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之死靡它》, 本章共3717字, 更新于: 2025-03-05 15:46:28

我沒回答上這個問題。


因為醫院打來電話,一切正常的奶奶突然陷入了昏迷。


我看著屋外的瓢潑大雨,閉了閉眼,最終還是摸黑跌跌撞撞跟了下去。


我不放心任何一個雷雨夜。


一路有驚無險,到醫院時手腳皆軟。


奶奶檢查沒有問題,生命體徵也正常,就是不醒。


護士說我們到之前她含糊呢喃著一個人的名字。


「好像是什麼 yu。」


我怔在原地。


竟然是我?


賀淞在走廊盡頭和醫生交談,神情凝重。


我緩緩地擰開了門,走進了病房。


一步步挪著靠近,最後在床邊站定。


露在被子外的手蒼老灰暗。


它曾溫柔撫過我的頭,拍過我的肩,最後冷冰冰地垂在白布之下。


此刻,它至少還是溫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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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我握住她的手,在床邊慢慢跪下,「對不起。」


「我再也不敢喜歡賀淞了,我會慢慢地退出你們的生活,不再來打擾,隻要你們平安順遂就好。」


儀器操作的滴滴聲在一室靜謐裡無比協調。


想到再待下去賀淞就該來了,我吸了吸鼻子站起身。


剛把被子掖好,賀淞就推門而入。


看到我,他愣了下。


我慌忙抹了把臉擦去眼淚,垂下頭,快步往門口走。


「你好好陪奶奶,我先回家……」


腳步滯住。


右手被賀淞牽著,我掙了下,沒掙開。


「借我靠一下。」


說著,他傾身靠過來,將頭抵在了我的肩上。


我聽到了一聲不輕不重的嘆息。


「應嶼,我有點怕。」


我應該推開他的,可對著他的脆弱與疲倦,怎麼都使不上力。


隻能徒勞地安慰他:「別怕,一切都會好的。」


「我總感覺,我會失去奶奶,還有你。」賀淞後撤一步直起身,對我彎起一個蒼白的笑容,「如果變成那樣,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我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直視他。


重生至今,我從未想過如果原來的時間線還存在,那麼賀淞出了檢查室沒有看到我,回到家見到我的屍體後,會是什麼反應。


不是不想,是不敢想。


我想要解脫,想要放過彼此,不顧賀淞感受,自己做了逃兵。


他該有多絕望。


收回的眼淚又有決堤的趨勢,我趕緊側過身。


「賀淞,我不該是你人生的必需項,你多看看這個世界,其實還有很多其他值得你珍重的人和事。」


餘光裡,賀淞抿了抿唇。


手指嵌入指縫,變成十指相扣的姿態。


「應嶼,你就是我的世界。」


「這是錯的!」


我還是用力甩開了他的手,意識到聲音不自覺飆高,又急忙噤了聲。


胸口的劇烈起伏良久才平息。


「賀淞,如果我說,選了我,你將永遠失去奶奶和你熱愛的畫畫事業,你會怎麼想?」


他皺了眉。


「為什麼要這麼說,我不能都擁有嗎?」


我笑得蒼涼:「當然不行。」


因為命運,從來沒有優待過我和你啊。


14


奶奶醒來,是一周之後的事。


醫院的電話打到了我這裡。


這一周我基本住在新家,也沒再見過賀淞。


「家屬的電話打不通,病人一直念叨著您的名字和電話。您方便的話,可以過來一趟嗎?」


打不通?


怎麼會打不通?


掛斷電話後,我猶豫了下,還是撥了賀淞的號碼。


聽筒一遍遍傳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機械女音。


心髒被不可名狀的不安裹挾,我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給他發信息留言。


接著便急匆匆地趕去了醫院。


奶奶背對著我,凝望著窗外。


背影佝偻著,瘦瘦的。


我努力平復了下紊亂的心跳,輕輕叫了聲「奶奶」。


她扭過頭,渾濁的眼睛亮了下,盛起笑容,招呼我過去,親切地問我的近況。


講著講著聲音輕下去,沒人再開口。


病房外陽光明媚,裡頭一室凝滯。


我感到了局促,掏出手機對她說:「奶奶,我再聯系一下賀淞,您別著急。」


奶奶伸手按下了我。


枯瘦的手微微顫抖。


「小嶼,你也喜歡我家小賀,為什麼要躲開他?」


15


若不是觸感真實,我會懷疑這是一場夢,是幻境。


光線裡的漂浮的塵埃是我內心世界崩塌的揚塵。


崩潰無聲無息。


她為什麼會問這句話?


難道她已經察覺我和賀淞之間的感情?


她是不是在試探我……


我連連後退,呼吸急促到語無倫次:「不不,不是的奶奶,我們隻是很好的朋友。」


奶奶用一種很陌生的,復雜的目光注視著我。


半晌,她笑著搖了搖頭。


「小嶼,奶奶都看到了。」


她說著這幾天腦中冒出的劇情,以及親眼看到的情景。


「一開始我以為是夢,可後來我發現,是事實。


「小嶼啊,能不能再考慮一下呢,你有什麼不能在他一起的顧慮嗎?」


我踉跄著跑出了病房。


皮膚上像是過了電,一陣陣地顫慄,頭皮發麻。


思緒繁雜得像一團亂麻。


因為她所說的劇情……並不是我經歷過的未來。


是完完全全陌生的,匪夷所思的,我毫不知情的發展。


16


賀淞依然沒有開機。


我去了他家和畫室,都沒有找到他。


茫然地站在路口,我突然想起了賀淞畫室開張前的工作室。


是個簡陋的地下室。


是他夢想萌芽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真的在。


正神情專注地在畫紙上勾勒。


下手很穩。


他車禍後手會不自覺顫抖,無法握住筆。


線條歪歪扭扭,再也稱不上是個畫家。


他恨自己身體的無能,夜深人靜時用顏料鏟刀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又一道。


怕我知道後傷心痛苦,拿膠帶纏起來藏進了長袖裡。


被我發現時,傷口已經嚴重潰爛發炎,沒有一塊好肉。


他安慰我,一點都不痛。


我相信他,因為那時我們已經痛到麻木了。


「賀淞。」


賀淞的手一頓,抬頭看到了我,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他倉皇地把紙從畫板上扯下,背手到身後。


動作太急,反而撞到了一旁的櫃子。


一摞疊著的畫紙紛紛揚揚地滑落,賀淞根本來不及撿回。


我掃了一眼,身體定住。


每一張畫紙上都是我,各種各樣的神態表情動作。


有幾張日期近一些的,是我躺在床上的樣子。


應該是他憑著那晚殘存的記憶畫的。


「你會惡心嗎?」賀淞捏著紙,無措地站在那兒,「我隻是……覺得很美。」


我搖了搖頭,現在根本無力分心其他。


「奶奶醒了,而且……有些奇怪。」


17


去醫院的路上,兩人沉默無話。


車載電臺放著小眾的歌,車子穩穩地在斑馬線前停下。


賀淞食指在方向盤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節奏。


「那天你離開之後,我想了很久。」


他目視前方,沒有看我,側顏很認真。


「我沒有辦法想象失去親人與事業的生活。」


這是做出選擇了啊。


雖然我應該松一口氣,但心裡卻空空的。


紅綠燈的倒計時開始閃爍,賀淞換了檔位。


「但是,我更無法想象,沒有你的人生。


「宇宙是多維的,或許萬千世界裡,賀淞都沒能和應嶼在一起,但總有一個世界,我們幸福地相愛了。


「那麼,為什麼不能是現在這個世界?」


踩下油門前,賀淞偏過頭,眸光如水般溫柔,卻藏著無比的堅定。


「應嶼,愛你這件事,我不會放棄的。」


行駛帶來的風灌進車窗。


我怔怔地看著賀淞。


歌曲到了高潮,鼓點砸在胸腔,心跳跟著加速。


「能不能再講一遍?」


賀淞彎起嘴角。


「我永遠喜歡你。」


「前面那句。」


「每一個世界的賀淞都永遠喜歡應嶼。」


……


我好像明白奶奶身上發生了什麼。


18


宇宙是多維的。


當我重生回與賀淞纏綿的那晚時,我受到未來悲劇的影響,決定將即將萌發的感情扼殺在搖籃裡。


這是會改變原先劇情的決定。


因此在這個決定的時間點上,分裂出了另一個維度的世界。


當下世界裡,我依然與賀淞糾纏不清,優柔寡斷。


而分裂出的那個新世界裡,我離開得很決絕,絲毫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奶奶不知怎麼的,和新世界產生了連結。


她說,她剛出院的時候,腦中突然多了段意識——應嶼不告而別了。


結果第二天,我又在家門口與賀淞交談。


她以為是自己年紀大了,精神出了小問題。


可後來總有奇怪的畫面閃現在腦海裡。


賀淞頹然的樣子,賀淞痛苦的樣子,賀淞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斷畫畫的樣子。


小老太太覺得那是一種預示, 偷偷摸進了賀淞的書房, 結果翻出了一大疊我的畫像。


她過於震驚, 摔倒了。


那個停電之夜, 面對賀淞的告白, 我的內心產生了動搖。


我依然愛賀淞,依然想要愛賀淞。


這對分裂出的世界產生了影響,連結波動,奶奶就此陷入昏迷。


由此, 她清晰地見證了另一個世界的發展。


那個世界裡, 賀淞在我走後發了瘋似的找我, 遍尋不到後在痛苦裡反復煎熬。


他已經意識到我們那晚偏了軌, 反復糾結是不是自己的錯,嚇走了我。


奶奶見不得他消沉的樣子, 呵斥著讓他振作。


「他是個男人!再好也是個男人, 你能不能清醒一點?」


賀淞一刻不停地畫著我的模樣,聲音冷淡。


「我很清醒, 奶奶。我愛的是他, 與性別無關。」


「你真的清醒,就不會做這種糊塗事!」


奶奶被他氣得不輕,又不舍得自己的寶貝孫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她找來了很多人,連番地勸,卻始終沒能撼動賀淞一點。


後來, 她騙賀淞, 我找到了。


賀淞急切地跑進房間, 卻沒在一張張年輕陌生的面孔裡找到我。


那些人是愛慕賀淞的粉絲,奶奶認為,是賀淞從小到大隻有我這個朋友,才讓他有了別無選擇的錯覺。


那些鮮妍可愛的迷妹, 怎麼都比我強。


賀淞發火,把所有人趕走了。


奶奶別無他法, 以死相逼讓他放棄我。


賀淞卻率先坐上窗框,把顏料鏟刀抵在了喉嚨上。


「奶奶,應嶼不要我了,如果你也要走,我是不會活的。」


老舊小區的窗框, 年久失修, 他搖搖欲墜。


而那時,我正在醫院裡跪著向她懺悔。


發誓會退出他們的生活。


她聽得到, 身體卻動不了。


直到她終於醒來,第一時間把我喊到病床邊。


她妥協了。


但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我在顧忌什麼。


19


太陽餘暉下的道路似乎沒有盡頭。


生物有自己的保護機制, 大腦趨利避害,會逐漸淡忘痛苦的記憶。


所以會一次次重蹈覆轍。


這些天,我其實已經不太想得起上一世痛徹心扉的日子。


反而時不時地回想起和賀淞短暫甜蜜的時光。


太短了, 好像還沒開始, 就結束了。


這個節點不太好,此時我剛和賀淞結束了一場瘋狂的情事。


「【【」他們掙扎過,乞求過,奮不顧身過。


或許這是唯一一個兩人可以在一起的世界。


我想再勇敢一次。


「賀淞, 奶奶護工的費用,我出一半。」


「嗯?」


「以你家人的立場。」


電臺那首歌,終於唱到了尾聲。


【在太陽系的餘暉裡】


【帶你返回我們的家】


【何懼一切從頭】


【為你已經不管不顧】


【之死靡它】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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