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的生日願望》, 本章共3569字, 更新于: 2025-03-07 16:37:58

他悄無聲息地走了。


幾乎瞞住了所有人。


我討厭他的不辭而別,卻能在每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想起他的模樣。


他面色如紙,搖搖欲墜,手中的筆卻從不停歇。


然後一晃,過去了好多年。


物是人非,隻有他永遠留在了過去。


手中的白紙黑字與記憶中他生日那一晚的場景逐漸重疊。


他說:


「我希望,林延北永遠健康快樂。」


1


高中前桌董一方在飯局上告訴我,江故羿因癌病逝了。


聽說畢業之後就開始住院了,抗癌數年,他還是沒挺過去。


面對這個數年前短暫談過現在連聽名字都有些陌生的前男友,我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隻是心口突然揪了一下。


我有些呆滯地問對面的董一方:


「是……我那個同桌,江故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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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已逝,我還是盡可能地要到了他的墓地地址,帶著一束百合花前去探望。


我跪在墓碑前,看著碑上刻著的江故羿三個字,愣神了很久。


久到膝蓋都有些發麻了,我才說出一句:


「哥,我來晚了。」


一陣風吹過,我的背脊有些發涼。


看著不遠處的樹葉碰撞出沙沙聲,我盯著冰冷的石碑發愣。


「是……小北嗎?」


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我身旁不遠處問道。


我轉頭,看見一個圍著灰色披肩的女人,她面容憔悴,風韻早已不如當年。


隻有那雙眼睛,見到我時發著亮光。


那是江故羿的媽媽,許海晴。


「好久不見了,阿姨。」


2


記憶湧現。


18 歲,盛夏的陽光熾熱。


高考失利,我在父親的安排下就讀本市最好的復讀機構。


這所學校是由普通高中改造的,延續高中的風格,但也不是完全封閉式教學,所以這裡已經成為本市錄取率最高的機構了。


我隻記得分班那天蟬鳴刺耳,教室裡悶得慌。


我拉著椅子盯著走廊外那棵快長不起綠葉的老樹發呆。


「林延北,23 號。」


班主任戴著杏色鴨舌帽,對著我喊道。


我懶洋洋地拖著椅子進教室找我的座位,發現是個還算不錯的位置,滿意地點點頭。


「江故羿,24 號。」


他單手拎著椅子,在我身側放下。


直到我們把物品整理完,他都不說一句話。


好沒意思,被分到跟悶葫蘆一起坐了。


我沒接觸過這哥,卻在這個機構的校園牆無意看過他的一些傳聞。


主要是這哥霸佔了校園牆三分之二的內容,不想看也看了不少。


有以前跟他同校的同學吐露,江故羿以前是高中廣播站的,寫作特別牛逼,聽說好幾篇還上了文學雜志。


外加聲音好聽,人長得也好看,聽說高一的時候就有很多學姐追。


但好像去年在考試中意外暈倒,直到高考結束才漸醒。


「同學,借你課程表抄抄唄?」


我瞥見他便利貼上已經寫好了課程表,隨口一問。


「嗯。」


江故羿把貼著便利貼的筆記本往我的方向一推,上面端正又隨意的字體,很好看。


我在筆記本最前一頁照著抄完後還給他。


「周五上午數學和英語抄反了,周二下午這裡的歷史,還有周四……字太醜了,但這門課調到周一了。」


他懶洋洋地託腮,往我的筆記上瞄了兩眼:


「啊!不是吧?」


「你也挺厲害的,照抄都錯得離譜。」


「要不這位同學,你能幫我寫了嗎?我請你喝可樂。」


我雖然從小被抓著練字,但怎麼練也練不好。


所以對寫字好看的人都有好感。


再者,我懶,喜歡哄別人幫我做事。


江故羿一挑眉,還真就低頭給我抄起了課程表。


少年的眉目如清冷而深邃,垂眸的神情很是認真。


他的左臉頰中間有一顆痣,小小的。


讓他有些板正的臉多了幾分靈動,看著有些乖張。


「哥們,你這手字寫得真好,你幫我把本子上的名字籤了唄?」


從小到大的本子名都是讓我爸寫的,因為我自己寫得特別醜,老師和發作業的組長認不出來。


近兩年我爸出差,沒時間回來管我,以往都是喊認識的同學幫忙寫。


因為去年高考失利,所以這裡也沒什麼熟人。


身旁的少年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


「你是我活爹,幫我!」


我在書包裡拿出了家附近的小賣部買的兒童作業本,上面可愛的小企鵝和小熊的圖案讓江故羿忍俊不禁。


我爸主打一個能寫就行,每學期都給我買一箱這樣的作業本讓我隨便禍禍。


「小學雞專用本。」


江故羿憋著笑,口嫌體正直的一本一本地為我寫上了名字,一筆一劃,鏗鏘有力地勾勒我的名字。


林延北。


我暗自感慨這哥們長得挺好,難怪這麼多人追。


「我爸買的,能寫就行了。」


他一本一本地籤,我一本一本地接過手,滿意地看了又看:


「同學,你練了這字多久啊?」


「沒練過。」


他聳聳肩,一隻手推著下巴懶懶地看著我。


「不可能!」


「天賦異稟,沒辦法。」


我「切」了他一聲,翻了翻桌上的新教材。


有時候男生之間的友誼真的很奇怪,開兩句玩笑就能很快玩到一起,然後莫名其妙地發展下去。


江故羿輕聲一笑,我看見他臉頰上的那顆痣動了動,剛好這時上課鈴響起。


我收回視線,不知道什麼時候腦海裡全是他的臉。


還有那顆可愛的痣。


教室真的好悶。


3


「羿哥,筆記借我。」


天實在太悶熱,上了一上午英語課,我實在忍不住狂打瞌睡。


睜眼時剛好下課,江故羿還在我身側低頭寫著什麼。


我不知不覺地盯著他看,看他垂眸,看他抬眼。


在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才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


「我要喝可樂。」


「好的!哥!待會兒給您買!」


他才沒好氣地搖搖頭從桌上翻出一本筆記本遞給我,接著又繼續寫東西。


「你不是在寫英語筆記?那你這本在寫什麼?你偷偷背著我寫我不知道的作業?」


「不是作業,是副業。賺點錢。」


我瞥了一眼,才發現他的本子上摘抄了零零碎碎的句子和辭藻:


「寫文章嗎?」


「文章還沒寫完,這是有人託我寫的歌詞。」


「我靠!你還發展這一行?牛啊!羿哥。」


我很早聽說江故羿家境一般,因為父親離世得早,母親的能力有限,所以他自己的生活費都是自己掙的。


去年高考錯失機會,頂著如此巨大的壓力復讀,今年卻還要兼職這些。


好辛苦的一個人。


「那你加油,我去給你買可樂。」


我拉開椅子,詢問前桌董一方要不要一起去小賣部。


我習慣性地往江故羿的方向一瞥,發現他也在看我。


他目光閃爍,但很快又垂眸。


將那一顆蘊含著復雜情緒的眼神隱藏在有些疏離的眼皮下。


我以為他在催促,便對他揚了揚手,跟董一方勾肩搭背地走了。


等我買完可樂回來,已經開始上最後一節課了。


我把冰鎮的可樂塞到他的抽屜裡,對他笑了笑。


江故羿沒理我,還是對著本子寫寫停停。


我識趣地不再打擾他,翻開課本開始聽講。


有些好奇寫的是什麼類型的歌詞。


但歌詞這種東西,太暴露一個人情緒和想法了。


如果是關乎愛情的歌,他會怎麼寫?


「林延北,上來寫第三道題。」


數學老師翻開點名本,隨口一叫。


我的思緒被打亂,反應了幾秒才站起身接過粉筆走上臺。


4


「熱死了!」


我剛跟董一方中午打完球,兩人都一頭大汗地癱在座位上休息。


「我跟你說,要不是虎子剛剛攔那一下,我們鐵輸。」


我臉上貼著面巾紙無力擦汗,緩了緩氣說道:


「小問題,本大爺最終能力挽狂瀾。」


「這麼牛逼?怎麼不去原始部落當酋長?」


「我這不是曬得還不夠勻稱嗎?」


我無力地被這白痴逗笑,伸手拿了桌面上的冰可樂狂喝了好幾口。


「啊……爽死我了!」


「北子哥~人家也想喝~」


「你滾!」


這時董一方被老師喊去搬器材,於是耷拉著腦袋撇撇嘴,無精打採地走了。


我剛拿起瓶蓋打算擰緊,轉頭卻看見一旁的江故羿錯愕地看著我。


他耳根處泛起的紅暈清晰可見,雙眸星動,明媚至極。


「怎麼了?」


我歪著頭問。


「那是我喝過的。」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了指我手中的瓶子。


我目光往下瞥,才看見我那全新未開瓶的可樂還好好地躺在我的抽屜裡。


日!拿錯瓶子了。


我尷尬地咳了一聲,拿出新的那瓶遞給他:


「喝都喝了,這瓶賠給你吧。」


他沉默地接過手,目光下移,短暫地在我手上的可樂瓶口停留。


隨即又克制地收回。


「嗯。」


江故羿坐正了身子,面上似乎沒有任何動容。


隻是他那片好看的緋紅,染上了脖頸。


我沒想到江故羿那麼介意,按理說,像我和董一方喝錯的話,那傻子會死皮賴臉地叫我把那瓶送給他。


帶著「他可能有潔癖」的想法,我想跟他說句不好意思。


還沒等我靠近,就被身後兩個打打鬧鬧的同學一撞。


眼看身體失去平衡,我的手扶無可扶,又不敢碰江故羿。


於是我的手落精準在了他椅子上,隻是這位置不太妙。


正正好在他的雙腿之間。


江故羿沒料到這個動作,有些驚異地與近在咫尺一臉蒙逼的我對視。


他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唇,問我:


「你做什麼?」


「不好意思,我真的是不小心,我……」


我剛想把手抽出,但這個姿勢實在費勁。


我不可避免地晃了晃。


「別亂動。」


「?」


我木訥地點點頭,然後把手拿開。


正要撓撓頭解釋,看見他趴在桌上埋著頭不願意說話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把嘴裡的解釋又咽了回去。


算了!解釋也怪尷尬的。


尤其控制不住的是,我這莫名其妙有些躁動的心髒。


5


「延北,你等等我!」


董一方在身後不遠處喊我。


當天輪到我們組值日,擦完黑板的我正拿著垃圾袋打算丟去垃圾池。


董一方氣喘籲籲地拎著垃圾跑來,原來是我漏拿了一袋垃圾。


等我們倆都扔完打算一起走回去,卻看見前方不遠處插著 mp3 耳機的江故羿單肩背著書包,手裡拿著一本隨身本還在寫著什麼。


這裡禁網,沒有手機也是常態。


他穿著校服,拉鏈隨意敞開露出裡面的黑色 T 恤。


路上有幾個女同學對著他竊竊私語,但他好像已經習以為常了,獨自一人走得很快。


江故羿長得很高,身型和肩膀也日漸成長,少年氣中帶著點未成形的成熟和慵懶,好像這世界什麼也難不倒他。


隻是那雙眼,好像什麼都克制得很理性,看不見野心和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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