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媽顧念姐弟情誼不好多說什麼，我卻忍不下這口氣。
大年初一，我就給消協打了電話，舉報舅舅飯店存在亂漲價和價格欺詐等行為。
恰逢過年期間，相關部門正是要嚴厲打擊利用年節亂漲價行為的時候，原本三十個工作日才會處理的事情，當天下午就給我反饋了。
他們已經要求商家將不合理收費原路退回，同時罰款兩萬元。
我挑眉，我的賬戶可沒收到退款。
剛想將這個事情反映，門口傳來砸門的聲音：
「張彩霞，你給我滾出來，你們一家子黑心肝的！我們家開個飯館你們家就想白吃白拿？吃不成你們就舉報我們！
「吃不起飯就不要吃！人模狗樣地做出這麼喪良心的事！不怕出門被車撞死！」
我從房間出來，我爸媽已經站在門口打開了門。
舅媽舉著的手機直接懟到我爸媽臉上：「大家都來看看，這一家子，住二層小洋樓，穿得體體面面，還自稱文化人，結果呢！到自己親戚家店裡想吃白食！
「吃飯付錢，天經地義。我跟他們要錢，他們竟然扭頭舉報我們店，他們家有錢有勢，害我們被罰了兩萬塊錢！
「我們家就是普通小老百姓，開個飯館掙得都是辛苦錢，就這才能勉強糊口。兩萬塊錢我們夫妻倆得操勞多少個日夜才能賺到啊！
「啊呀！老天爺啊，這世道不給我們窮苦人活路了！」
我爸媽體體面面一輩子，哪裡見過這個陣仗。我爸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搶手機，不讓舅媽繼續錄。
誰知這卻給了舅媽繼續發作的機會：「看吧看吧！他們心虛了！還搶我們手機，我的手機被他們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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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完這句，舅媽在我爸媽驚愕的目光中收起手機，她一改剛才哭天搶地可憐人的形象，滿眼寫著怨毒：
「你們一家害人精，害我們被罰了兩萬，這錢得你們掏！
「不然，我就把視頻發到網上，讓網友網暴你們！」
5
我上前擠開爸媽，他們太講理了，潑婦還得我這種不講理的治。
我順手拿起弟媳講課用的小蜜蜂：
「我舉報的，怎麼了？
「有本事你們網暴我啊？不是會拍視頻嗎？來來來，把手機拿出來，懟著我拍！
「我這有結賬的賬單，有小票，你說我們白吃白拿？我們白吃你什麼了？白拿你什麼了？你說啊！
「滿嘴噴糞！
「狗吃煎餅——胡扯！」
舅媽聽了抬手想打我，我能讓她如願？
挪動腳步就想躲開，誰知比我還快的是我媽。
「啪」
清脆的巴掌落在我媽臉上，我、我爸、舅舅都變了臉色。
隻有舅媽得意洋洋地瞧著我們：「小賤皮子！」
我媽奪過我剛才拿在手裡的小票，瞧了一眼，然後死死盯著舅舅：「我從小對你怎麼樣？你就這樣縱容你媳婦的！」
舅舅紅了臉，不敢直視媽媽，聲如蚊吶：「那畢竟是兩萬塊錢啊！」
我媽冷笑一聲：「好啊你！張志平，咱倆小的時候爸媽去世，親戚不管我們，是誰主動退學一天打三份工供你上學的？是誰攢錢買房給你娶老婆的？你說想做生意，是誰借你錢的？
「你看看你現在幹的事，那是人能幹出來的嗎？你想幹嗎？氣死我嗎？
「正好過年要上墳，咱去爹媽墳前讓他們評評理！」
我媽雖然吼著，眼眶卻通紅，硬是忍著才沒落下淚來。
我爸因為我媽挨了一巴掌，怒氣上頭，拿起門邊的鐵锹就要往舅舅舅媽身上打。
舅媽見狀大喊：「救命啊，殺人了！」
此時一個小胖球從旁邊竄出來硬生生把我爸撞倒在地：「你個老不死的，你拿我家錢，現在還想打我爸我媽！」
小胖球是我媽的侄子張陽陽，我爸媽逢年過節都會給他包個上千的大紅包，平時還會給他買衣服零食，連他上初中都是我爸託人請客才進的市重點。
可以說，在我兒子軒軒沒出生前，他在我媽心中的地位是第一，比我弟都高。
可現在，他惡狠狠地瞪著我們仨，像是看仇人一樣。
我爸有心髒病，雖然做了搭橋，身子骨還是很虛弱。
張陽陽一米五的個子，一百五十斤重，猛地衝向我爸，直接把我爸撞了個人仰馬翻，捂著心髒，嘴唇發紫。
我媽頓時慌了神兒：「老丁，你別嚇我！」
我掏出手機打急救電話，又給老公打電話讓他趕緊回來。
舅舅一手拉著舅媽一手拉著張陽陽：「走走走，快走，都說了別來惹事。」
舅媽還在不依不饒：「什麼叫惹事，兩萬塊錢吶！我必須讓他們拿出來！」
6
救護車很快就到，因為送醫及時，心髒沒什麼大礙，隻不過總歸是年齡大了，這一跤摔得他全身疼。
拍了片子，也沒見骨折。醫生說可能是傷到神經了，臥床休息，再觀察觀察。
熬了一夜，已經是初二了。
我讓老公和我媽先回家休息，又囑咐他們不要告訴弟弟和弟媳，讓他們好好在外旅遊，省得擔心。
我盯著液體輸完，也忍不住趴在床邊眯著了。
電話鈴聲響了好幾遍，最後還是護士把我喊醒的。
「姐，網上什麼情況？你和爸媽沒事吧？我和小麗現在就訂票回去！」
我茫然：「什麼網上？」
我弟給我發來了一個鏈接，點開，舅媽尖銳的聲音從聽筒傳出，就是她在我家拍的那段。
除此之外，她又拍了舅舅額頭的照片，繼續哭訴：「我大姑姐在我家飯店訂年夜飯，我老公臉皮薄，本來不想收錢。可是我家掙得都是辛苦錢，讓他們白吃一頓我們一晚上就白幹了，我就當了個壞人收了錢。
「結果他們心生不滿，竟然舉報我們，害我們被罰了兩萬！
「我們上門去理論，他們還拿鐵锹打我們，真是沒天理了！」
大家過年在家無聊，這個視頻很快被頂上熱點，點贊過幾十萬，也難怪我弟在外旅遊也能刷到。
評論裡都是網友在罵：
【誰家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臉多大吃白食？】
【看著挺像個人，心眼壞透了！】
【還打人，這嘴臉真醜惡，而且舉報成功了，有啥關系吧？】
【最討厭喜歡佔小便宜的人了，跟我們家那些親戚一模一樣！桌上放個糖都能給你順走！】
當然也有理智的：【現在這環境，還是讓子彈飛一會兒吧。】
【我也覺得視頻裡的阿姨不像博主說的那種人。】
還有人紛紛喊話舅媽，問飯館地址在哪，他們要去支持。
行，這麼搞是吧？
我氣憤地握緊拳頭。
「這個視頻有辦法下架嗎？我怕你媽看了傷心？」
我爸不知道什麼醒了，他的視線落在我的手機上，眼裡都是擔憂。
是啊，我媽對我舅的感情真的不一般，那可是在她最困難的時候陪伴在她身邊的人。
我出生以後，我爸心疼我媽，是不打算再要二胎的，而且那個時候查得緊，二胎是要罰款的。
可我媽一直想生。
政策剛寬松點，她就懷孕生下了我弟。
從小到大，她就經常跟我講她和舅舅經歷過的生活。
我媽跟我說過，她堅持再生一個男孩不是因為她重男輕女，而是她認為姐弟之間的感情是很純粹的，她說給我生個弟弟是讓我有底氣、有支撐。
可她犧牲了那麼多才託舉起的弟弟，現如今為了這麼一點錢就背刺她！
她該多難過啊！
可是我轉念一想，從舅舅他們做出年夜飯那種事的那一刻，他們就沒把我們家當親戚了，我們家又何必再給他們留面子？
我心裡正拿不定主意，老公給我打來電話，說我媽看到視頻了，她說她可以背負罵名，畢竟那是自己的弟弟。
但是我們不行，因為網上已經有人在扒我們的信息了，所以她想澄清，讓我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即便我媽不想澄清，我也是要澄清的。
現在很多人行為過激，我爸媽年紀那麼大了，弟媳還是教師，我兒子還上幼兒園。不澄清的話，肯定是會對他們造成影響的。
隻不過有了我媽的命令，我就不用再顧忌什麼，這次可不是罰個兩萬塊錢這麼簡單了。
7
我把我的賬號昵稱改為【天價年夜飯】，然後在舅媽的視頻下留言：
「一個小時後，我將利用這個賬號澄清真相。」
我的留言下瞬間多了很多人@親朋好友，粉絲也持續增長。
隻不過沒幾分鍾，我的留言就被刪除。
沒關系，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我重新評論，舅媽繼續刪，我繼續評論，有本事她就把視頻刪了。
置頂的飯店地址鏈接，那麼多人說要去捧場，她舍得嗎？
如此來了十幾輪，我們一家分別接到來自舅舅和舅媽的電話。
我們都沒接。
他們就開始發短信。
舅舅還知道說幾句好話，還問我爸的情況怎麼樣了？在哪家醫院？他們來探望一下。
舅媽則是滿屏汙言穢語，聲稱自己這麼做隻是為了把兩萬塊錢賺回來，我們敢胡說，兩家就斷親。
我通通不理會，用手機將證據整理完，我跟我爸闲聊：「張陽陽說的你拿他們家的錢是什麼意思？」
我爸嘆氣：「什麼他們家的錢，本來就是咱家的。
「志平開飯館的時候缺啟動資金，你媽就跟我商量借了他們三十萬，當時張志平和你舅媽口口聲聲答應兩年內還清。
「怕你們姐弟有情緒，就沒告訴你們。
「可是眼瞅著兩年又兩年，兩年又兩年，我礙於你媽的面子也不好要，你媽倒是提過幾次，都被他們以生意不好做沒利潤，或者張陽陽上學要用錢等等理由給延緩了。
「後來我心髒不行，醫生讓做搭橋。你也知道，咱家的大錢都是存的死期，一時半會兒取不出來，你媽就去張志平要錢，讓他哪怕去借也得把錢還了。」
我內心冷笑連連，聽張陽陽話裡的意思，看來舅媽肯定沒少在家裡搬弄是非，不然他那個小屁孩能知道什麼？
我家借出去的錢還想拖著拖著就成他們家的？
但凡要點臉的，做夢都不敢這麼做吧！
8
一個小時過去，我將整理好的證據一一放到賬號下面。
我不僅要證明我們付錢了，我還要他們店開不下去。
今天得虧是救護車來得及時，我爸心髒沒大事，不然大過年的我可能就沒爸了！
想到這，我點擊發送的手都是顫抖的。
第一個自然就是我媽和舅舅訂餐的聊天記錄，轉賬記錄那裡清楚顯示舅舅收取了轉賬。
網友反響不一。
【看吧，我就說有反轉，人家給錢了！】
【切，指不定是 p 的。】
【樓上，希望別人借你錢，你拿著轉賬截圖要錢，然後對方說是你 p 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