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裡,我一窮二白。明明她自己已經很難了,還要顧著別人……
【我……】我猶豫再三,【其實我……】
【打住。】
【?】
【我不想知道任何人的秘密。】
【……】
周葉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許多,她擅長忍耐,尤其忍得住好奇。
她知道自己掌握什麼會對自己有用,掌握什麼對自己沒用,她不缺乏智慧,隻是形單影隻,缺乏對抗黑暗的工具。
漸漸地,我對她的感覺超出了同情的範疇,開始欣賞她,發現她身上的閃光點。
她是個富有愛心的女孩,隨身攜帶貓糧以應對小流浪。
看到毛孩子,她也會笑得跟個孩子一樣開心。
這點,跟我是一樣的。
9
新學期開學來了學校,我沒看到周葉,打聽一圈才知道她在某企業實習,過年都沒能回家,天天加班攢工資。
他們說她家條件很差,母親生病,父親早亡,家裡還有幾個正在上學的妹妹。
聽到這些,我根本忍不住心頭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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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出身能有這麼好的成績已經很不容易了!那些瘋婆子怎麼舍得虐待她!
她是多好的女孩啊!
要是我的女朋友,我疼還來不及呢……
當然說這個有點早。
劉哥見我這麼上心,問:「你不喜歡林曉萱啦,改周葉啦?」
他這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
「哎,劉哥你就別編排我了……」
劉哥自顧自:「周葉嘛,挺優秀一姑娘,不過開局是有點不行。」
另一個舍友王珂:「你管人家開局行不行?人家要是哪天起飛,拉一坨都能把你砸死。要我說,選女朋友就要選這種潛力股。」
王珂話糙理不糙,但這話也有點太糙了。
大家在邊上起哄說要不要幫我謀劃告白。
我禁不住慫恿,心裡呼楞呼楞的,有種陷入愛情的錯覺。
要是成了,我可以跟她手拉手去新疆嗎?
不不不,想起周葉時而憂鬱時而悲傷的臉,還是先辦大事吧,我得為她而戰。
這時候,任雪濤端著蛋糕來到我宿舍。
劉哥興奮:「哇靠,這麼大,多少寸?」
「十二寸,大家分完就剩這麼點了,希望你們四個夠吃。」
我疑問:「誰生日?」
任雪濤腼腆:「不是,那個,我求婚成功了,昨天剛領證。」
我們四個異口同聲:「啊?跟誰求啊?」
我心裡早就知道了答案。
林曉萱,可真心急啊,為了那兩個破學分。
大學裡有人結婚,這可是頭一回聽說,幾個男生圍著任雪濤打聽經驗,問他彩禮給了多少,婚禮怎麼舉辦,什麼時候請大家吃飯。
任雪濤說,現在隻是先領個證,其他事情會在雙方父母的商議之下按順序一件件辦。
我盲猜他倆先斬後奏。
王珂跟我想得一樣:「新時代先上車後補票,嘿嘿。」
劉哥嘴快:「啊?不會吧?你沒給彩禮啊?曉萱能這麼輕易放過你?」
說到彩禮,我的兩萬……
任雪濤打哈哈:「劉哥你多吃點,晚上掼蛋贏錢。」
劉哥笑:「說啥呢,我會隻打鬥地主。」
「……」
劉哥這人眼力見屁點沒有,我使勁擠眉弄眼,他硬是沒看見一點。
任雪濤又問了一句:「啊?你不會掼蛋嗎?程豐不是經常和你打來著?」
說著,眼睛瞟到我這。
劉哥火上澆油:「這小子哪會打牌呀?拉屎的時候都在學習,你覺得他會打嗎?」
邊上幾個笑的笑,吃的吃,唯獨我和任雪濤的笑容僵住。
「程豐。」
「哎,濤哥。」
「出去聊聊?」
10
到了外邊,任雪濤的臉特別冷:「程豐,你跟我在一塊兒的時候,不是經常急著回來和劉哥打掼蛋嗎?你跟我撒謊?」
「我,那個……」
對面笑出了聲:「你是為了回避我?我把你當兄弟,但你其實根本看不起我對不對?你入黨的事兒我替你跑前跑後,你沒看到?你他媽的,就一點良心都沒有嗎?」
面對任雪濤的道德綁架,我這回沉住了氣:「任雪濤,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入這個黨,是輔導員拍板定的我,換任何一個班長都應該配合導員做好這個工作,無論是你,還是別人。
「以前謝你是因為我對你客氣,咱們還沒熟到有兄弟情。」
任雪濤臉色忽變:「好啊,是我對你一廂情願,把你當自己人。」
「嗯,現在,你對你老婆好就行。」
任雪濤被我氣走了。
我不確定他會不會再找我麻煩,至少現在,事態發展在我們的計劃之中。
回屋,劉哥已經把蛋糕吃了個精光。
他問我:「你在外頭跟他聊啥呢,關系這麼好?」
我快煩死了:「好他媽個屁啊!都是男人,好什麼好!」
沒一會兒,劉哥說那倆在朋友圈曬了結婚證。我點進去一看,果然,任雪濤和林曉萱用的圖都是一樣的,配文:【平靜的幸福。】
我喃喃自語:「不知道能平靜多久呢……」
我把截圖發給周葉,周葉遲遲不回。到了凌晨,她說:【OK。】
【你怎麼不回我消息(摳鼻)。】
知道我等得多難受嗎?
一晚上心裡就跟螞蟻爬似的,想的全是萬一她報仇結束了,就要跟我分道揚鑣怎麼辦?哼,這沒人情味的丫頭。
對面緩緩回道:【我在醫院掛水,肚子不舒服。】
【啊?哪個醫院?你怎麼不告訴我?發我定位,我馬上過來!】
【沒事,不用。】
【不行,你趕緊的。】
纏了半天她才給我定位。
我連夜翻牆跑了出去,磕磕絆絆到了醫院,看到周葉小小一個躺在病床上,我內心一團亂麻。
「你著急什麼。」她強行笑著說,「我們的好日子不是快來了?」
我對她各種盤問,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喝水,餓不餓。
換來一句:「程哥,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我尷尬撓頭:「發什麼好人卡啊,挺突然的……」
「不是好人卡,我是真心的。」
周葉的病情沒有她口述得那麼好。
護士跟我說,周葉最近身體透支,得了胃潰瘍,身體也有脫水的症狀,最好休息兩三天再出院。
可周葉說:「我不能休息,休息扣工資。」
我臉色當場黑了:「那幾個錢有你的命重要?你還有命活第三趟?」
周葉聽到這裡,苦笑一聲:「所以當時死的時候我特別害怕,我怕我沒命活,要是我死了,我媽也就沒希望了。」
我捧住她的手:「你放心,有我在,你們都不會死。」
「程哥。」
「嗯。」
「別可憐我,這樣我會產生錯覺,我會以為隻要我一直可憐下去,就可以維持和你的聯系。咱們是因為仇恨才綁定的,等畢了業,他們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咱們就別再見了。」
第二天早上,我蔫蔫地回到宿舍,劉哥問我要不要吃瓜。
我謝絕:「什麼瓜都無法讓我振奮。」
我跟周葉還沒開始,就要失戀了,這都是什麼事兒!
劉哥死皮賴臉湊在我耳邊:「聽說任雪濤根本不是富二代,他父母都是農民工,他為了騙林曉萱跟他結婚所以才把自己包裝成富二代的樣子。他還欠了好多網貸,好幾十萬,聽聽,多可怕啊。林曉萱也是個可憐的姑娘,還不知道自己被騙了呢……」
我喉頭發緊:「劉哥,你這是聽誰說的。」
他壓低了聲兒:「他自己告訴我的,今天還問我借錢來著,我說我家裡剛給我哥辦完喜酒,欠了點兒,就沒借給他。」
我當場跳了起來。
「劉傑,你有毒吧!闲得蛋疼聽人秘密?!」
11
另一邊,籃球群裡有人轉發了論壇的一個帖子,說 A 大公共管理學院大四學姐偽裝富二代,還說這個學姐已婚,就差指名道姓了。
我剛想點進去看,但帖子 404,被刪了。
風言風語很快被傳了出來,次日,整個院都在討論林曉萱的醜聞。
【看不出來,她平日裡吃好用好,原來都是打腫臉充胖子,家裡攤上這麼個閨女就算完犢子了。】
【我要是她媽,給她錢?我先得給她幾個大嘴巴子!】
【心機女,剛上大學開始就盤算著嫁入豪門,這麼愛錢的人也是少見。】
【最可怕的是,她私底下還霸凌同學,真當自己是哪門子公主……】
讀完這些,我非常慶幸自己當年內向自卑,沒有勇氣去追她,萬一成了,我豈不是被她騙得團團轉?
那天下午,林曉萱走在教學樓下,沒了往日裡羸弱的姿態,整個人風風火火的,看樣子要找人幹架。
學校裡的流浪狗看見她都往草叢裡躲。
我發覺不妙,火速給周葉打了個電話確認她的狀態:【你在哪兒?在不在學校?林曉萱要殺人了!】
對面語氣平靜:【我在公司,工位。她找不到我頭上,你放心。】
【哦哦,那就好。你知道有人在論壇扒林曉萱老底嗎?但是那個帖子被刪了,隻剩有心人的截圖,一個 momo 發的。】
【嗯,我就是那個 momo。】
【?】
【我要是不發,怎麼激起他們狗咬狗的好戲?】
【這太危險了,要是林曉萱拿你撒火怎麼辦?上輩子你就是這麼死的。】
【你看群。】
雖然不知道她說的哪個群,但幾個活躍度高的群都在討論我們公共管理學院。
除了「已婚學姐」之外,又跳出來個「已婚學長」。
【這學長超能裝,四年了,居然沒有人揭穿他家不可能開 XX 酒店?那酒店老總明明姓程,他們壓根不在一個族譜好嗎?】
【還瑪莎拉蒂,那個車牌我看到 N 個人曬過,上一個曬的是個大姐,難不成是他媽?】
【我靠,說的不會是剛結婚的夫妻倆,林曉萱和任雪濤?】
【任雪濤啊,他問我借過錢來著。】
【借錢?1!】
【畢業季有這等好戲,比我寫的辣雞論文還精彩。】
【咦,這兩個人看起來還挺配的耶……】
【牛叉!祝福!鎖死!】
有人建了個討債群,讓債主們進,說是集中力量一起去討債。
本來想加來著,周葉說,男方的事她沒有透露出去,不知道誰傳的,問我知不知情。
「我?不是我說的啊!我都被他捅了我還敢說?」
「那還有誰知道他的事?」
我心想,壞了。
火速撥通劉哥的號碼,拜託拜託趕緊接啊!
兩分鍾,無人接聽。
媽的,這輩子死的要是劉哥,那就是我害的,我真後悔啊,我早該告訴他真相,堵住他那張破了口子的大嘴!
折回宿舍樓的路上,我給所有可能在宿舍的人打了電話,但他們基本上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在外頭實習,沒人告訴我宿舍的情況。
等我爬上去,血已經流了一地,順著門縫往外淌。
娘诶,劉哥不會已經死了吧?
微開的門縫中,我看見劉哥坐在他凳子上捂著肚子,一邊吐血一邊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濤哥,求你饒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