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自豪地挺了挺胸膛:「這有什麼沒想到的,我們做女人的,就是很守時且說到做到啊!」
我想和程鶴對視,可是屋裡太暗了,我又有點夜盲,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聚焦到了哪裡。
等我好不容易想好了下一句要怎麼勸他的時候,程鶴忽然搶在我之前說話了。
語氣裡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羞澀和惱羞成怒。
「你在往哪兒看?」
我茫然:「我不知道啊。」
程鶴深呼吸一口氣,咬牙切齒:「你還看。」
我快哭了:「不是,我夜盲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麼黑,我看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倒是把燈給我打開啊!」
程鶴推著我的肩膀把我往門口推。
他啪嗒一聲擰開了門,一個用力把我提溜出去,做了個禮貌請走的手勢:「你走吧,今天這事兒我就當沒發生過。」
我終於見到了光亮,用力眨了眨眼後,一臉嚴肅地看著程鶴:「不行,你要為你說過的話負責,今天沒量成,我下次還會來的。」
程鶴的臉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來。
「衛芋,你別太過分。」
然後,我就被程鶴客客氣氣地請了出去。
6
回到家,我媽問我有沒有要到程鶴手腕的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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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程鶴死倔,跟頭驢一樣,死活不讓我量。」
我媽笑開了花:「你不行啊衛芋,量個手腕都量不明白。」
我憤怒了:「許女士,我是你親生的嗎!什麼叫我不行啊,你女兒我可太行了好嗎!
「是程鶴!程鶴不知道哪裡來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羞恥心,非要說自己接受不了,太突然了,他要緩緩。
「我是個有良心的人,作為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當代好青年,我能逼他嗎?再把他給逼出個好歹來。」
我媽「噓」了一聲:「別說那沒用的,我可告訴你,人大師的號難排著呢,你要是真想要那東西,就趕緊把手腕的尺寸量好了,沐浴齋戒去請一個。」
我嘆一口氣,蔫兒頭巴腦地:「我也想啊,我今天軟硬兼施好話說盡,程鶴跟吃了什麼守口如瓶丸一樣,死活不松口。」
我媽嘖嘖嘖幾聲,嘲笑了我一番。
末了,叮囑我。
末了,叮囑我:「我聽你程阿姨說了,程鶴最近要參加比賽,學習壓力大,情緒也不高,你說話的時候注意點,可別刺激著人家。」
我反復思考我媽說的話,感覺有點道理。
程鶴最近壓力大,才會對我正常的要求表現出如此激烈的反應。
想了想,我搖搖頭,一股強烈的「我真該死」的情緒包裹了我。
還好他今天把我趕出來的時候,我握住他的手腕感受了一下。
我努力還原當時的姿勢,測量出了一個大概數據後。
就讓我媽帶著我去請那個斬孽緣的手鏈了。
該說不說這地兒是真難找,七拐八彎的,還要爬山。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人家說,要斷掉一切跟外界的聯系,沉心靜氣,沐浴齋戒,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
我把手機交給我媽,交代她,如果程鶴問起,千萬不要說我在幹嘛。
得到我媽的保證後,我一個人在裡面待了好幾天。
7
等我帶著手鏈出來的時候,已經快要開學了。
我拿到手機第一時間就想跟程鶴說,讓他返校的時候等等我,我行李有點多。
結果我媽神神秘秘地跟我說:「小鶴不知道這幾天受什麼打擊了,情緒低落得很,身為好朋友,你沒事兒的時候多哄哄人家。」
於是我點開某社交平臺,熟練地扒拉出程鶴的賬號。
想看看程鶴最近怎麼了。
這是我以前無意間刷到的,這家伙用我的名字當網名,還以為我不知道,十天裡有八天都在吐槽我對他施以的惡劣行徑。
我也順著他的心意,假裝不知道,然後按照自己的心情決定要不要哄哄他。
誰知道我不在的這幾天裡,程鶴瘋狂般更新。
照例是吐槽我的,就是這個標題取的,耐人尋味。
「青梅總問我很令人羞恥的問題怎麼辦?」
量個全身的尺寸而已,很羞恥嗎?
那裁縫還要不要活了?
「我沒有回答她,她不理我了怎麼辦?(續)」
我嘆了一口氣,我隻是去廟裡住了幾天。
「那次她盯著我嘴巴看。(續)」
我說了我夜盲!
「她摸我胸口,兩次。(續)」
我隻是夜盲!你不要汙蔑我。
「她走的時候很不舍,扒拉我的手腕讓我不要這麼狠心呢。(續)」
呃……
怎麼說呢,我當時其實是在估算他手腕的大小。
我點開評論區,發現下面全是各種損招。
「先每天發個消息確定一下她有沒有拉黑你。」
於是程鶴每隔一小時都會找借口給我發個消息,有時候半夜也發,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定鬧鍾了。
「再關注一下她喜歡的東西,見面了以後投其所好。」
這條程鶴點贊了,感覺他在憋大招。
「你青梅在外面有別的竹馬嘍~」
這條,程鶴回復了。
極其憤怒。
「你胡說!」
我看出來了,程鶴這會兒應該又憤怒又委屈,正是我送他禮物的好時機。
我哐哐哐敲響了他家的大門。
程鶴站在門邊,垂著眼皮,看不清神情。
柔軟蓬松的頭發遮擋住了他的眼神,我仰頭看,隻能看到他線條凌厲的下颌和高挺的鼻梁。
不過嗓音倒是挺……冷淡的。
「終於想起我了?
「還以為你早就不記得我這號人了呢。」
怎麼有股小怨夫的味兒?
我拉住他的手腕,真誠道歉。
「對不住,程鶴,最近冷落你了,是我不好。」
怕程鶴拒絕我,我立馬晃晃另一隻手裡的手鏈,笑容燦爛:「我是在為你準備禮物,預祝你比賽順利!」
程鶴方才還試圖把自己的手腕掙出去。
現在看到手鏈,也不掙扎了。
隻是狐疑地問我:「給我的?」
我重重點頭:「嗯。」
他有些扭捏:「那你知道這個手鏈代表著什麼嗎?」
「當然知道了。」
這是我自己去求的。
說是能斬斷所有爛桃花。
某種程度上來說,我這也是在做好事,為他避免不必要的煩惱。
不等程鶴繼續絮叨,我直接把手鏈往他手腕上套。
一邊套一邊威脅:「程鶴我告訴你,我費好大勁才求來的,你要是敢弄壞了,我把你塞小區垃圾桶裡。」
程鶴沒拒絕,垂著眼看我給他把手鏈戴上。
小聲問我:「那你看我給你發的信息了嗎?」
我一陣猛點頭:「看了看了看了。」
裡面一大堆有的沒的,我一目十行看完了。
程鶴這才心情好點:「那好吧,我勉為其難接受你的示好。」
8.
程鶴心情好轉得很快,不僅請我去附近新開的烤肉店吃了一頓。
開學的時候,還特別自覺地幫我搬行李。
一句埋怨都沒有,勤勤懇懇地幫我從校門口搬到宿舍三樓。
其間碰到了曾經試圖追我,但被我拒絕了的江衍。
他認出了我的行李箱,伸手就想幫程鶴拎。
被程鶴躲過了。
程鶴神色淡淡:「不用,我拎得動。」
然後用下巴指了指新生的方向:「你走錯路了,獻愛心去那邊。」
江衍愣了愣:「你上個學期不是放話說,絕對不幫衛芋搬行李了嗎?
「你還說老死不相往來呢?」
程鶴面不改色:「是嗎?你聽錯了。
「我說的是,這輩子,死都不能斷絕往來。」
然後他轉頭,對我露出很燦爛的笑容。
「我騰不出手牽你,別走丟了。」
……
程鶴的社交賬號也更新了。
「她送了我手鏈,我決定原諒她。(完)」
下面一大批人評論「蹲一個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我的那條「大家理智點,人家兩個就是普通的青梅竹馬關系」,被淹沒其中,無人在意。
甚至後來,還不知道被誰給舉報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是程鶴沒有戴上我送的那條手鏈。
我覺得,他可能是難以接受。
開學後,偷偷在他身後跟了好多天。
打算如果他真的不戴,就搞點強硬措施。
沒想到他接受得良好。
良好到有些恐怖。
他跟朋友去打球前,會先小心翼翼地把手鏈取下來,放進絨布袋裡,再塞到盒子裡。
打完球以後,洗幹淨手又緊張兮兮地戴上。
去食堂吃飯,要故意抻一下胳膊,顯擺給他室友看。
明知故問:「嗯?你怎麼知道我有個手鏈。
「嗯?你怎麼知道這手鏈是衛芋送給我的?」
程鶴的室友是聽過我大名的。
在無數次程鶴開學幫我搬行李、半夜跑腿給我買炸雞、周末到山上接迷路的我的時候,他們都會感慨。
「果然一物降一物。」
但也知道我們倆一直互掐互懟,不是他想把我頭摁到水池裡洗洗腦子,就是我想把他踹到垃圾桶裡做回收。
對於我會送程鶴一條精美的手鏈這種匪夷所思的行為。
程鶴的室友隻思索了一秒,就毫不猶豫地問:
「你不怕衛芋在裡面給你藏麝香?」
程鶴皮笑肉不笑:「宮鬥劇看多了吧你。」
他端著自己的餐盤繞啊繞。
繞到左後方第三根柱子後藏著的我面前坐下。
「別理他們,他們眼瞎。
「吃咱們的。」
他把那份還沒動的雞架拌面推到我面前。
「我特意排隊給你買的,下次想吃什麼就直說。
「不要老藏在我後面。」
我嚇出一身冷汗。
完了,這個手鏈好像把程鶴腦子給整壞了。
8
為了驗證這個手鏈到底斬不斬孽緣,我換了更隱蔽的方式,繼續偷偷跟在他身後。
結果發現沒有一個女生跟他說話。
更別提朝他遞情書了。
可是上個學期程鶴明明跟我說他很受歡迎,有很多女孩都暗戳戳跟他表白。
為了進一步驗證,我去蹭了他們的選修課。
挪到程鶴邊上,偷摸問他。
「程鶴,最近有女生向你表白嗎?」
正在記筆記的程鶴一愣,左手在我跟前晃了晃。
「想什麼呢?有它在,我怎麼可能接近別的女生。」
?
什麼意思?
他知道我這手鏈的功能了?
不會憋什麼壞招整我吧?
我有些狐疑地往後撤了撤。
沒撤動,被程鶴一把拽了回來。
摁住我在他身邊不許動。
「別動,要摔下去了。」
他從包裡掏出一個捏捏球,塞我手裡。
「先玩會兒,下課了帶你去吃好吃的。」
那是我之前刷短視頻看到的,隨口誇了兩句可愛。
不知道程鶴怎麼會留意到。
還買來了。
我捏了好一會兒,把捏捏球揉搓成各種形狀。
程鶴抽空看我一眼,笑了笑。
「手法這麼熟練,沒少捏吧。」
說完,某些回憶同時閃上我倆心頭。
他生硬地扭頭。
我機械地閉眼。
然後把捏捏塞回包裡。
可沒了捏捏,我開始覺得無聊。
程鶴的選修課專業性太強,我聽不懂,又不想玩手機。
就開始四處張望教室裡的人。
我們寢室的人個個單身,說不定這是個聯誼的好機會。
結果我剛用目光選定一個人,腦袋就被程鶴拍了一下。
他不滿地揉了揉我頭發,偏頭湊到我耳邊問我:「看什麼呢?」
我用下巴點了點:「那帥哥看起來不錯,單身嗎?」
我以前也沒少幹這種事。
讓程鶴幫我物色帥哥,介紹給我的室友們。
程鶴還挺配合的。
這次不知道為什麼,他眼神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筆記也不記了,掏出手機一通操作。
片刻後,我盯上的那人低頭不知道看了看什麼。
卷了卷手腕處的袖子,露出一條精致的手鏈。
還特意在我視線能捕捉的方向輕輕晃動了一下。
程鶴的聲音在我耳邊幽幽響起:「人家有對象,你死心吧。」
?
不是。
「我看兩眼也不行?」
「看兩眼也違背道德。」
我氣呼呼地扭頭,不想理他。
恰好下課鈴聲響起。
程鶴從包裡掏出一條項鏈,湊過來就要給我戴上。
「別生氣了,這個送給你。
「上次比賽拿到的小徽章,感覺當項鏈會很合適。」
我對這樣的程鶴很不適應。
「為什麼要送給我?」
在上面給我下咒了?
程鶴面不改色:「比賽前你來安慰我了,我很受用,這是謝禮。」
程鶴室友的聲音在側後方幽幽響起:「呦,你備賽的時候我幫你帶過好幾次飯呢,怎麼不謝你爸爸我?」
程鶴頭都不回:「哦,是嗎?
「那你也活得挺好的。」
9
從那天開始,程鶴忽然對我特別殷勤。
殷勤到我覺得害怕。
早上早早地在我宿舍樓下等著,把還熱乎的早餐遞給我,陪著我去上早八。
晚自習的時候又準時出現在我教室後門口,接我回去。
兜裡還會備好我喜歡吃的小零食。
不管我怎麼挑釁他,他都沒有回懟過哪怕一句。
甚至在我懟累了的時候,還能及時遞上一杯飲品。
「累了吧,喝點水歇歇。」
除此之外,別說女生了,程鶴身邊連一隻雌性小動物都看不到。
我跟我媽說了這件事,我說是不是因為我心不誠,所以這個手鏈有一定的副作用。
比如把程鶴腦子給幹壞了。
我媽循循善誘:「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這個手鏈斬斷了別的女孩跟他的關系,但沒有斬斷你跟他之間的聯系?」
我很誠懇地說:「因為我們倆沒緣分。」
我媽咬牙切齒地說:「我恨你是塊木頭。」
我沒來得及細想這句話。
就接到了程鶴室友的電話,說程鶴太開心了喝醉了酒,手舞足蹈,有點難搞。
現在的位置離他家比離學校近,問我能不能幫忙把程鶴扶回去。
當然,他們說更重要的原因是程鶴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我覺得這句話是他們自作多情亂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