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個早死的皇帝。
死後才發現寄予重望的太子不是親生。
那青樓裡的可憐花魁才是朕的骨血。
原是梅妃以假龍換真鳳,圖的就是朕的皇位。
那抱來的太子是她舊情人的親子,朕重病致死亦是她一手謀劃。
朕在皇宮當了十數年的孤魂野鬼,看著先祖基業在那野種手裡毀於一旦。
惱之,恨之,卻也無可奈何。
幸而老天開眼,叫朕回到了梅妃生產之時。
她的嬤嬤抱著那野種口呼皇子,朕的親女卻即將被掐死。
01
「陛下您瞧,小皇子生得多像您。」
朕方回神,便看到了一張笑如菊花的老臉。
這是梅妃身邊的陳嬤嬤。
目光下移,便看到她懷中襁褓裡白淨的孩童。
野種!
想到這野種長大後會毀掉先祖傳承百年的基業,會虐待朕唯一的骨血,朕就恨不能即刻將他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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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嬤嬤顫抖著聲音,越發將襁褓往朕懷裡送。
「小皇子自帶福運,生來便白淨可愛呢。」
呵,當朕是傻子嗎?剛生下來的孩童哪裡會是這般白淨?
這野種分明就是已經出生好幾天了!
想到朕上一世確實信了這話並心生歡喜,朕就有些惱怒。
都怪梅妃這賤人!
怒氣上湧,朕一把推開這不長眼的嬤嬤,直接推門而入。
「皇上!產房血腥氣重,恐汙了您的龍體啊!」
「皇上——」
無視了躺在床上面露驚愕的梅妃,路過屋中驚慌不已的奴才,朕一把掀翻屏風!
露出後面神情驚惶的小太監。
他端著木盆,上面雜亂的蓋著衣服,細細弱弱的哭聲從底下傳來。
那小太監慌忙跪下,嚇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陛陛陛陛下!奴才、奴才……」
朕一把奪過木盆,小心翼翼抱出底下的女嬰。
怎麼這麼醜?
皺皺巴巴,臉紅得像猴子屁股。
可憐見的,哭的聲音都啞了。
想到這才是朕的親女,想到她被她狠心絕情的母妃送出宮後遭遇的一切。
朕原本冷硬的心,頓時就生出了一股柔情。
這孩子,才是朕的骨血,是朕的親生。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那小太監慌得不住磕頭,朕火氣上來,一揮袖子:「趙福全,拉下去,凌遲處死!」
趙福全應聲,一個揮手,立刻就有人手腳麻利地堵住了那太監的口,將人拉下去了。
朕將朕的小女兒抱在懷裡,心疼壞了:「乳母呢?太醫呢?還不快叫人進來照顧公主!」
小家伙哭得撕心裂肺,朕怎麼也哄不好,有些心焦。
趙福全還算機靈,沒叫屋裡的乳母,而是叫人去請備用的乳母。
這凌霜閣裡的人朕是不打算用了,這些人全都是梅妃的心腹,隻有死路一條。
太醫是早就候在殿外的,叫進來替公主檢查了一番。
好在朕來得及時,沒出什麼大事。
屋中的人跪了一地,就連剛生產完的梅妃也躺在床上神情驚惶。
朕壓下火氣,不太熟練地哄著公主。
小公主不愧是和朕血脈相連的親女兒,在乳母到來之前,竟真的被朕哄好了。
她小小的,軟軟的,像沒骨頭似的。
就這麼乖巧地躺在朕懷中,粉嫩的小嘴一動一動,小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痕。
朕心都要化了。
這麼小的孩子,梅妃當真心狠!
「陛下,讓乳母帶小公主下去休息吧。」
趙福全帶著乳母上前,朕有些不舍地將孩子放進乳母懷中。
想想又不甚放心,叮囑道:「好好照顧公主,要是公主再出了任何差錯,朕誅你九族!」
乳母戰戰兢兢:「是!」
朕平復了下火氣,又道:「若是公主好了,你也能得個好,知道嗎?」
「是,奴婢一定好好照顧公主!」
乳母退下了,朕轉身看到屋中跪了一地的奴才,那股被壓著的火氣又噌噌噌往上冒。
「拉下去,亂棍打死!」
「陛下!」
梅妃驚叫出聲,她蒼白著一張臉,艱難地爬下床,跪在地上。
「這件事是臣妾一人的主意,還請陛下高抬貴手,放忍冬她們一條生路吧!」
「娘娘!」
那個叫忍冬的宮女哭出聲,連滾帶爬地過去攙住了她:「您這是何苦啊!」
梅妃珠淚漣漣,滿是乞求地望著朕。
朕隻覺得嫌惡。
一個常伴身側的宮女能讓她冒死相護,那麼她的親生女兒呢?
若非朕是重生,那小太監可就要依照她的吩咐,將小公主丟出宮去活活弄死了!
要不是宮中守衛心善,朕的小公主哪還有活路?
「你願意為一個丫鬟求情,也不願給自己親生女兒留條活路。」
朕隻覺得無比惡心憤怒:「你竟如此歹毒!」
梅妃無力倚靠在忍冬懷中,淚水滾滾落下。
她容色本就傾城,如今蒼白著臉流著淚,更顯出幾分脆弱易碎。
可朕看著這張美人面,心中隻有嫌惡。
一想到,這張傾城絕色的臉下,生著一副無比惡毒的心腸,而曾經的朕還對她無比喜愛,就覺得惱怒非常。
朕如今連看她都嫌刺眼,但還是看不慣她心如死灰半點求生志氣都沒有的模樣。
「你就再沒什麼話要和朕說了嗎?」
梅妃直起身,朝朕拜下去:「臣妾自知混淆皇嗣罪孽深重,陛下如何處置臣妾,臣妾都心甘情願,」
「但皇上,臣妾、臣妾也隻是想為您誕下一位皇子啊!」
「陛下專寵臣妾三年整,臣妾好不容易有孕,卻隻懷了個公主,臣妾對不住陛下,一時行差踏錯才犯下如此大罪啊!」
她膝行數步,哭得梨花帶雨。
「臣妾的命不足惜,但求陛下放過臣妾宮中的下人,好歹留他們一命!」
她護僕心切,那些下人們紛紛眼淚汪汪地喊起來:「娘娘!」
一時間屋子裡哭聲陣陣,倒襯得朕是惡人了。
呵,朕看著伏在地上的梅妃,眸光森寒刺骨。
就這麼愛嗎?
明明已經成了朕的妃子,卻還是心心念念惦記著外面的野男人!
甚至主動幫他籌謀朕的江山,死到臨頭也不肯說出實情,反倒將罪過全都攬在自己身上。
朕前世,怎會對這樣一個賤人寵愛至極?!
朕怒到極致,反倒平靜了下來:「你將罪過全都攬在自己頭上,是不想牽連武安侯?」
梅妃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她驚愕、惶恐、害怕,唯獨沒有後悔和心虛。
朕接過陳嬤嬤手中的襁褓,看著襁褓裡的嬰孩,感嘆:
「這孩子的眉眼,生得真像武安侯。」
「陛下,陛下!」
若說梅妃之前的眼淚是為了讓朕心軟,那麼現在她的眼淚就都是因恐懼而流了。
她扯住朕的衣服,仰著一張毫無血色的臉,急道:「是臣妾一人的罪過,不關武安侯的事,不關他的事啊!」
朕冷笑一聲,掐著她的下巴,恨聲道:「朕自問待你不薄,你為何要背叛朕?!」
朕將她用力一掼,她摔倒在地,忽地嗤笑一聲。
「不薄?」
「哈哈哈哈,陛下當真覺得,您待臣妾不薄嗎?」
她仰著臉,面上滿是控訴。
朕冷冷地看著她,不然呢?
朕後宮嫔妃不多,她入宮三年便專寵了三年,朕有什麼好東西都往她那兒送,除了皇後的位置不能給,朕已經盡最大的努力優待她了!
「臣妾要的是一個一心一意的夫君,不是一個帝王的盛寵!」
梅妃眸光怨恨,神色嘲諷,「如陛下這般的人,是不會懂臣妾的心的。」
朕被她的無恥驚到:「朕當然不會懂你的心,朕要是懂了不就和你一樣不知廉恥了嗎?」
梅妃一驚,眼中怨恨更濃。
朕冷嗤一聲:「你莫要忘了,當初可是你主動對朕示好!」
朕本不好女色,當年若不是她主動接近,表現出極為愛慕朕的樣子,朕也不會被她打動,接回宮專寵了三年!
梅妃臉色僵住了。
02
突然,懷中的嬰孩像是感受到了朕的怒火,號啕大哭起來。
梅妃頓時抬起頭,神色殷切地往朕懷中張望。
這個孩子,僅僅是頂著一個武安侯之子的名號便能得到她這樣多的擔憂與愛護。
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卻被她棄如敝屣。
上一世也是這樣,朕的小公主在青樓受苦多年,與這個假太子情投意合。
而梅妃在知曉小公主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之後,非但沒有半分愧疚,反而埋怨自己的人太過心慈手軟,讓小公主活下來,又與她捧在手心裡的假太子有了牽連。
「青樓出身的骯髒貨,怎配讓我兒傾心?」
「定是她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將我兒籠絡去了!」
「早知今日,當年我就該親手將她捂死!」
想起她狠戾又毒辣的模樣,朕隻覺得心寒。
那是她的親生女兒啊!
虎毒尚不食子,她連那不通人性的畜生都不如!
嬰孩哭聲實在吵人,朕將襁褓遞給趙福全,看到梅妃的目光也隨之移動,不由得笑了。
「你當真是疼極了這個孩子。」
「為了他,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可以下手。」
梅妃面色一白,僵著臉:「陛下——」
朕看向趙福全:「等這孩子再大些,就閹了給小公主當太監。」
敢叫一個野種頂了皇嗣的身份,吸著小公主的血,糟踐著朕的江山,朕就要他一生為奴,卑賤如腳下泥!
梅妃失聲:「陛下!」
她唇瓣顫抖,眼淚落下,不敢相信:「那隻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啊!」
「朕的小公主也是個孩子,你對她下手倒是痛快。」
梅妃咬住唇,沒再說話,卻忍不住抽泣起來。
「臣妾知錯了,臣妾有罪,還望陛下寬宏大量,放過這個無辜的孩子吧!」
她嘴上說著求饒的話,可話語裡深藏的恨意卻越來越濃鬱。
趙福全抱著孩子下去,朕俯下身,直視著梅妃的眼睛。
「他確實無辜,你罪大惡極,平白害慘了武安侯之子的一生,叫他從侯府世子,淪為低賤的奴才,連最普通的男子都做不成了。」
殺人誅心,梅妃面上總算多了些悔恨。
可朕瞧著仍覺得不夠,又道:「朕來之前,已經下旨將武安侯府滿門抄斬,想來如今,官兵已經在抓捕武安侯的路上了。」
梅妃瞳孔劇震。
朕直起身,輕笑:「這些,可都是拜你所賜啊,梅妃。」
環視一圈屋中的奴才,朕揚了揚眉:「來人,就地處決!」
「是!」
屋中慌亂起來,梅妃卻仍舊處在心上人身死的震驚中緩不過神來。
朕冷哼一聲:「如此忠僕,也得要主子送一程,全了主僕情誼才好。」
「請梅妃在走廊上觀刑。」
語罷,朕神清氣爽,抬腳走出凌霜閣的大門。
身後傳來梅妃悲慟的大哭聲,伴隨著雜亂的求饒聲、哭泣聲、呵斥聲。
朕心中的戾氣總算消散下去。
「陛下,武安侯……」
趙福全追上來,弓著腰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朕的臉色。
朕橫他一眼:「怎麼?耳朵聾了?」
「陛下恕罪,奴才知道了,奴才這就下去辦。」?
方才同梅妃說已經要處死武安侯的話,是朕臨時編的。
但朕是天子,是至高無上的君王,說出去的話金口玉言,自然做不得假。
趙福全腰彎得更深,行了一禮就急著去辦事。
「慢著,」
朕叫住他,「此事與侯府女眷無關,朕特賜她們出府別居,可自行婚嫁。」
武安侯的侯夫人,也就是那假太子的親生母親,生下他便血崩而亡了。
這是個可憐人。
還有侯府後院那一水兒容貌和梅妃相似的小妾,也不該遭此大難。
朕賜她們黃金百兩,權當嫁妝,又封侯夫人為保寧夫人,厚賞她的母家。
想到膽大包天的梅妃和武安侯兩人,朕無聲地嘆了口氣。
朕與這位侯夫人,何嘗不是同病相憐呢?
趙福全停在原地:「陛下,您還有其他吩咐嗎?若沒有其他吩咐,奴才就下去辦事兒了。」
還真有。
「朕改主意了,不能叫武安侯就這麼死了。」
趙福全抬起頭:「陛下的意思是?」
「朕要他淨了身,進宮伺候梅妃,」
朕笑了,「這樣一對有情人,朕怎麼好拆散他們呢?」
「但對外,朕要武安侯和梅妃都死,明白麼?」
趙福全應聲:「奴才明白。」
凌霜閣的慘叫聲一直到天亮才歇。
趙福全來報,說是梅妃活生生嚇死了。
朕一邊由宮人伺候著穿衣,一邊閉目養神,「嗯,要記住,宮裡沒有梅妃了,隻有庶人梅氏。」
「是,奴才省得。」
朕很滿意。
朕做了十幾年的孤魂野鬼,如今再為人,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守好先祖留下來的基業,護好葉氏皇族的江山!
不叫奸人染指,不叫大權旁落,不叫百姓流離失所,不叫戰火連綿!
朕鬥志昂揚、信心滿滿地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