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口，傅時宴牽著星星的手，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了。
他一雙眼睛晶亮汪汪地看著我，我感覺得到，他很努力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可我還是忍不住哭了。
我想說，我的星星，我的小男子漢。
能做你八年的媽媽，我很幸福也很欣慰。
以後的路，你要堅強一點自己走了。
6
出院那天，隻有傅時宴來接我。
到家時，他讓我在沙發上休息一下，自己拎著箱子準備抬上樓去。
我制止了他。
「不用搬上去了，上面櫃子裡還有兩個箱子，你幫我一並搬下來吧。」
我要走，房子都租好了。
錢交進去了三個月的，可惜空關了好幾個星期，一天沒住。
我說，東西我之前都收拾差不多了，明天就搬。
傅時宴松開手，箱子不輕不重地砸在地面上。
「你真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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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嗯，麻煩把協議籤了，給我一份。」
「真的不能再考慮了？就算不為星星，為了我……呢？」
傅時宴回到我身邊，雙手拉住我的手。
還是那麼冰，還是毫無感覺。
我輕輕抽走，搖了搖頭：「我不愛你了，傅時宴。」
「我以前也不愛你，可是後來……人是會變的。冉冉，你怎麼就確定，你不會再愛上我？」
傅時宴的眼睛紅了。
「可人也是會走的，沒有誰會一直等。」我平靜地看著他，「我想離開，去看看生活還有沒有其他的過法。」
這世上，還有 35 億的男人。
而我的前半生，就隻有你一個傅時宴。
我想知道，真正的愛情是什麼樣的。
「我羨慕你和倩姐的那種感情，你知道嗎？我做夢都想知道，這世上會不會也有這樣一個男人，對我這樣。」
抬起手，我輕輕扶著傅時宴的臉頰：「宴哥，如果你沒有失憶，你一定不會同意跟我結婚的。有些感情，注定了就該生死相隨。」
我偷來了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愛，但誰又能說，人生最寶貴的不是那段無怨無悔的體驗呢？
「放我走吧，宴哥。」
我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淚流滿面的，沒有傷心和不舍，隻有暢快宣泄的輕松。
「好，我放你走。」
傅時宴紅著眼睛俯下身，在我額頭輕輕吻了一下。
然後上樓去幫我搬箱子，一個搬下來，再去搬另一個。
在最後的三階臺階處，他突然昏倒……
……
醫生指著片子說，當年車禍留在傅時宴腦中的碎片始終沒有清理幹淨。
因為位置特殊，手術風險很大。
隻是這麼多年，隨著新陳代謝和一些組織變化，已經到了必須解決的地步。
「他之所以半年多前突然恢復了記憶，也是因為碎片壓迫點發生位移的緣故。」
會診室裡，我跟傅家二老坐在專家對面，全程氣氛壓抑又緊張。
醫生說，如果再不做手術，這個環繞包圍的組織會出現嚴重的病變，到時候就真的危險了。
但如果現在開刀，成功概率隻有 30%，最壞的結果……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蘇醒，也就是所謂的植物人。
傅家二老哭得泣不成聲，而傅時宴的態度是，與其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嘎掉，他願意承擔這 30% 的賭運。
傅媽媽哭著說：「那你不想想星星嗎？他還這麼小，沒了媽媽，萬一又沒了爸爸……」
傅時宴卻說，他這條命，原本就已經是車禍裡撿回來的了。
我默默退出病房。
我在想，如果當初傅時宴和林倩薇雙雙死在了那場車禍裡，會怎樣？
面對一個一出生就成為孤兒的可憐孩子，我這個做「小姑」的應該也會把自己全部的愛都投入在他身上吧。
可偏偏，傅時宴活著，我做了他的媽媽。
人啊，有時候真的是一念之差。
送走了傅家二老，傅時宴把我叫進病房。
拖了快兩個月的離婚協議，他終於舍得籤好交給我了。
「我答應你的，放你走，冉冉。」
他已經剃幹淨了頭發，準備明天的手術。
他說，如果他死了，就當他去天上找林倩薇了。
「何冉冉，我……真的沒有愛過你。」
我翻開落款的籤字處，那裡有淚痕，不知道已經幹涸多久了。
7
傅時宴的手術並不順利，開顱之後才發現碎片比想象中的位置更棘手。
術中一度血壓下降到四十幾，下了兩次病危，把傅家二老嚇得幾乎暈厥。
但最後總算是活著走出了手術室。
隻是醫生說，他什麼時候能醒來，還是未知數。
傅媽媽拖著我的手，哭得難以自持。
「冉冉，我知道是時宴對不起你，我也知道你這些年受了好多的委屈。可是……可是就算是為了星星，你能不能再留幾年啊，星星才八歲啊，你忍心讓他就這樣沒了媽媽又沒爸爸麼！」
「冉冉，這些年傅家沒有虧待過你，就算要離婚，時宴也是把能給你的都給了你，你忍心麼？你忍心麼？」
淚水模糊我的雙眼，傅媽媽的哭聲撕心裂肺，重症監護室裡，滿頭繃帶的傅時宴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我看著獨自背著書包坐在角落裡的星星，那一刻，心髒如同被人浸在鹽水裡反復搓磨——
我站起身，走到星星身邊。
「星星，先跟媽媽回家，媽媽給你做你愛吃的排骨。」
「不要！」
我完全沒想到，星星竟然像頭發了狂的小豹子一樣，一把將我推開！
「我不要你！你不是我媽媽，我不用你留在我身邊！我媽媽早就死了，你隻是想圖我爸的錢才來給我當後媽的！」
他用最惡毒的語言攻擊我，然後跑到爺爺奶奶的身後繼續大喊大叫：「爺爺奶奶，這個女人都是看在我爸的面上才假裝對我好的，現在我爸都已經這樣了，我怎麼敢繼續留在她身邊？她肯定會虐待我的！」
「何冉冉，你都已經跟我爸離婚了不是嗎？拿了那麼多錢還不趕緊滾？你想找誰結婚找不到？你想要小孩你自己不會生嗎！少拿出一副假惺惺的樣子，我不需要你留在我身邊！」
「走啊！你快走！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如果不是星星最後的嗓音破了哭腔，我甚至真的以為這些就是他心中所想。
可是當我想明白這一切的時候，又怎麼能止住眼淚……
離開傅家那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傅時宴給我的那份離婚協議是重新擬的，給了我比我之前索要的更多的財產。
我搬進了他過戶給我的一套市中心大平層，找了之前的幾個朋友，準備開工作室。
日子重新洗禮出顏色，在我三十歲這年，終於見到了陽光。
傅時宴一直都沒醒，我也沒有再回過傅家，更沒有再見過星星。
其實我有偷偷去學校門口看過他，隻是從來沒有讓他發現過我。
就像我離開傅家那天，我也知道，他躲在樓上的窗簾後面，也在偷偷看著我。
一晃兩年過去了，我談過新的戀愛，但始終沒有找到特別合適的感覺。
不過還好事業做得不錯，結婚生子的事並沒有被我當作重要日程。
隻是那天我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讓我有些莫名。
對方問我，是傅言星的什麼人？
我心髒一緊，第一反應就是星星出什麼事了。
對方說，他是星星的新班主任。
「我姓徐，這學期剛剛接他們班的。星星今天跟同學打架了，你是星星媽媽吧？能來學校一趟嗎？」
我很奇怪，說星星的監護人是爺爺奶奶，為什麼聯系到我了？
老師的聲音聽著挺磁性的，年紀應該也不大。
我有些猶豫，隻能跟老師解釋說，我跟他爸爸已經離婚了，也不是很方便去處理孩子在學校的事，建議還是找他爺爺奶奶吧。
「是這樣，傅言星因為打了人，對方孩子的家長也到了學校。情緒有點激動。他說他爺爺奶奶年紀大，怕他們生氣。所以專門給了我你的手機號。」
所以，是星星要我去的？
我二話不說，直接開車來到學校。
星星長高了，但我一點不驚訝，因為我一直都在偷偷關注著他。
看到我過來，星星的眼睛亮了一下。
隨後一整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那良好的認錯道歉態度簡直跟漢奸似的！
我太了解這孩子了，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卻又說不出來。
一整個聽訓客套的過程下來，隻記住了他的新班主任姓徐，長得還有點帥。
回去的路上，我問星星，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星星眯了眯眼：「你覺得我們徐老師怎麼樣？」
8
我氣得肝疼，我說不怎麼樣！
然後沒過三天, 徐班主任再次給我打電話，說星星病了, 肚子疼，讓我趕緊來醫院一趟。
我嚇得差點闖紅燈，趕到醫院時，徐老師背著他, 氣喘籲籲，上樓下樓，做了無數個檢查, 最後結論——
他岔氣！
星星：「媽媽, 我突然覺得不疼了，有點想吃東西了？要不這樣，咱們三個一起去，你也跟徐老師好好聊聊我的學業問題？」
我：？？？
徐老師：？？？
當天下午，在我把星星送回傅家的路上，我威逼利誘地質問他, 到底在搞什麼花樣？
「為什麼天天惹事, 你爺爺奶奶知道你現在這麼淘氣嗎？」
「還不是你不省心？」星星白了我一眼, 「你自己看看你找的那兩個男朋友，都什麼玩意, 沒有一個能託付終身的。」
我氣得心梗：「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星星閨蜜一笑：「不是, 我說認真的哦何冉冉——」
我：？？？
這就開始直呼我大名了？
「我們這個徐老師，別看他長得文文靜靜的, 其實是個富二代，開學第一天就開賓利來的。但他不喜歡經商, 就愛當個老師。情史幹淨, 又沒不良嗜好。年紀吧, 比你小兩歲。但現在流行姐姐年上, 你看, 要不我下周把辦公室玻璃砸一下，再安排你倆見一面？」
我：「傅言星你給我適可而止！」
星星眨眨眼：「有時候我想, 這大概是我想見到你最好的辦法了。可是我們學校其他男老師都不合適，好不容易今年等來了這個不錯的班主任……」
傅時宴愣了一下，隨後點點頭：「嗯，我覺得他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我和徐老師認識了三個月之後, 開始頻繁出去約會。
意外的三觀合，感情也好得跟蜜裡調油一樣。
一年後, 我們正式舉辦了婚禮。
那天，十一歲的星星做了我們的花童。
一圈敬酒結束，我已經有點醉意了。
朦朦朧朧中, 我好像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一直待在迎賓口。
就這麼遠遠看了我許久, 然後離開。
其實在這之前，我就知道傅時宴已經醒了。
隻是, 我也醒了, 早就醒了。
醒得透徹，清明。
一年後，我跟徐卿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女兒。
白天宴的時候，星星一個人來的。
他說, 以後這就是他的天使小妹妹，誰敢欺負她，當哥哥的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