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雲織夢》, 本章共4056字, 更新于: 2025-03-03 16:4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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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來一盆熱水,替他擦身。


卻不想他突然睜開眼睛。


我抬眸,驀然對上他灼熱的視線。


頓時慌了,巾帕掉進銅盆裡。


「你別瞎想啊!你裡衫湿透了,不換下不行——」


昨夜替他換衣裳,他是睡著的。


這般四目相對,我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他低笑一聲。


「長青沒有瞎想。


「多謝嫂嫂。」


眼看他也醒了,我轉身就走。


「你自己換吧,我去看看煙兒。」


14


煙兒很聽話,她見我忙著照顧謝長青,自己去灶間生火做飯。


白淨的小臉上蹭了幾抹黑灰。


見我進來,笑得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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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家裡有三個弟弟,兩個姐姐。


家裡窮,吃不上飯。


她模樣生得好,被娘親賣了。


我聽著心疼,她卻笑著說:


「用我一個人換他們全家過個好年,倒也值啦!」


傻丫頭,賬不是這樣算的。


轉念一想,我又比她好到哪裡去?


女子的命,就是這般不值錢。


將煙兒留下,家裡不過多張嘴吃飯,我養得起她。


我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


「姐姐一定幫你贖身。」


她點點頭,笑靨如花。


又問我,打算什麼時候去退了和陳秀才的親事。


我知曉此事宜早不宜遲。


決定明日一早就去。


煙兒要隨我一起。


我怕她見了陳秀才,再氣到哪裡,讓她在家幫我看顧謝長青。


誰知,第二日一早,陳秀才自己找上門來了。


陳秀才一拐一拐走進院子,竟是瘸了。


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絲毫沒有往日翩翩公子的氣度。


我愕然地望著他,煙兒朝地上啐了一口。


「陳汝生,你還有臉來?」


他見到煙兒,微微一愣。


「我為何不能來?倒是你,怎麼在這兒?」


煙兒掐腰怒罵:


「你管我在哪裡?


「昨天要不是姐姐,我差點就死了!


「你這負心漢!偽君子!


「姐姐與你的婚書本就是作假,你倒好,想以假亂真,坑騙姐姐!」


他臉色煞白,急著解釋:


「煙兒!你聽我說——」


我將煙兒護在身後,冷下臉。


「陳秀才,我正要去找你。


「這婚事作廢了。


「你與煙兒的事情,我已經知曉,煙兒已是我小妹,你不可再纏著她。」


他從懷中掏出另一紙婚書,遞過來時,手還顫抖著。


「柳姑娘,我正是為了退婚而來。」


15


陳秀才沒有糾纏,幹脆利落地交還了婚書。


站在院中又問:「謝二公子在家嗎?」


我扭頭,和煙兒面面相覷。


謝長青與他並無來往,觀其神態,鬼鬼祟祟,想來並無好事。


我戒備地盯著他:「你找他何事?」


陳秀才垂下頭,「勞煩柳姑娘轉告一聲,謝二公子那日與我說的話,我都記下了。」


說罷,他一瘸一拐地離開。


留給我滿腹疑問。


煙兒高興地拉著我的手:「姐姐,把這婚書撕了吧!


「這陳汝生道貌岸然,當初在花樓跟我說了多少甜言蜜語,將我哄得團團轉,他就是個偽君子!」


以防後患,我點點頭,與她一起撕碎了婚書。


可我想起陳秀才的腿,還有他臉上的傷。


心裡還是存有疑惑。


忍不住去問了謝長青。


他正懶懶地倚在榻上,聽我一問,立刻震驚地望著我。


「嫂嫂是懷疑,秀才的傷是我打的?」


被他反問,倒弄得我有些心虛。


「咳,秀才說你那日與他說了什麼話,他記住了。


「長青,你實話告訴嫂嫂,你是不是惹事了?」


他垂下眼睫,肩膀輕顫。


「嫂嫂,那日我聽你說要與他成親,腦子一熱,就去找了他。


「誰知,秀才不講理,與我起了爭執。


「他沒用,我隻是輕輕推了他一下,他便摔得一身傷,還威脅我要我好看。」


我心一凜,又不敢全信了謝長青的話。


煙兒站在一旁,率先回過神來。


「這讀書人的心思最深,誰摸得透啊?


「那話本子上都說,莫道青樓多薄幸,從來書生最無情!」


我:「啊這……」


謝長青抬起頭來,眼梢泛紅。


「嫂嫂,若是他真要來找我尋仇倒也罷了,隻怕他趁我不在,來欺負你們兩個。」


煙兒扯了扯我的衣袖:「是啊姐姐,我今日還罵了他一通,誰知道他是不是記恨在心裡。」


謝長青愁容滿面。


「嫂嫂,不如你和煙兒隨我一道啟程去京城吧。」


煙兒拍掌:「好啊好啊,京城繁華,我早想去看看了!


「姐姐,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這小鎮上風言風語傳得快得很,倘若秀才狗急跳牆,再造出些謠言,我真的不活了!」


兩雙眼睛,都瞅著我。


我心裡動搖不已。


這小鎮上,逮著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嚼吧很久。


煙兒說得對,她今日罵了秀才,已經是得罪了他。


往日裡我和長青的書信,都是交由陳秀才代筆。


他陳秀才打架不行,但是一張嘴能引經據典,將死的說成活的。


萬一編出什麼謠言來…….


若是從前,我也不怕他。


但是謝長青逾了矩,我再沒有那個底氣。


終於,我點了點頭。


「那就一道去京城謀生吧。」


16


謝長青動作很快。


次日便租來馬車,讓我和煙兒收拾行李。


他將煙兒的賣身契交給我。


「嫂嫂,以後她就是你的人了。」


我眼眶一熱,替煙兒謝了謝他。


謝長青唇一彎:「嫂嫂為一個無親無故的女子,都能心疼落淚。


「怎麼不能多疼疼我?」


我眼淚霎時止住,瞪了他一眼。


「又在胡說。」


他無賴得緊。


我罵他打他,他不氣不惱。


實在拿他沒辦法。


馬車卷起一陣煙土,我們顛簸了幾日,到了京城。


我和煙兒仰頭看著這處大宅子。


煙兒是高興,我是擔憂。


「長青,租這麼大宅院,太鋪張了。」


煙兒搶先挽住我的胳膊:「姐姐,二爺不是說了嗎?他在京城的生意做得還行,自然是能住得起這大宅子的。」


謝長青笑著點點頭。


「嫂嫂,這是一個朋友租給我的,他宅院多,空置也是浪費。


「嫂嫂無須多慮,進來吧。」


我心有不安。


可看在煙兒和長青如此高興的份上,我也不想掃興。


當晚,謝長青在酒樓訂了一桌席,慶賀喬遷之喜。


我們三人圍坐,倒真像是一家人般。


17


謝長青來了京城之後,在家裡的時間反倒少了起來。


他整日在外應酬。


回來時常常一身酒氣。


這一日,我睡到半夜,忽然感覺床前一道黑影。


定睛一看,是謝長青站在床頭。


著實將我嚇了一跳。


「又喝多了?」


他緩緩點頭。


「嗯,想你,來看看。」


我不理他的醉話,起身去廚房端醒酒湯。


「回你自己的屋裡去。」


他不聽,一路跟著我。


腳步虛晃,隨時要倒下。


「謝長青,你倒了我可扶不動你——」


話音未落,肩頭一沉,是他將腦袋靠了過來。


「嫂嫂,雲織。


「我要掙很多錢,給雲織買大宅子,買金銀首飾。


「給雲織置辦十箱嫁妝,風風光光嫁給我。」


醉貓一隻,趴在我的肩上拱來拱去。


嘴裡還胡言亂語。


我推開他的腦袋。


「謝長青!你再胡說八道一句,我明日便搬走!」


他睜開迷蒙的雙眼,盯著我。


「你要走?


「對,我沒有要住大宅子,也沒有要金銀首飾。


「別拿我當你喝得爛醉如泥的借口。」


謝長青醉了,我也不指望和他說清道理。


我轉身去端醒酒湯,腰間一緊。


謝長青緊緊箍住我的腰。


「你哪裡都不許去。


「你走了,長青就沒有家了。」


男人精壯的胸膛貼過來,熱氣裹滿全身,我臉頰發燙。


「謝長青,我說著玩的,你快松開!」


他卻將我轉過來,用力擁緊。


「雲織,雲織。


「你與我拜過堂,成過親,你不可以離開我。」


我貼在他的胸口,聽見一陣猛烈的心跳聲。


一時分不清,是他的還是我的。


「謝長青,快松開。」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軟弱無力。


像我虛軟的手腳,反抗不了。


謝長青微微松開雙臂,下一瞬,低頭尋到我的唇。


急切地吻住。


瘋了。


我一定是瘋了。


在謝長青吻過來的時候,我竟忘記推開他。


謝長青像久旱的田野,迫切汲取著雨露。


當溫熱蔓延到頸間。


我回過神來。


「謝長青,不可以。


「我們不可以。」


他聲音喑啞,額頭抵在我的肩上。


「為什麼?


「雲織,我想要抱你。


「我謝長青長這麼大,隻有你柳雲織待我最好。


「求求你,抱抱我。」


我搖搖頭,躲開他的親吻。


「我是嫁給你哥的女人,是你的嫂嫂,這是不倫。」


他輕啞的嗓音,漸漸哽咽。


「雲織,你愛過謝長命嗎?


「他除了拖累你,為你做了什麼?


「他死了,娘也死了,沒人會在意這些。」


我喃喃自語:「別說了,別再說了。」


謝長青的唇又急切地尋過來。


「雲織,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眼淚湿了臉。


我不敢說出我的回答。


我害怕我意志不堅。


我害怕我遲早淪陷。


謝長青的聲音鑽進耳朵裡,試圖將我的魂魄全部拽走,任由欲望佔領高地。


「雲織,為了自己活一次。」


18


次日,天光大亮。


我在謝長青懷裡醒來。


羞窘得恨不能鑽進床縫裡。


謝長青任我捶了他好幾拳。


「都怨你!」


「嗯,都怨我。」


我不解氣,又捶了他一下。


「這下怎麼辦?」


他捉住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那就再成一次親。」


「說得容易,讓人知道,唾沫星子都要淹死我們。」


「無妨,京城沒有認識我們的人。」


「誰說沒有?煙兒就知根知底。」


他低笑一聲。


「煙兒是我們的人。」


這我自然知曉。


是我自己,過不去心裡這道坎。


謝長青的吻落在我的額頭。


「雲織,寥寥幾十年, 我們該為自己而活。


「上不愧天地,下不愧爹娘。


「你無須內疚,和我一般, 順從心意即可。」


我縮在他的懷中, 一陣鼻酸。


「嗯, 聽你的。」


……


謝長青答應我一切從簡。


可聽到外面熱鬧的賀喜聲時, 我就知道自己又被他騙了。


煙兒在替我梳發。


她笑嘻嘻地說:「哎呀, 大喜的日子可不許生氣啊姐姐。」


「二爺他盼著這一天可盼得太久啦!這已經很低調了, 按照原先的安排,他恨不能昭告天下——」


我回頭, 眯著眼睛看煙兒。


「你怎麼幫著他說話?」


煙兒眼睛骨碌一轉, 嬌嗔道:「我是替姐姐高興嘛!」


她扶著我的肩, 讓我看著銅鏡。


「瞧, 姐姐多美。」


我匆匆移開目光。


「莫要取笑我。」


成親兩次, 第一次的場景我已記不太清。


隻記得我躲在蓋頭下,無聲地哭。


還有紅綢那一端,白皙好看的一雙手。


如今,那雙手骨節分明, 再次牽起紅綢的一端, 和我又拜了一次天地。


番外


謝長青成親之後,索求無度。


在我有了身孕後, 終於消停。


他比我還盼著孩子的出生。


孩子被他催了八個多月, 總算是平安生出來。


誰知, 這人卻嚇壞了。


慘白著一張臉,好似剛才從鬼門關走一遭的人是他。


握住我的手,伏在榻邊竟哭出了聲。


「不要生了, 再也不生了。」


我虛弱至極, 想笑話他兩句, 都沒有力氣。


待我醒後, 孩子已經被煙兒抱了過去。


謝長青不肯讓我帶孩子睡, 說他聒噪。


天底下還有這般翻臉不認人的親爹。


我質問他, 是不是不喜歡兒子?


出生前, 百般期待。


出生後,差別對待。


他摟著我的腰,手指忙個不停。


「喜歡歸喜歡,他不能霸著你,讓我無處可去。


「這是規矩。」


我羞惱:「這是哪門子規矩?」


誰家孩子不跟娘親睡啊!


他倒好,理直氣壯。


「我剛定下的規矩。」


我還要找他理論, 肚兜卻散了開來。


「娘子, 已經一年多了,你不想抱抱我嗎?」


我頓時紅透臉。


想要推開他, 卻被他反手制住。


情濃時刻, 謝長青忽然退開。


他靠在角落, 急促喘息著。


我十四歲那年,他撒手人寰。


「羞月」「怎麼了?」


他傾身過來,眷戀地吻了吻我的唇角。


「無事, 隻是髒了你送我的帕子。」


我怔住。


直到賬中傳來他淡淡的味道。


我霎時明白過來,羞惱地推開他。


「不知羞!」


月光悄悄探頭,看見屋內兩人打情罵俏。


羞得躲回雲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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