狀。

「聽說你成功了，一瘸一拐，蹦蹦跳跳去投胎當狗了。

「第一次看見, 當狗這麼積極的。

「放心，傻狗說你會找到它的。」

24

深秋街頭，行人匆匆。

我搬家了，但依舊留在這個城市生活。

1

「這那」我站在紅綠燈旁發呆，忽然聽見街旁的販子罵聲。

「你個啞巴狗，還會叫喚呢！

「出來一天，兄弟姐妹都賣掉了, 就你醜醜瘦瘦的沒人要！

「別叫了, 回去給我看門！

「腿都瘸了，誰買你啊！」

小狗似乎铆足勁, 不理會狗販子的責罵, 不管不顧地叫喚, 叫得又急又大聲。

這聲音……

會不會……

綠燈亮起，我在人流中停住腳步，側身望去。

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如初見一樣，楚楚可憐。

這傻狗，又把自己弄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