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死之前,嘴裡還念叨著:「身子柔弱,怎麼能生下強健的孩子?報應,都是報應。」
不知為何,陛下似乎也聽到了這句話。
等我重新侍寢後,便發現衛公公送來的藥跟以往不同。
原來的味道腥臭難聞,如今的味道香甜,頗為回味,看來用的皆是好物。
我低頭看著眼前的碗,紅了眼眶。
「乖,我們養養身體,再懷。」
我用力地點著頭,迅速將藥喝下,卻因急切嗆到了。
陛下親自為我擦拭,連眼睛裡都有了笑意:「怎麼跟個孩子似的,這往後可怎麼做母妃。」
待陛下離去,我看著外面送來的獎賞,頗有些乏味。
非要失去過,才知道珍惜。
真是讓人惡心啊!
一片枯黃的葉子從窗外飄進來,我隨手撿起。
秋天了啊!
正巧,這個皇宮我也待膩歪了。
16
貴妃痊愈了,隻是身子似乎變得格外柔弱,走幾步路都會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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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御花園內。
陛下正親自為我種花,貴妃便在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來。
看了歐眼剛剛種下的嬌嫩芍藥,她抽出帕子捂住口鼻。
「陛下,這花怎麼有股難聞的味道,臣妾聞著心口疼。」
陛下猶豫了一番,眼神有些莫名:「既然如此,貴妃還是待在自己殿內,莫要亂跑了。」
我見貴妃蒼白的臉龐,搖搖欲墜的身姿,乘機往前站了幾步,好心提了句:「貴妃娘娘,陛下也是擔心您,您現在的身子,一定要靜養。」
「啪!」
貴妃迅速伸手,打了我一巴掌。
「賤人,我與陛下說話,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我捂著臉,並不說話,隻是緩緩地準備跪下,卻被一雙大手攔住。
抬頭就是滿臉怒氣的陛下。
「她沒有資格,難道朕也沒有?
「趕緊滾回你自己的殿內,沒有朕旨意不要再出來了。」
陛下說完就拉著我離開,我回頭看一眼。
貴妃娘娘似乎要碎掉了。
多好呀!
記得碎得快些。
我已經等不及了。
17
陛下似乎在與貴妃較勁,又似乎在跟自己較勁,一直抱著我說:「阿嵐,我把皇後之位給你,再也沒有人敢這般對你了。」
我在他懷裡翻了一個白眼。
縫香囊的時候,他為何不為我出頭。
挨打的時候,他怎麼不知道手疾眼快一些。
明面上換我的藥,也不過是因為貴妃哥哥戰場上受傷,再也不能形成威脅。
這才敢明目張膽地「寵愛」我。
我用手環著他,輕聲說著:「陛下,臣妾在乎的從來就不是什麼位分,臣妾隻想與陛下在一起。」
我聽到他說:「阿嵐,我愛你,你千萬不要離開我。」
我沒有回應他,隻是輕輕拍著他的背。
18
貴妃似乎被刺激了,身子骨越發的不行了,每日喝水如喝藥。
可她依舊每日去書房請陛下。
數月後,貴妃終於被陛下放出來了。
可出來的第一個消息,就是她哥哥戰死沙場的消息。
「不,不可能,區區一個蠻族怎麼可能是我阿哥的對手!
「陛下,他們都是騙我的對嗎?
「我不信,阿哥你最疼我了,我要什麼你都給我弄到手,你不能睡,沒有你,我可怎麼辦?」
胡言亂語的貴妃,再次被陛下送回了殿內。
我站在一旁,看著瘋魔一般的貴妃。
竟有些眼熟。
那日的我是不是也這般醜。
再看看一旁的陛下,滿眼隻有高興與嫌棄。
多年的陪伴,就這麼不值錢嗎?
真讓人難以忍受。
19
陛下終於排除萬難,成功立我這個孤女為皇後。
太後被他氣得,立誓永不回宮。
可不知何時,陛下開始消瘦,我隻能铆足勁地為他煲湯,哄著他多吃些菜。
請太醫為陛下請脈,卻無人看出情況。
陛下見我著急,卻總是一邊安慰我,一邊看向我的肚子。
「阿嵐的肚子怎麼還沒有動靜?」
這時,我就會依著他的肩膀,說著那些甜膩話:「隻要臣妾與陛下期待這個孩子,他一定會來的。」
隻有被期盼的孩子,生下來才會幸福。
我可從未期盼過這個孩子。
想到這裡,我趕緊示意小蓮將新做的香囊給衛公公。
「皇後做的香囊,往後不用查了。」
聽到這句話,我知道時機差不多了。
特意尋了陛下不在宮中的時間,去了一趟貴妃殿內。
貴妃躺在床上,身形消瘦,竟與陛下有些相似。
隻是從未有人來探望過貴妃,自然無人發現。
貴妃盯著床榻上,高高掛起的香囊:「你,是你,是你的香囊對不對?」
我看著香囊,笑了。
20
「娘娘,不是您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嗎?我這是在幫您啊!」
貴妃搖搖頭:「我何須你幫,我日日喝那坐胎藥,卻不曾懷孕,就這麼一個香囊竟能讓我懷孕,而且懷孕後我對這香囊更是舍棄不得。
「即使我生病了,我這殿內的香囊都一直在更換。
「蘭妃,你敢說與你無關?」
我歪著頭,有些疑惑:「貴妃,你說錯了,傷你的是方貴人。
「其次,我現在是皇後了。」
我見她滿眼不敢置信地望著我,心裡別提多舒坦了。
「貴妃心中定是有百般的疑惑,不若本宮一一為你解開謎題?
「你遲遲未有孕,是因為第一次陛下給你喝的坐胎藥,其實是避子藥,喝過一次,此生再無有孕的可能。
「相反其他嫔妃喝的,隻是暫時的避子藥。
「你說,陛下該多恨你,才會給你喝那種東西?」
我有些站累了,特意尋了張椅子坐下,這才接著說:「對了,還有你的好哥哥,手握重兵,陛下為了收回兵權真是忍辱負重多日。」
貴妃直愣愣地看著我,根本不願相信我說的話。
「不可能,陛下不可能這樣對我。
「我哥哥一手扶持他登上皇位,他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
我看著貴妃的難過的樣子,原以為我會高興。
可我竟沒什麼感覺。
等了一會兒,貴妃還在那裡哭泣,我便有些不耐煩了,開口問道:「貴妃可知黎族至寶,兩生花?」
果然這話一出,貴妃不哭了,隻是睜著一雙紅腫的眼睛盯著我。
「你究竟是何人,怎麼會知道兩生花……黎族人?
「不可能,黎族人全都死了,本宮親眼所見,就連參與的士兵也全部殺了。」
我笑了,她果然在。
我起身,將香囊收回,回頭看了她一眼,便離開了。
可看了我臉的貴妃,卻如嚇破了膽一般。
「怎麼可能,她明明死了,肚子都被剖開了,不可能……」
不多時,就有宮人來報,說貴妃娘娘吐血了。
而騎馬往皇宮內趕的陛下,也猛地吐出一口血,從馬上摔了下來。
21
陛下送回宮時,臉色煞白,緊閉著雙眼,同時發著高燒。
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措,根本查不出來究竟為何會這樣。
我一邊令他們速速想辦法,一邊讓人請太後回宮。
我甚至連夜為陛下做了一個香囊,再放到他的枕頭邊上。
就這樣過了一天一夜,陛下醒了。
可還未說話,便吐出了一口鮮血。
「皇後,朕怎麼了?」
我一臉悲傷地看著他:「陛下,您突然吐血,又從馬上摔了下來,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
陛下似乎被我的話打擊到了,我聽到他自言自語地說著:「不可能,朕可是吃過兩生花,白骨可生肉,重傷可治愈,朕該長生不老才是。」
我忍著翻白眼的衝動,緊緊握著他的手:「陛下,您別怕,臣妾一直陪著你。」
他這才有機會好生看我一眼,隻一眼,他就已經挪不開眼神了:「皇後,皇後,你是不是變漂亮了?」
我笑了笑,沒有當回事:「陛下,現在最重要的是您好起來。」
可不管如何調理,陛下的身子還是越來越差。
每日睡覺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有時候甚至昏睡了三天,我一如往常一般照顧他,眾臣似乎對我的看法有所改善。
可我不在乎。
陛下再次睡了三天後,突然就醒了。
此時已是半夜,衛公公親自為陛下熬藥。
陛下抓著我的手一直喊著:「阿嵐,阿嵐,是你嗎?」
我抿著嘴,點了點頭:「是臣妾,陛下。」
他似乎沒有聽到我說話,隻一人繼續念叨:「阿嵐,我想我們的小茅屋了。」
我的眼神迅速暗了下去,揮手將床邊的香囊丟在地上。
聽到聲音,陛下總算看我了。
那張與阿姐無二的臉。
「阿嵐,你真的回到我身邊了,朕帶你去為你準備的宮殿。」
陛下跌跌撞撞地站起來,不顧所有人的勸阻,拉著我往自己的寢殿走去。
22
當他推開門時,我有些驚訝,仿佛回到了黎族的村落。
同樣的水井旁,我與阿姐的小茅屋。
還有阿姐種的一片小草地。
甚至我不小心打碎的瓷碗,也放在那裡不曾動過。
陛下,應該是啟司武,他小心地捧起阿姐為他做的泥碗,期待地看著我。
「阿嵐,你看,我們的家在這裡,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冷漠地看著他,緩緩地搖頭,輕聲說道:「不好。」
下一秒,啟司武便大口大口地吐血,可他似不甘心一般,死死盯著我,甚至想要抓我的手。
我將手抽回去:「我說了不好,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為什麼?皇後之位是我特意為你留的,你隻要如往常一般愛我就好了。」
我站在小茅屋旁,摸著熟悉的東西,問了一句:「你可知我阿姐肚中三個月的孩子,被蕭貴妃與她哥哥派人從肚中剖出來,隨意丟在地上?
「那是一個成型的孩子,是我們黎族多年來第一個新生兒。」
我沒有回頭,可還是察覺到他已經跌坐在地上了。
「我不知道,我隻是讓他們去取兩生花,我不知道他們會屠你們全族……我不知道的。」
我轉身,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你說謊。
「你若不知道,為何要給蕭貴妃避子藥?為何要讓蕭大將軍感受五馬分屍之痛?」
他看著我,根本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啟司武才伸手想要抱我。
「阿嵐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若是不救她,蕭念便不願意幫我。我那時不能跟他們翻臉,我必須坐上皇位。」
真是既要,又要。
我頗有些嫌棄地擦了下手。
「阿嵐,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你會原諒我對不對?
「你看我已經為你報仇了, 貴妃此生都不會有孩子, 蕭念也已經慘死。」
我甩開他的手, 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從未愛過你, 也絕不會原諒你。」
啟司武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你不是阿嵐。」
說完這話,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嘴裡噴出, 他再也沒辦法說其他話了。
當然, 我也不想再聽他廢話。
我走到一旁,取下火燭,直接將整個村莊點燃。
啟司武如同臭蟲一般, 扒著我的衣裙, 祈求我救他。
「你這麼喜歡偷聽別人說話,為什麼不喜歡將話聽完整?
「兩生花, 一分為二, 白骨可生肉,重傷且痊愈,可一旦兩人吃了一朵花,便會產生共生聯系。
「你猜,貴妃此刻在幹嗎?」
在他不敢置信的眼中,我緩緩吐出兩字:「蠢貨。」
23
相傳,那日大啟陛下的宮殿突然著火。
可我回村再見阿姐時,她渾身是血,肚子被人劃開,已經成型的孩兒被撈出,隨意地丟在地上,沾滿了泥土。
「等我」三日後,貴妃才被人發現死在了自己床榻上。
旁邊放著一雙小布鞋。
大啟陛下未留下任何子嗣, 太後無奈隻能從宗親裡選擇一個小皇帝登基。
而我回到黎族,此刻正輕輕地擦拭著墓碑,上面刻著「阿嵐」。
「阿姐, 我回來了。
「你放心, 我定會讓我們黎族傳承下去。」
我選了一處更加隱秘的山谷, 將「兩生花」的種子播下。
番外
阿姐走的第一年, 我偷偷潛入大啟皇宮,準備一刀殺了狗賊。可是實在太艱難, 我根本接近不了他。
於是我去了蕭家,成為蕭念的貼身小廝,自然也問出了當年的真相。我決定進宮,我要讓這些人生不如死。
第二年, 我特意去學了刺繡的手藝, 為的就是繡出好看的香囊。我黎族最會的便是治病救人,可沒人說我們不會下毒啊!
之後更去花樓學習如何勾住一個人。
第三年, 我服下易容丹,改變了樣貌, 隻留下一雙像極阿姐的眼睛。這藥隻有一年的時限, 好在我成功進宮了。
事成之後,我獨自一人在黎族山谷之中,生活了十年。
等「兩生花」再次開花, 一名女子提著銀槍闖進了谷中, 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可愛的小姑娘。
「求你復活我妹妹。」
我接過她手中的泥娃娃,指了一下旁邊的「兩生花」。
我說:「服下此花,她的靈魂會進入泥娃娃中,你們二人可隨意交流。
「隻是你二人會是共生關系, 你死之日便是她魂魄消散之日。」
女人堅定地將花扯下來塞進嘴裡。
我在旁邊,笑得十分開心。
等了這麼久,黎族總算來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