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為還賭債,要把我和閨女賣了換錢。
我們娘倆像牲畜一樣被綁到街上叫賣。
「一大一小,可為奴為娼。價高者得!」
出價最高的那人,是最低賤的仵作。
他非但不要我們為奴為娼,還要娶我做他的娘子。
可他惡鬼纏身,已經害死了兩任前妻。
眾人皆說,我嫁過去等於送死。
可後來,誰也沒想到,死的會是我那負心的丈夫。
1
趙大善又喝得爛醉,晃悠悠地踏進了門。
見他抬起手,我下意識地把閨女護進懷裡。
可我閉緊雙眼後,習以為常的拳打腳踢卻沒有落下來。
今日……竟然不挨打。
難不成是賭坊裡贏了錢?
還未等我細想。
趙大善就將拇指粗的麻繩套在我們娘倆身上,打了死結。
Advertisement
「當家的,你這是何意?」
我有些恐慌,掙扎著問他。
可他卻一言不發地點燃了灶火,拿了一旁的火鉗伸進去烤。
那灶膛裡的火,越燒越旺。
我的心也跳得愈發厲害。
同趙大善成親七年,我對他再了解不過。
他雖名字帶善,為人卻陰毒齷齪。
不光好吃懶做,還嗜賭又酗酒。
喝多了我們娘倆要挨打,賭輸了還要挨打。
這會兒他越不作聲,就越是讓人害怕。
我的聲音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當家的,你倒是說話啊?我和盼娣可是做錯了什麼?」
衣裳洗幹淨了,今日做繡活兒領的銅板也上交了。
米缸裡的米我們也未敢多吃一口。
這到底是怎麼了呢?
趙大善過來了,燙紅了的火鉗上夾著的,竟然是刻著賤民二字的鐵烙!
「要不是你這個喪門星,我怎麼會總是輸錢?」
他粗暴地撕扯開我肩上的衣裳。
「今日就把你倆發賣為奴,換了銀子還債!」
滾燙的鐵烙壓到肩上,我疼得驚叫出聲,淚水在頃刻間湧出。
他的手又伸向盼娣,我慌了神。
「趙大善,她可是你親閨女啊!」
「什麼親不親的?老子要的是帶把兒的!小賠錢貨就是拿來換銀子的!」
不要,不要啊!
「當家的,求你了。將我賣了不要緊,可盼娣還是個孩子啊。求你了,放過她吧。」
我聲淚俱下,拼了命地掙扎,想要護住盼娣。
麻繩將手臂都勒麻了,卻無濟於事。
「盼娣!盼娣!」
在盼娣撕心裂肺的哭號聲中,我和她徹底淪為了賤籍。
「別哭,我兒不哭……娘在呢,我兒莫怕……」
我想抱抱她,卻隻能無力地匍匐在地上蠕動。
疼,太疼了。傷口是疼的。做娘的心啊,更是疼。
「趙大善,虎毒還不食子,你簡直是個畜生啊!」
往日對我拳打腳踢,為了盼娣我都忍了。
可沒想到的是,他居然連親生骨肉都不願放過。
這可是賤籍啊!一輩子再難擺脫的印記。
我這輩子,頭一回對他發了狠,撲上去一口咬得他臉上鮮血直流。
「賤人!還敢咬我?將你賣進青樓就老實了!」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連拖帶拽地把我們娘倆扔上了板車。
往日,都是我和盼娣推著車去接醉倒的他。
可憐我的兒,頭一次叫爹爹推著走,卻是要被賣了換錢。
到了街上,賣吃食的,賣牲畜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趙大善眼珠子一轉,也扯著嗓子吆喝上了。
「賣女人了!一大一小,可為奴也可為娼!價高者得嘞!」
2
我們娘倆如同旁邊攤位的貓狗,被用繩子拴著供人圍觀。
有人上前捏開我的嘴巴,說要看看牙口。
也有人用貪婪的眼睛打量我的屁股,考慮我是否好生育。
盼娣哭得沒了聲。
我用身子將她臉擋著,小聲安撫。
「好孩子,別怕。有娘在。」
她靠在我身上,用臉蛋蹭我的後背。
其實,我早已怕得要命。
可我不敢發抖,生怕我的盼娣驚出什麼毛病。
「五兩銀子吧!正好我們灶房還缺兩個幫工。」
酒樓的五嬸兒咬咬牙出了價。
許是看我們可憐了,我朝她遞了個感激的眼神。
若是真能到酒樓去幫工,倒也是件好事。
可很快,審視過我屁股的那人開口了。
「兩個大活人,都是能生養的。我出八兩!」
「十兩,我帶去青樓做兩朵金花兒。」
「十五兩!買回去給我們家老爺嘗嘗鮮。」
……
價出得越高,就越是要命的去處。
我看向趙大善,低聲祈求。
「盼娣到底是你的骨肉,不說別的,好歹給孩子一條活路吧!」
「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
他對著眾人尷尬一笑,照著我臉上就是兩個巴掌。
「沒調教好不懂事兒,回去狠打幾頓就老實了。」
一直等了好半刻,都不見人再出價。
趙大善急了,竟直接掀開了我的肚子。
「諸位看看,這婆娘肯定能生,旁邊這個就是她生的丫頭。買回去又能幹活兒,又能享樂,還能給你生孩子!」
說著,他又扯著盼娣的衣領將她提起來。
「這個小的,再有五年就滿十二,她娘能生,她就一樣能生!」
我心疼得再也忍不住,想開口罵他。
可他還捏著盼娣,我隻好作罷。
「十五兩,真的沒有再高嗎?」
他又一次吆喝上。
「若是再沒出價的,這對兒金花可就賣到劉員外府上了!」
劉,劉員外?
我驚得兩眼發黑。
他可是出了名地有怪癖,從青樓買回去的姑娘,不過月餘就一身爛肉地扔出來。
這怎麼行?
我正欲再次祈求趙大善時,身後卻傳來一道陰冷的聲音。
「二十兩!
「我家正好缺媳婦兒。」
媳婦兒?不是奴也不是娼,這是做正頭娘子的意思啊!
原以為這下能換個好去處。
可扭過頭看到來人時,我的心卻徹底涼了。
3
出價最高的,竟然是胡巴。
他是蓉城唯一的仵作。
整個城裡除了賤民外,最低賤的人。
城中眾人對他避之不及,也不全是因為身份。
最嚇人的是他常年與死人打交道,早已惡鬼纏身。
聽說已經害死了兩任前妻。
被他買回去,無異於送死。
可不等我開口乞求,趙大善已經蹦得老高。
「胡巴兄弟,二十兩銀子。出價無悔!」
胡巴從破破爛爛的上衣裡摸出個鼓囊囊的袋子,丟到趙大善手上才開口。
「你點點,正好二十兩。買定離手。」
在眾人一片唏噓中,趙大善將銀子數了又數,又放到嘴裡咬咬,這才滿意地笑了。
「銀子沒問題。胡巴兄弟,待會兒我就給你送到院子裡去!」
面對喪了良心的人,所有的祈求都是徒勞。
趙大善很快就將我和盼娣推到西街角裡,胡巴那陰森森的院子門口。
我們像是兩個破布袋子,被他丟進院中。
麻繩松開,他陰狠地留了句話。
「你們是賤籍,若是敢逃走,按照律法必誅九族。」
我自然不敢帶著盼娣逃,畢竟遙遠的邊疆小城裡還有我的族親。
繩子一松開,我就將盼娣抱進懷裡。
「好孩子,你受苦了。萬事有娘在呢。」
我可憐的盼娣像隻貓兒縮在我懷裡,眼淚都流幹了。
嗚嗚嗚,一陣陰風吹過,帶起院中那口老井的呼嘯聲。
我和盼娣嚇得抱成一團。
「別怕,娘在,娘在。」
我嘴上安慰盼娣,自己卻也嚇得不住顫抖。
井中的嗚咽聲愈演愈烈,我死死地將盼娣護在懷裡,用手蓋住她的耳朵。
「別怕,我兒別怕。」
我強打精神,佯裝鎮定地對著老井開口。
「冤親債主也好,牛鬼蛇神也罷。要索命就來索我的,莫要作害我兒!」
身後,木門吱呀一聲響了。
有男子開口說話。
「這院子格局不好,風大了就怪叫,沒什麼可怕的。」
是胡巴回來了。
他一隻手將我懷裡正哭的盼娣提起來,另一隻手拉起早已嚇成爛泥的我。
「鬼有什麼好怕的,又不害人。真正可怕的呀,是人!」
4
驚魂未定,我跟著胡巴木訥地走進屋裡。
他懷中,盼娣像是受了驚,一雙眼睛都要失了神。
可盼娣早慧,即便如此,小小的人兒卻不吭一聲。
我壯著膽開口。
「那個,當,當家的,孩子身上邋遢,叫我抱著吧。」
胡巴皺了眉,將我和盼娣細細打量。
是生氣了,還是哪裡不滿?
才生出的那點兒膽量又如退潮般消散。
我接過盼娣,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像曾經多少次等候趙大善的謾罵那樣,等著他。
可他卻沒暴跳如雷,隻輕聲說。
「姑娘家的,弄幹淨些。我去燒水,梳洗了再睡。」
他轉身進了灶房。
我松了口氣,替盼娣摩挲後背。
等等,梳洗了再睡……莫非是?
才放松的心又七上八下地打鼓。
「水好了,快來洗。」
聽他來喚,我抱著盼娣,心不在焉地跟過去。
「你們倆沒換洗衣裳,天色晚了,就先都穿我的。」
直到人走,我都心亂如麻,什麼也沒聽進去。
盼娣倒先一溜煙鑽進浴桶裡。
「阿娘,咱們在家還從未泡過浴,這裡還有皂角呢!這下好好洗洗。」
到底是個孩子,一點兒新鮮事就能哄了。
可那皂角金貴,想必不是給我們用的。
熱騰騰的水霧侵入眼中化作淚,我邊替盼娣擦身上,邊安慰她。
「就是不用那皂角,娘也能給你洗幹淨。」
磨磨蹭蹭地梳洗好,一直挨到水都冷了,我才抱著盼娣出去。
左想右想,我還是鼓起勇氣開了口。
「當家的,孩子還小,今日又受了驚,夜裡隻怕睡不安生。同,同房的事……」
我越說聲音越小,胡巴的耳朵好像有些紅了。
「你們今日才來,時候不早了。其他的事情,日後再說。」
拋開惡鬼纏身不說,我恍惚中竟覺得這胡巴,也不像人們說得陰冷可怖。
我安頓了盼娣起身去倒水時,胡巴跟了過來。
許是看桶裡沒有一點兒浮沫,他又皺起眉。
「為何不用皂角?」
大概是嫌棄我們娘倆不幹淨。
我有些尷尬,垂下頭小聲回應。
「下次,下次我一定收拾幹淨。」
胡巴不作聲了,自顧自鋪了被褥到地上。
「今兒風大,怕你們夜裡害怕。我就在這屋裡睡。」
早就聽說他討不到媳婦。
花了重金買下我們,大概也是怕我們跑了,故意守著。
我心裡雖不情願,卻也能理解。
5
這一晚,我不敢睡著,連呼吸都是小心的。
盼娣這小鬼頭,也不敢睡。
月色下,我瞧見她瞪大了那雙亮閃閃的眼睛,對著胡巴看了又看。
直到胡巴發出輕微的鼾聲,她才湊到我耳邊輕聲開口。
「阿娘,這個阿叔是好人。」
「盼娣為何覺得他好?」
「她不打我,也不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