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小皇子逃走後囚禁了你,並大著肚子求你留下。
「昭昭,我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說給他取個什麼名字好呢?」凌霜像往常一樣趴在床邊,手指玩弄著你的頭發。
聽到這話,你一直平靜的臉上的表情才有了一絲波瀾。
原來距離你被囚禁已經快十個月了啊。
你坐起身來,頭一次將手放在他挺起的肚子上。很大,觸感溫潤。你看著凌霜驟然亮起的眼神,狠狠將凌霜推倒在地,腳尖點在他脆弱的肚子上,逐漸用力。
你臉上綻開一抹笑容,這是你十個月來頭一次笑得這麼開心:「我看啊,他叫野種好了,正好配你這個賤人爹。」
凌霜的眼睛卻越來越亮,他抓住你的腳,順著你的力氣往下按著,不顧自己身下流出的血:「昭昭,你就這麼急著和孩子見面嗎?」
凌霜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1
宣慶三年,女帝為了拉攏邊境盤踞了多年的拓吉王,下旨令她胞弟前來和親。
好巧不巧的,你正是拓吉女王唯一的孩子,拓昭。
今天是和親隊伍抵達的日子,女王特意囑咐要你老老實實地接見他們。
「郡主,要不咱們今天還是別出去了吧。被女王知道的話,您又要受罰了。」慕柯皺著一張圓乎乎的臉。
「慌什麼,回來晚了就說咱們去獵雁了。中原人不是有用大雁提親的說法嗎?」
你得意一笑,把手指含在嘴裡吹了一聲哨子:「小羊,出去玩了。」
遠遠地就看見一匹健碩的馬奔騰而來。最近因為被女王壓著學習中原禮儀,你已經很久沒有騎著小羊出去撒歡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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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許久的馬兒一到跟前,就不滿地用大鼻孔朝著你噴氣。
你越到馬背上,把臉貼在小羊的頭上哄它:「寶兒,今天帶你去吃草原上最嫩的草。」
小羊高興了,它撂起馬蹄,飛一樣地向前奔跑著。你姜黃色的長袍隨風鼓起,長長的辮子和慕柯都被落在身後。
打雁是次要的,實際上你隻想晚點回去給那個中原男人一個小小的下馬威。
盡管拓吉王許諾你婚後想抬幾個妾室都可以,但是這種婚事被包辦的感覺還是讓你不爽。
沒想到今天你剛到大草原就看見遠遠地飛來一群大雁。許久沒有打獵的你手痒痒的。
搭弓,射箭,領頭的大雁被射中翅膀,直直墜落下來。
雁群受驚,四處飛散。你隻好撿起打的那隻雁,帶著小羊去吃草。
等到晚霞已經連成片時,你還是沒有遇見第二群大雁。小羊身上倒是掛著不少別的獵物。
見時間差不多了,你夾了夾馬腹,不緊不慢地朝回趕去。
等你到達王宮時,天已經黑了,你以為母王已經安置好了和親隊伍。
但是並沒有,母王在等你。隨從們舉著火把,聚成一片,閃耀得如同天邊璀璨的星子。
你自知理虧,乖乖跳下馬,獻寶似的捧上大雁:「母王,兒臣今日出門是為了……」
「拓昭,給二皇子道歉。」拓吉冰冷地打斷你的話。
「哦。」你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這才發現母王身後有一頂小轎子。
2
你暗地裡撇撇嘴,中原男人就是嬌貴,連馬都騎不得。
掀開車簾,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烈的藥味,你口中那個嬌貴的男人掀開薄薄的眼皮把目光轉向你。
被當作獵物盯上的感覺轉瞬而逝,快得仿佛是你的錯覺。他微微抬起頭,發絲朝後滾去,露出一張蒼白的、巴掌大的美人面來。
你也見過不少中原人。男的女的都有。中原男人雖身量不如草原人高,五官也不夠立體,但也不該是芙蓉秀麗的。
「這便是草原王的待客之道嗎?」美人溫潤一笑,柔弱的語氣不像是質問。你下意識將他當作嬌弱的中原女子對待。
但如果真因為這廝的相貌而放松警惕的話,你和母王大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這次和親的目的恐怕雙方都心知肚明。凌霜看似是來求和,並傳教中原文化。實際也是一種警告和監視。
思及此,你將手中受傷的大雁放入車廂。血腥味和藥味交織在一起,在這個車廂內繚繞著。凌霜臉上最後一抹血色褪盡。
看到這一幕,你是真心實意地勾起嘴角:「二皇子見諒,昭聞您的到來,便想獵兩隻大雁當作提親禮。可不知怎的,獵到一隻後,怎麼也沒有第二隻雁飛來了。故耽誤些許時間。二皇子殿下應該不會介意吧?」
「怎麼會呢?」凌霜銀灰色的眼珠落在你臉上,目光像水一樣又滑到那隻雁兒上,「霜隻會感謝郡主的好意。」
沒看到想象中凌霜的破防,你頗感無趣。勉強回應了兩聲,便放下簾子轉身離去。
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短促的幹嘔聲。戛然而止,像是被手死死捂住般。
要不是你自幼學武,耳聰目明,恐怕真聽不到這聲音。
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心想:【且看誰能鬥得過誰吧。】
3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讀洛神賦時,看到這一句,你忽而想到凌霜。
那夜,他身著青綠長袍,兩腮淺粉,面頰雪白。五官濃中透著淡,真若是又嬌又美。洛神也不過如此吧。
你想得出了神,不知何時慕柯轉到你面前,把你案上的雜書換成《禮記》。
她鼓起嘴:「郡主,您今日可得把《禮記》通讀一遍了。您不讀,王爺是不會罰您,但是王爺會罰奴才呀。再罰下去,奴才都不能給小相好換個新馬鞍了。」
「好好好,我的小管家婆,我這就讀,行了吧。」你被慕柯說得面色一紅,隻好哄哄她,「你去我私人庫房隨便挑一個馬鞍送你小相好吧。」
慕柯蹦蹦跳跳出去了。你望著案上的《禮記》,又想起母王在凌霜剛到的那個夜晚跟你的談話。
「昭兒,我知道你不滿這門親事,但是凌霜帶來的利益太大了。絲織品、瓷器、醫術,甚至是耕種知識都是我們需要的。我們要提防凌霜,但同時也要討好他,你明白吧。」
「可是他都到咱們地盤了,是條龍不也得盤著嗎?」你不服氣,小聲地反抗著。
拓吉卻不說話了,她沉沉地盯著你,目光太復雜了。你看不懂,但是,在多年以後,你才明白這是一個母親對她唯一的女兒最深邃的警告。
「昭兒,強迫是無法換來好結果的。」
4
「是嗎?」你想得煩躁,隨手把《禮記》翻到最後一頁,便起身走出門。
五日後便是你和凌霜的婚禮,所以母親依然讓你學習中原禮儀。
可你是誰,拓昭,草原上最不學無術的草……咳咳勇夫,早在學習中憋了一肚子氣,可這氣又不能對母王發,隻好去騷擾凌霜了。
凌霜的宮殿就在你附近,不出片刻,你就走到他的正宮前。
門左右兩側各站著一個小廝,見你到來,就要進去通報。你趕忙攔住他們。笑話,若是讓凌霜提前知道了,你怎麼能看到他的小秘密。
你頂著小廝膽怯恐懼的眼神,大咧咧推開門走了進去。
正廳中間擺了一面屏風,有道身影在屏後影影綽綽。許是聽到動靜,凌霜拉開屏風,看到是你,竟然也不驚訝。
他今日身著白粉交織的刺繡衣袍,長長黑發墜在身後,鴉色長睫低垂,在眼下堆砌一片淺色眼影,骨節鮮明的手指還握著筆杆。
你腦海裡又浮現出《洛神賦》那首詩,凌霜他真真如同浩渺草原上灼灼開放的木芙蓉。
而你,當然不是那個護花使者。你走近兩步企圖看清紙上寫了什麼,可惜字太小,看了半天也隻能看到什麼紡織之業需……
凌霜他,難道真的想給你們部落改善紡織業嗎?
你不存在的良心痛了一下,但仍然開口說明你的來意:「昭觀今日天氣甚好,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邀請二皇子出去騎馬溜達溜達呢?」
「我不會騎馬,真是辜負昭郡主的好意了。」凌霜溫柔地看向你,好像在看一個玩鬧的孩子。
「沒關系,我會就行了。」你咬牙切齒,今天說什麼也得教訓教訓凌霜。
凌霜穩穩坐在凳子上,並不動彈。你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走過去將他抱在懷裡,朝馬厩走去。
凌霜在你懷裡掙扎,纖長的手指掐在你胳膊上。沒掐疼你,他的力氣對你來說像給你撓痒痒一樣。
等把人真正抱在懷裡時,你才知道凌霜那麼高的一個人實則很瘦,抱著輕飄飄的。這小病秧子的稱呼還真不是白來的。
你看著他在你懷裡掙扎,本來如霜雪般蒼白的臉色有了一絲紅暈。他望向你,平日一直虛偽的溫和沒有了,被憤怒所取代。
「昭郡主,我想咱們之間還沒有這麼熟悉吧?」凌霜向來平穩的語氣裡添了一絲人氣。
你咧開嘴,回答得隨意:「騎著騎著不就熟了嗎?」
凌霜一聽,不知道想到什麼,臉頰變得通紅,竟乖乖地不動彈了。
於是你的腳步愈發沉穩,一盞茶的工夫便走到馬厩。許是聽到你的腳步聲,小羊探出頭,咴咴咴地叫著。它甩了甩前蹄,一躍就跳出圍欄。
「小羊真棒。」你語氣誇張地贊了一聲小羊。趁著它眸色越來越亮,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懷抱裡的凌霜送到馬背上。
小羊不知道二皇子有多麼尊貴,也不懂得欣賞二皇子的美貌,它隻知道自己被一個陌生人騎了。於是生氣地跳起來把凌霜又甩到你懷裡。
看著凌霜頃刻間臉色變得煞白,他用手勾住你的脖頸,眼睫上掛著細微淚珠,儼然被嚇得不輕。
你就是嚇一嚇凌霜,看他面色蒼白的樣子,你心滿意足地抱著他躍上馬背。
今天小羊駝了兩個人,小羊有氣,小羊不說,小羊狂奔。你一隻手握住凌霜的腰,一隻手握著馬繩,堪堪掌握住方向。
凌霜的發絲太長,不是被風拂在你臉上,就是被吹到身後跟你的辮子交織在一起。遠遠看去,你倆竟像天造地設的一對。
在草原上總是你最放松的時刻,所以你錯過了凌霜那舒展的眼神。他任由草木的香氣在胸腔翻滾,偏頭看了看你傻樂呵的模樣。
下一秒,他移開目光,望向了眼前的一輪紅日,好似走到草原盡頭真的能走進那團紅暈似的。
「二皇子在都城是不是看不到這麼美的景色?」你得意地勾起嘴角,「將來我必然會長眠在這裡,我屬於這裡。」
少女帶著宣誓般的語氣一字一句,沒有誰會忍心拒絕的。凌霜拽緊自己的衣袍,感受到手心的灼熱將那薄薄的布料粘在一起,像是燙在他的心頭。
他來草原的第一件事,變了。他要抓住這隻自由的鷹。
5
到底是不習慣騎馬,凌霜一落地便捂著肚子幹嘔。連同發絲也因為汗珠而粘連在臉上,遮住那嘔得鮮紅的眼底。有一種支離破碎的美感。
你算是不敢站著看戲了。五日後便是婚禮,若是凌霜出了什麼事,母王能把你吊起來打。
你走上前,攬住他的肩膀,一隻手輕輕地揉著他的胃,嘴裡卻不饒人:「二皇子可真是嬌貴,我五歲就開始學馬,也沒有像你這樣上吐下瀉的。」
「是嗎?」緩和下來後,凌霜抬頭,鮮紅的唇瓣開合,「那就有勞妻主照顧我這個病秧子了。」
「你……算了,隨你怎麼叫。」
……
「你怎麼不叫了,快叫聲妻主聽聽。」新婚之夜時,你還惦記著凌霜調笑你的那個稱呼。
等真正成為結發夫妻後,凌霜又像個鹌鹑了。他此時身著一身紅色紗衣,腰間松松垮垮系著一根白色絲帶。他安靜地蜷在床內,並不接你的話。
「怎麼,害羞啦?」你喝了點酒,腦子有點昏沉,見凌霜不應,便嬉笑著把凌霜翻了個面,「夫君怎的臉色比我還紅,哈哈哈哈哈。」
凌霜緊閉著的睫毛輕顫,旋即便睜開那雙水光粼粼的眸子,層層疊疊的,像漾著笑意。
慢慢地他開始向你緩慢湊近,你像是被個貓貓標記了的獵物,背後一陣發涼。
直到他完全把嘴唇貼合在你的唇上時,你的心髒驟停了一刻,卻又立馬怦怦地快速跳動著。
你有些慫了,又怕凌霜嘲笑,於是便加深了這個吻。
殿內有些熱了,你扯掉凌霜系在腰上的帶子,將身體覆在他冰涼的肌膚上,手指滑過他纖細的腰部……
新婚後半夜,你和凌霜睡得正香,卻被敲門聲吵醒。
你睜開睡意蒙眬的眸子,透過窗棂,隱隱約約看見一排排燈籠的形狀。
這麼大陣仗絕對是出大事了。你一下子睡意全無,輕手輕腳給凌霜蓋好被子後,便慌忙穿好衣服開了門。
一開門你就撞進了母王焦急的眼神裡。
「母親,是出什麼事了嗎?」你連忙詢問。
「昭兒,能否將二皇子喚醒?」拓吉王為難地抿了抿嘴。她的聲音也有些發緊,「卿河今夜難產,府裡大夫穩婆都請了個遍,都沒有辦法了。所以過來請二皇子幫忙派幾個太醫和穩婆過去瞧瞧。」
卿河是拓吉王的側室,早些年你父親去世,但母王到底沒有再立王妃,即使是最受寵的卿河也隻能做個側妃。
母王這麼多年都沒有孩子,所以卿河這一胎可能是母王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孩子了。
別說是母王,便是你也要幫著這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求一求凌霜。
剛轉身去喚凌霜,卻見他已經披好衣裳站在你身後,他也被鬧醒了。
「我去吧,母王。」凌霜溫和的笑笑。
「今夜是你的新婚之夜,怎可多操勞,還是請二皇子派個太醫看看吧。」母王雖然焦急,但到底沒有失了分寸。
「無礙,我師從太醫院案首,對接生之術也研究頗多。況且現在去請太醫也要耽誤一些時辰,還是我去吧。」
凌霜行了一禮後便轉身收拾他的醫箱,你跟在他後面,腦子亂糟糟的。暗自後悔自己鬧得太過。
他方才眼下已一片烏青,行走間雙腿也在不住顫抖,分明是在強撐。你這下真是欠了凌霜好大一個人情。
「謝謝你。」你嗓音幹澀,「你這番去了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許你一個承諾。」
凌霜的收拾東西的手一頓,他望向你:「我又不是因為你才救這個孩子的。」
「這不一樣,你是我的夫君,今夜是我們的新婚之夜,你本可以不去的,我甚至沒有立場強求你去。而且,那也是我的弟弟妹妹。」你一字一句,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凌霜背上藥箱,並不回你的話。直到快跨出門檻時,他才回頭,眸色盈盈,淡白色唇瓣開合:「隨便你。」隻說這一句話,便踏入黑暗。
今夜府中發生這般大事,你也無心再睡,便也跟在凌霜後頭去了卿河的院子。
一夜,耳畔淨是卿河的慘叫聲。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一陣響亮的哭聲仿佛劃破白天與黑夜的分界線。天光乍現,金光粼粼。
吱呀一聲,門開了,凌霜隻來得及說一句父子平安,便向後倒去。
你慌忙將他抱在懷裡。又是一陣雞飛狗跳,待命的太醫連忙上前診脈。
「勞累過度,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太醫松了一口氣。
你望著懷裡睡得香甜的凌霜,輕輕笑了。
真是個小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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