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在沙發上,視對方如洪水猛獸,眼含忌憚。
莊融裝委屈:「哥,商彥揍得我肚子好疼啊,你來摸摸看。」
成功收獲商彥的冷哼。
我摸了摸鼻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莊易安,我喜歡你。」
平地起驚雷。
我懷疑我耳朵出問題了,冷情冷臉的商彥倨傲地說喜歡我。
「你不是喜歡莊融嗎?」
我仔細觀察商彥的表情,眉頭皺得恰到好處。
「呵,我喜歡他,莊融告訴你的?」
「沒,我猜的。」
莊融氣急敗壞,利索地踹了商彥一腳:「商彥,這裡不歡迎你,滾出去!」
商彥也不惱,語氣平淡。
「莊融,你騙我,騙我說易安不喜歡男的,對男同惡心至極。」
我終於明白一切蹊蹺。
莊融早就知道我和商彥互相暗戀,但因著他也喜歡我,所以騙商彥說我討厭 gay,瞞得我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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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了房門,把門反鎖,任莊融拍打也不回應。
「商彥,我哥現在是我的,你沒戲!」
「你覺得伯父伯母會同意?」
「你威脅我?!」
「不是,隻是讓你認清事實,趁早放手。」
「……」
14
真吵。
商彥喜歡我,我連做夢都不敢想。
若是以前聽到他的表白,我一定會心跳飆升,毫不猶豫答應和他在一起。
可現在的他讓我感到陌生,強吻,和莊融大打出手……
嘴上說著喜歡,對我做的事全都是藏不住的厭惡。
我不知道我是否還喜歡他。
還有,我一直以為被我玩弄感情的莊融,他竟然是最會玩弄人心的。
我真是個笑話。
商彥走了,隻剩莊融可憐巴巴地守在門口。
「哥,我今天生日,我還沒收到你的禮物。」
「……」
「哥,對不起,這件事是我錯了,但誰讓我喜歡你呢。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可喜歡你了。那時我就在想,我也有哥哥了,他一定會像其他哥哥那樣保護我。
「可你好像不太喜歡我,無論我如何討好你你都不搭理我,那時你滿心滿眼隻有商彥。商彥這個冷冰冰的人,有什麼好的?!不就是仗著比我早認識你!
「他就是個偽君子,連別人在背後說你,他都不敢出手!
「那個姓舒的還是我替你收拾的,他隻會冷眼旁觀,憑什麼啊?」
15
我高一時因為長相和身體原因遭到校園霸凌,男生喜歡嘲弄我叫「病秧子」「林黛玉」「娘娘腔」……
其中欺負我最慘的是校霸舒旗。
撕我作業,踩碎我眼鏡,還對我動手動腳……惡意來得莫名其妙。
有一次舒旗大搖大擺走過我座位,眼神囂張狠戾,被窗外途經的商彥斜睨一眼就灰溜溜地跑了。
第二天我看到鼻青臉腫的舒旗,他氣勢不足,眼神小心翼翼地瞟我旁邊的商彥。
「莊易安,對……對不起。」
說完羞愧難當的他就跑得無影無蹤。
我呆滯片刻,然後扶了扶眼鏡,問道:
「商彥,你知道了,你做的?」
商彥看了看舒旗遠去的背影,眸光深邃:「嗯。」
我對他的感情很復雜,有感激,更多的是煩悶焦躁。我一直以為我把被欺負這件事瞞得好好的,但不承想他早就知道了。
少年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總是佔領上頭。
「謝謝。」
商彥拍了拍我的肩:「沒事,以後不用怕他了,有我護著你。」
這句話我記了很久,我想,崇拜或許就是在那一刻變了味。
後來,舒旗確實沒再找我麻煩,其他人口中也不再出現那些不好的話。
現在回想,商彥那時眼神躲閃,原來是在騙我,他從未想過真正護我。
錯了,那天莊融打架破相後被爸媽責罵,我的第一反應不該是幸災樂禍,沒有半分心疼。
「哥,最近沒有人找你麻煩了吧?」
之後莊融問的這個問題可見一斑,隻是我沒當回事兒。
「沒。」
「那就好。」
他背著單肩包,單手揣進口袋,笑容燦爛。
16
莊融說著說著喉頭哽咽酸楚。
「哥,你別喜歡他了,試著喜歡喜歡我好不好?就一點點,不需要太多。」
我心中震撼。
他早就知道我不喜歡他,還看出我喜歡商彥,他是以怎樣的心情和我交往的?
我開了門,打量著蹲坐在地上的莊融。
他渾身泛著酒氣,原本應該是快快樂樂的壽星,現在可憐兮兮地企求我的原諒和喜歡。
我從不知道,在我崇拜著一個優秀的人的同時,有著另一個人以同樣的目光崇拜我,跟隨我。
他知曉我所有的自私、卑劣……卻還是義無反顧,以一腔孤勇愛上我。
這人,偏偏還是我最討厭的養弟。
「哥……」
「別叫我哥。」
莊融嘴皮顫顫,一副受傷心神俱碎的表情。
我霎時沒了以往欺負他的爽快,心髒是陣陣密密麻麻的刺痛。
喜歡他的神採飛揚,不喜歡他的委曲求全。
脫口而出:「叫我名字,我不想背著和弟弟搞亂倫的罵名。」
「易安?」
像初生的小蝸牛,小心翼翼鑽出殼,窺探外界的光怪陸離。
那雙眼似乎在傾訴我就是他的全世界,懇求我不要輕易放棄他。
「嗯,起來。」
我像小時候一樣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17
莊融許是蹲久了,我反被拉下,跌坐在他腿上,硬邦邦的,硌得慌。
「腳麻了,起不來,易安幫我緩緩。」
許多熟悉的人叫過我「易安」,卻都抵不過莊融這聲暗啞低沉的「易安」,恍惚間甚至覺得他在喚我「哥哥」。
沒待我反應過來他那句「幫我緩緩」是什麼意思,嘴唇猝不及防被人堵住,渡過酒氣,鼻尖縈繞著帶有汗意的檸檬清香。
我撲閃了幾下眼眸,最終沉沉闔上,沉溺其中。
這次親吻失了之前的耐心溫柔,帶著股懲罰意味,像狗撒泡尿佔地似的,沒有一處沒被他靈活的舌腔掃過。
「他親過,髒了。」
緩氣間,莊融神情自若解釋,指尖曖昧地掃過我的唇邊,又報復般重重吻下。
「啪嗒!」
玄關傳來重物砸在地板上的聲音,沉悶,山雨欲來風滿樓。
我猛地推開莊融,似有感應般抬頭。
兩張熟悉且猙獰的臉。
沒有想象中的暢快,達克摩斯之劍落了下來,隻餘慌張。
18
「莊易安,你在幹什麼!小融是你弟啊!」
我媽妝容素雅,怒不可遏,面目全非,聲音歇斯底裡。
「啪!」
清脆悅耳,她的第一反應是給我一扇耳光,不帶絲毫猶豫,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我。
「媽,是我先喜歡的哥,是我先追的他,也是我求著他和我在一起的!你要打就打我!」
莊融把憤怒的她穩住,與我拉開距離。
她伸出顫抖的手,指著我和莊融:「你,你,你們……」
我爸在後方託住顫顫巍巍的她,給我遞眼色,讓我示弱道歉。
我自嘲般低笑,在她驚恐的目光中靠近她。
「媽,這麼多年了,你有拿我當過你的親生兒子嗎?!沒有,從來沒有!
「你知道嗎?你最疼愛的養子可是巴不得把我往他床上帶呢。真可笑,這麼多年你們以為的兄友弟恭也不過是我裝出來的罷了。我恨他,恨你們所有人!」
她捂住心髒,呼氣不勻,眼中充斥惡心痛苦。
積攢了八年的鬱氣,一朝噴薄,暢快。
莊融呆滯無神,活像被抽了一魂,表情不可置信。
「哥,你說氣話呢。」
他在自己說服自己,希冀我收回胡話。
我把傷人的刀扎得更深,不僅自己疼,更讓愛我的人疼。
「莊融,我騙你呢,誰會喜歡搶了父母疼愛、處處優於自己的養弟啊?
「十八歲生日快樂,我親愛的弟弟。」
留下一攤鬧劇。
莊融:「哥!」
我媽:「讓他走,出了這個門他就不是我兒子!」
這兒子誰愛做誰做!
19
「攤牌了?」
我無視守在門口聽牆角的商彥,漠然地按上電梯鍵。
「我高中就出櫃了,和我在一起,不用怕家人阻撓。」商彥心平氣和道。
乘虛而入這招玩得挺好。
驚覺莊融的好了,坦率直接,一根直腸,沒有過多彎彎繞繞。
跟商彥在一起,我玩不起, 他根本就不會愛人。
「就算我喜歡男的, 也不會喜歡你。」
聲控燈淡滅,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是嗎, 那為什麼我親你時你會有反應呢?」
我沒想到這麼幹淨的一個人也會口無遮攔,啞口無言。
「莊易安,承認喜歡我就這麼難嗎?」
「無可奉告, 我不喜歡你,愛信不信!」
今天受的氣已經夠多了,我一腳踹在商彥小腿上, 飛快跑進電梯,狂按關門鍵。
都說心髒病人情緒波動不要太大,最好不要動氣。我今天一連動了幾次氣,倒沒有不適,隻剩發泄的暢快。
「祝蕭,我出櫃了,現在流落街頭。你家有空房嗎, 借宿一晚。」
雖然疑惑對面為什麼這麼久才接,但我還是一口氣把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說完。
「沒。」
男聲喑啞不耐,顯然不是祝蕭的聲音。
「邊楠, 手機給我!」
衣物摩擦和身體碰撞聲傳來。
「易安,你直接過……」
電話被掐斷。
最後依稀聽見一聲「小小」。
我踢了踢路燈下的石子,嘴角勾起, 為祝蕭高興。真好,破鏡重圓,他得償所願了。
倒是自己丟臉了,讓邊楠知道了自己的不堪, 還平白攪了他倆的興致。
20
莊融看到我這樣,更興奮了。
「莊做」我一次次告誡自己:你都讓他這麼傷心了,他及時止損也沒錯。
再次見到莊融是在校辯論賽上, 我在臺上,他在臺下。
他隻是淡淡地掃過我和商彥即將挨在一起的胳膊肘,我做賊心虛似的不動聲色挪動胳膊。
「莊易安, 沒必要視我如洪水猛獸吧。」
莊融眉頭稍霽。
我答:「有必要。」
商彥和我分別為二、三辯,配合依舊默契, 把對手辯得節節敗退。
這次辯論賽目的還有招新,莊融嘴唇拉成一條平直的線,徑直走到我桌前領報名表。
我竭力克制住表情, 把表遞給他。
「哥,暫時借用下你。」
我被那聲「哥」蠱惑, 踉踉跄跄地被拉走。
被拉到了雜物間, 我整個人十分別扭,看鞋尖,捏手指……
不敢看他。
「哥, 我收到你的生日禮物了, 很好看。」
地板上另一雙腳此時存在感十足,是我買的那雙運動鞋。
禮物當時被我放在他房間了,沒空拿。
我口不對心:「就這件事?沒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別走。」
莊融一手按住我的肩,一手從運動褲裡翻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紅本本:【戶口簿】。
「易安, 現在這個戶口本上隻有我,我想把你添進第二頁。
「不是以兄弟的身份,而是另一半。」
做錯事的人還有機會重來嗎?
莊融直接把答案捧到我面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