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十童養媳》, 本章共3554字, 更新于: 2025-03-10 17:36:41

我是陸家的童養媳,陸家倒臺後,我靠殺豬把丈夫供上了大學。


我們結婚五十年的時候,他的初戀去世了。


我在兒子家發現了初戀的牌位,是丈夫的字跡:「先室沈氏閨名卿卿之牌位」。


靈牌下面有一個寫滿了字的筆記本。


上面一筆一劃訴說著他對初戀的懷念。


每頁紙的開頭無一不是「吾妻卿卿」。


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夾了一張收據單——


一張雙人墓地的收款單,而這塊墓地正是丈夫的初戀如今埋葬的地方。


我突然想起幾天前,丈夫與我看似無意的闲聊:「我們去世之後,也沒有必要非得埋在一起吧?」


「你不是最喜歡雪山嗎,可以讓兒子給你埋在雪山腳。」


霎那間,屹立了五十年的雪山,轟然崩塌。


1


眼眶裡的淚水不受控地砸落,暈花了筆記本上陸錦年訴滿鍾情的字字句句。


「吾妻卿卿,黃泉路上孤苦冷寂,你慢些走……」


「吾妻卿卿,沒有你的人間,太陽落下便不再升起……」


「吾妻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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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我才是陸錦年法律上的妻子。


可在他給沈卿卿的信裡,今生摯愛是她,來生想要再續前緣的也是她。


「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多虧了陸錦年平時的瞧不起,才讓我花了心思,讀了很多書。


不然,恐怕我連他寫的是什麼都認不得。


多痴情啊。


生不能同室,死也要同穴。


仿佛一對被拆散了的苦情鴛鴦。


而我,就是攔在他們中間那個最多餘又可憎的變數。


手機驀地響起,傳來了陸錦年一如既往的命令式口吻:


「你在哪兒?我要去廟裡給卿卿祈福超拔,你回來幫我收拾一下行李……」


我麻木按下了掛斷鍵。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掛斷陸錦年的電話。


幾秒後,鈴聲又一次瘋狂響起,我索性把手機關了機。


沈卿卿活著的時候,陸錦年就常跟我說對沈卿卿的虧欠,說他們年少時出於家庭和時代背景下不得善果的愛。


後來,她死了,我以為陸錦年的視線終於能回到我身上了。


人的一生能有多久呢,我們還剩多久呢。


滿打滿算我們還能活二十多年。


我想,剩下這二十年去彌補我們過去五十年的遺憾,應該不算晚吧?


看到陸錦年接連幾天難過到吃不下飯而消瘦後,我是心疼的。


心疼之餘又是期待,期待他從悲傷中走出來之後,跟我開啟的新生活。


我想得很好,他現在反正也快退休了,可以多出去走走。


去看看巍峨挺拔的雪山,去瞧瞧綿延不絕的雲海……


可我沒想到,我這些齷齪的心思,卻在今天顯得格外好笑。


風從窗戶中穿過,吹動了紙張。


筆記本停留在看似不經意的一頁:


「9 月 12 日,多雲。」


「吾妻卿卿,今天給你買了束你最愛的雛菊,花店小姑娘人很好,給我送了朵鬱金香……」


心,在一剎那被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疼得我幾乎要直不起來腰。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湧上心間——


9 月 12 號那天是我的生日。


陸錦年送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支花。


我開心極了。


買了個很好看的花瓶,把那支形單影隻的鬱金香精心插好,日日照料。


在它枯萎前,還做成了幹花,裱在了相框裡,高高掛起。


我以為是他終於開了竅,也學年輕人搞把浪漫。


卻沒想到,竟然隻是個贈品……


贈品啊。


我看著我那雙因為常年操勞嚴重變形的手指,看著手背上松垮的肌膚。


陸錦年和兒子陸嘉珩皮膚嬌貴,穿用洗衣機洗過的衣服,會渾身起小疹子。


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們的衣服一直都是我手洗。


我這一生,從記事起就是陸家的童養媳,而後是陸錦年的妻,是陸嘉珩的母親。


可從來都沒有是過我自己,蘇雅琴。


好像,也是個贈品。


2


回家的路上,我給自己買了一大束鬱金香。


我把它們也好好插在了花瓶裡。


可這一次,我再也不擔心花會枯萎了。


因為哪怕花謝了,也有新的花,含苞待放。


陸錦年剛推門進來,臉上帶著明顯的慍怒:「你下午到底在幹什麼?怎麼我打電話也不接?」


而後轉頭,看見茶幾上的花,略微有些驚訝:「兒子送的?」


兒子?兒子現在铆足了勁在追沈卿卿的女兒,又哪有心思顧得上我?


我有的時候真的要感慨基因的強大。


不僅讓沈初禾生了張和沈卿卿七分相似的臉。


就連陸錦年父子,也接連對她們母女死心塌地。


「自己買的。」我淡淡道,眼神卻始終沒有放在他身上。


陸錦年沒有注意到我情緒上的變化,也沒有發現我對他不似之前的尊敬。


又或者是他從來都不在意。


我岔開了話題:「你上次說的墓地的事情,是已經給自己找好地方了嗎?」


我和陸錦年從來不忌諱生死。


反正人嘛,總要經歷那一遭的。


可那天,他問我的時候,到底是在考慮我的歸處,還是怕我壞了他和沈卿卿的合葬呢?


陸錦年或許沒想到我怎麼會突然提到這件事,閃過一絲心虛的神色,很快就恢復如常。


「我這不還是為了你好?有些事,還是要提前做打算為好,不然……」


「你要死了嗎?」我啜了口茶,直直打斷了他,聲音裡沒有半點起伏。


「什麼?」他好像沒聽清,又好像不相信我能說出這句話一樣。


從記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是被陸家收養的童養媳。


所以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忤逆他的話。


陸錦年有些渾濁的眼睛瞪得極圓,愣怔地看著我。


我直直與他對視:「我說,你是要死了嗎,這麼早就開始考慮自己的墓地位置?」


陸錦年這次聽清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他不滿地瞪了我一眼,「你的更年期不是早就過去了嗎,現在發什麼邪火?」


「呵……」我冷笑了一聲,從包裡掏出那個筆記本,狠狠摔在了陸錦年面前。


那張雙人墓地的收據悠然飄落。


「怎麼,是我的存在阻礙了你們『夫妻』二人的同穴而眠了嗎?」


我把夫妻二字咬得極重。


陸錦年稍微愣了一下,而後極為迅速地撿起那本筆記本。


小心翼翼拂去了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像守護珍寶一樣把它緊緊貼在胸前。


而後看我的眼神卻幾欲噴火:


「你從哪兒找到的!你跟蹤我?」


「蘇雅琴,我們搭伙過日子了五十多年,我竟然沒發現你會做這樣卑鄙齷齪的事!」


見我沒說話,陸錦年以為自己猜對了。


語氣更帶了幾分理直氣壯:「不就是一塊靈牌?你跟一個去世的人吃什麼醋?蘇雅琴,你還真是個無知善妒的殺豬婆!比不上卿卿一星半點!」


陸錦年說得沒錯,我就是個沒讀過幾年書的蠢女人。


當年陸家倒臺,公公婆婆被氣到臥床不起。


那時,陸錦年還在讀書。


我沒有辦法,隻能靠學殺豬來養活全家。


後來,他變成了閃閃發光的大學生、業界新貴、大學教授。


可我還是那個滿身腥臭味兒的殺豬婆。


他忘了,他的大學學費,就是我靠著殺豬一刀刀攢下來的啊。


若不是公公婆婆死前逼他發誓不會拋棄我,想必他和沈卿卿早就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吧。


「我虧欠了卿卿這麼多,如今難道連她最後的遺願都不能替她完成嗎?」


還真是情投意合的一對苦命鴛鴦啊。


可惜,陸錦年沒有給我譏諷的機會。


他早就摔門而去,把筆記本死死護在懷中,迫不及待要物歸原位。


一秒鍾也等不了。


門因為被大力摔撞,「砰」的一聲在樓道間回響。


我呆呆地看著那扇門,一抹苦笑慢慢浮現了上來。


我的大半輩子都好像被囚禁在了一座刻著「家」的牢籠裡。


抬起手落在冰冷的門把手上,咬牙用力。


一抹光泄了進來。


照亮了身後熟悉又陌生的空蕩房間。


可這一次,我不想再回頭看了。


3


陸錦年一如既往地有骨氣。


後來回來胡亂收拾了幾件衣服,就冷著臉去了寺廟。


「蘇雅琴,等你知道錯了,我再回來!」


他以為我會像過去那樣,無條件地哄著他,把他高高捧起。


他錯了。


我隻是靜靜看著他裝起來了一堆跟季節完全不相符的衣服,還有不齊全的洗漱用品,覺得好笑。


他已經習慣了所有的生活用品都由我整理好,而自己卻沒有半點自理能力。


可惜,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以後不會再有了。


我花了點時間整理好了自己的個人物品。


之前沒發現,原來我在這個家裡這麼多年,真正屬於我的東西,隻裝了將將幾個牛皮紙箱。


我給自己買了機票,想去看一看梅裡雪山。


就在我收拾行李的時候,陸嘉珩突然回來了。


「媽,我不就出差了幾天,你怎麼給我爸氣跑了?」


他一推開門就不由分說地指責,仿佛我破壞了家庭平衡的槓杆,罪大惡極。


我沒有管他,繼續收拾手上的東西。


陸嘉珩這才發現地上那幾個還沒來得及郵走的牛皮紙箱。


「你這又是幹什麼?」他嗤笑一聲,滿臉的不屑,「一把年紀了還學人離家出走這一套?」


「不就是給沈阿姨刻了個靈牌嗎?你至於揪著不放?死者為大啊媽!」


我這才停下手上的動作,失望地看著他。


我知道他對靈牌和墓地的事情肯定知情,但我原本以為他隻是被迫幫陸錦年隱瞞。


卻沒想到,他竟然是這個態度。


看著他比我足足高了一個頭的身影,我有些恍惚。


仿佛昨天他還是在我懷中的小小嬰兒,一瞬間就長大了。


長成了我不認識的樣子。


「你爸爸稱別的女人為妻子,那我呢,我是什麼?」我聲音有些控制不住地顫抖,死死攥著衣角,生怕下一秒就淚如雨下。


陸嘉珩看著我的樣子,愣了一下神,而後臉上瞬間帶上了不耐煩的情緒。


跟他爸,一模一樣。


「不就是個形式?」


連話也一模一樣。


「法律上他的妻子不隻有你嗎?你也不是不知道蘇阿姨這輩子的願望就是能當爸的妻子,你何必跟一個死人爭風吃醋?」


「一把年紀了還因為男女感情上的事鬧成這樣,你也不嫌害臊!」


陸嘉珩的話就像刀子一樣一點點戳著我內心裡最脆弱的部分。


我突然感覺有些呼吸不過來——


比起陸錦年的背叛,陸嘉珩的無所謂才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是我辛辛苦苦拉扯到大的孩子!


哪怕當初我生他的那天,陸錦年守著的依然是同一天生產的沈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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