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大汗淋漓,口幹得要命。
喉嚨像火燒一樣的炙熱難耐。
我的膝蓋已經失去了知覺,隻是人還倔強地不肯倒下。
我白著一張臉,眼神都快渙散了。
孟玦人高馬大體力也好,累了一晚上還能破口大罵。
從獨孤絕的祖宗罵到了獨孤絕的子孫,就這,他也不敢站起來。
朱秀芹忙前忙後,一會兒用幹淨的布沾了水給我潤潤唇,一會兒又踹孟玦一腳。
「你果然一點兒好事都沒幹過!」
斷斷續續地,她也拼湊出了齊鈺為什麼會受傷,自然就對孟玦更沒有好印象了。
獨孤絕一大早爬起來煮了粥,配著鹹菜,一口一個嘎嘣脆。
他搬著凳子坐在門口看著我們吃。
一邊喝粥還一邊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
孟玦餓得眼珠子都快綠了。
獨孤絕也是狠人,眼看又到了中午,他在我們面前溜達著念著菜名。
「唉,又餓了,不知該吃點什麼?上次病人送的燻魚和臘肉味道真不錯!」
孟玦都快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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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跟著快要餓暈了。
烈日當空,曬得人都在往外流油。
我眼前一個勁兒地發黑,十根手指的指甲都嵌進了掌心裡。
疼得我眼冒金星,硬撐著不肯倒下。
絕望中,我們身後傳來了齊鈺的聲音。
「好一個獨孤絕,身為神醫,又是男子,竟然對女人如此狠毒!當真讓人大開眼界!」
我勉強自己轉動了脖子,還以為我出現幻覺了。
結果孟玦反應比我還大。
「齊鈺,你,你怎麼來了?」
我眨了眨眼睛,看清了來人後,幹澀的眼眶瞬間泛上了一股熱淚。
有點刺痛。
隻見齊鈺膝蓋上鼓鼓囊囊,渾身髒兮兮的,坐在輪椅上面色沉重。
「夫人,世子嫌咱們抬著他走太慢了,讓我縫了軟墊給他,他是一步一步自己爬上來的!」
素心撲過來就是一頓號啕大哭,一邊哭還一邊要把我拽起來。
「夫人,您受苦了!這什麼勞什子神醫,要把我們夫人害死嗎?回頭奴婢就去求侯爺,讓侯爺帶人來平了這茅草屋!奴婢一個人求不動,就讓世子也去求!我的夫人啊,我可憐的夫人啊!」
素心趴在我身上嗷嗷哭著。
也許是我見了親人放松了下來,也許是我身子太弱實在是撐不住了。
我暈過去之前還跟素心說道:「讓我跪著暈,我答應神醫了,一定要跪滿三天!別讓我倒下……」
31
等我醒來的時候,整個人極度地虛脫,渾身上下都在疼。
尤其是膝蓋,錐心刺骨的疼不說,還動也不敢動了,一動就像針扎進骨頭似的。
而此刻的我已經躺在了烏草廬裡。
獨孤絕臉上帶著傷,是被孟玦打的。
齊鈺比孟玦更狠,因著獨孤絕讓我跪三天三夜還不給飯吃不給水喝,他直接說要帶人踏平無根山,這腿他不治了也要出了這口氣。
而顯然獨孤絕比較惜命。
雖然他會用毒,但是毒死朝廷親封的郡王和侯府世子所要面臨的懲罰,怎麼看怎麼都不劃算。
腿長在他身上,他可以跑,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一個孤老頭子,除非從此往後隱匿山林再也不出來行走,否則,朝廷想要拿人,隻要給出足夠的賞金,多的是江湖中人去找他。
皇權之下壓死人,他獨孤絕也隻是個醫術了得的大夫罷了。
江湖中人鮮少有願意跟朝廷對上的,獨孤絕也不例外。
挨了孟玦一頓痛揍,獨孤絕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
說是自己為了強權才低頭的,名聲不好聽,希望別被人傳出去。
孟玦催著他快點看傷,獨孤絕先給我看了腿,給我用了藥敷著,等我醒了,發現他正眉頭緊皺看著齊鈺的雙腿,臉色凝重。
「你這腿,如果一開始傷了就來找老夫,說不得早就好了,拖了這麼久,老夫也隻能說是盡力一試。世子,你能受得了斷骨重接嗎?」
聽得我心都揪起來了。
齊鈺眉心微動,他看著自己的雙腿,語氣平靜地說道:「既然已經來了,那就試一試吧!」
獨孤絕讓他服了自己熬煮的湯藥,連服六天,六天後,齊鈺被他把雙腿重新打斷再重新接起來。
斷腿重接,這樣的詞匯聽了都讓人覺得害怕。
齊鈺怕我受不了刺激,幹脆把我撵下了山。
「你在這兒我有負擔,沒關系,有孟玦陪我,放心吧!」
在他的連哄帶騙中,我回到了客棧。
卻不想,剛進房間,屁股還沒坐熱乎,我就遇到了熟人。
來人也不是旁人,正是雲祥郡主。
她穿著一身火紅的騎馬裝,面上帶著風塵僕僕的匆忙感。
「齊鈺呢?」
她進來後到處找尋,看都不看我一眼,開口便問齊鈺去了哪裡。
我都被她氣笑了。
因著身份的不對等,雲祥郡主頭一個不待見我。
她從小喜歡齊鈺,若不是因著兩家都有顧忌,怕皇上覺得宣平侯勢大,恐怕她早纏著長公主將她嫁給齊鈺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慶陽長公主對外說要多留女兒幾年,實則是雲祥郡主不死心還想嫁給齊鈺。
沒想到,孟玦被人設計縱馬踩斷了齊鈺雙腿,兩家沒結仇就不錯了,更別提結親了。
在知道哥哥帶著齊鈺看傷,雲祥郡主緊趕慢趕趕了過來。
結果撲了個空。
「郡主,你找我夫君有事嗎?」
我懶得跟她計較,自顧自地拆著頭上的發飾。
幾天沒卸下來,感覺頭皮都在疼。
「你夫君?姜嬅,你不過一個禮部尚書家的庶女,憑什麼嫁給齊鈺?」
她嗤笑幾聲,語氣傲慢,不似平時表面看起來那般和善,總算是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就憑我運氣好,沒辦法。」
也許是我雲淡風輕的語氣把她氣到了,雲祥郡主咬牙切齒,俏生生臉上瞬間布滿了陰霾。
「他的腿若是治好了,你就得乖乖讓出世子夫人的位置,懂了嗎?」
32
我被雲祥郡主挾持著上了她的馬車,她伙同馬夫把我綁了丟在了馬車的角落裡。
馬車一路疾馳,也不知她要把我帶去哪裡。
第四天的時候,雲祥郡主沉不住氣了。
我說過,我最大的優點,就是極有耐心。
這四天,我不問,不鬧,也不吵,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憋不住了就鬧著要方便,她若想折騰我,我就真敢拉尿自己一身,她同我共處一輛馬車,大不了一起聞味道。
幾天下來,雲祥郡主坐臥難安,吃不下喝不好,小臉很快就瘦了一圈兒。
「你不怕我把你賣了?」
她語氣森然地嚇唬著我,大概覺得我會害怕。
我縮在角落,看著馬車的車頂發呆。
「既來之則安之,郡主隻要想明白就好,少了一個庶女姜嬅不足為奇,但是宣平侯府的世子夫人憑空消失就不太好了。」
見我還有空威脅她,雲祥郡主竟然委屈地扁起嘴來,她眼眶一紅,背過身子惡狠狠地擦了擦眼睛。
「你懂什麼?若不是,若不是哥哥,我早就同他……」
「得了吧,就算沒有小郡王這回事,你跟齊鈺也不可能在一起。
「郡主,你可以任性,那長公主呢?」
見我提到了慶陽長公主,雲祥郡主小臉一垮,臉上終於落了兩行淚下來。
淚珠晶瑩剔透,落在地面形成了兩汪清泉。
皇上身體不好,眼看就要立下儲位,可是明明有嫡出的太子,皇上卻一直不肯寫下詔書,導致皇子們內鬥不斷。
長公主看著皇上舉棋不定,心裡也有些嘀咕,不敢把寶全壓在太子身上,就導致皇後對她有了意見。
長公主府如今也是風波不斷,長公主又擔心自己女兒萬一以後婚事有變,就想著先給她定下來。
結果雲祥郡主心有所屬不肯死心,幹脆追上哥哥,想要提前下手把我弄走。
隻要我退位讓賢,她這個郡主嫁給手握軍權的侯府世子,就可保公主府平安。
但她低估錯了一點,那就是齊鈺肯不肯娶她。
「每次我去侯府,夫人總拉著我說這說那,就是不肯讓我去後院找齊鈺哥哥,我很佩服你,一個不起眼的庶女,上下籠絡,把個侯府從裡到外竟然全收攏了過來,當真是好心機!」
我跟個蠶蛹似的顧湧了幾下,借著地上的摩擦力蹭後背的痒。
聞言,我也隻是淡淡一笑,連跟她掰扯的念頭都沒有。
「郡主說笑了,我隻是做了一個妻子一個兒媳應做的罷了。」
雲祥郡主越想越憋屈,她抽出靴子裡藏著的短刀,在我的眼前劃出鋒利的光。
「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說著,她舉著刀就要劃傷我的臉,我心中打鼓,怕她真想不開。
一時瞅準時機,頭一歪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上。
疼得她握不緊刀柄,短刀掉在了地上。
她其實,壓根也沒想真的傷我,否則又怎麼肯輕易讓我咬住她的手腕?
雲祥郡主捂住手腕,不知是疼的還是氣的,竟然不顧形象地哇哇大哭起來。
「你欺負人!你咬我!
「我就是不服氣!憑什麼你一個庶女過得那麼好?公婆護你,相公疼愛你,京城裡誰不知道齊鈺斷了腿從不肯出門見人?可為了你,三番四次地出來拋頭露面,我就是不服氣!我一個郡主,竟然還比不上你一個庶女?憑什麼你嫁進侯府以後就衣食無憂了?」
我吐了口唾沫出來,那一口咬得太狠,咬得我腮幫子跟牙齦都跟著疼。
「郡主,並不是我嫁給世子後衣食無憂,而是我不管嫁給誰,都會把日子過好!
「女子活在這世上本就艱難,若自己都立不起來,指望依靠別人是沒用的,我在娘家汲汲營營的時候,郡主還在長公主懷裡撒嬌賣乖;我在侯府日夜照顧世子的時候,郡主還在遊山玩水,最多愧疚了進來叫兩句哥哥。郡主說,世子為了我拋頭露面,可郡主有沒有想過,我憑什麼讓世子為我拋頭露面?
「因為我做到了一個妻子應該做的一切,所以我值得。
「身為妻子,既然丈夫已經受傷,就該打理好家中一切,而不是哭哭啼啼怨天尤人!!」
我話音剛落,鋒利的箭矢劃破馬車窗戶刺了進來,嚇得雲祥郡主大叫起來。
「孟雲祥,我數到三,趕緊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