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蔚回來時,我正坐在客廳裡剪指甲。
「寶寶,我回來了,買了你愛吃的小蛋糕哦。」
我看著電視,沒有回答。
「怎麼不理我啊,老婆?」
沈雲蔚走過來,在我旁邊坐下,接過我手裡的指甲刀。
「我來剪。」
他握住我的手,低著頭,認真地給我修剪指甲。
我打量著他。
我和沈雲蔚認識十年,相戀五年,結婚四年。
從我十八歲認識他,他就一直是溫柔帥氣的。
年少時還帶有些稚氣,撒起嬌來又奶又狗,叫人受不住。
如今我們快三十了,他褪去稚氣,臉廓成熟,有著成年男人的魅力和沉澱。
他注重個人衛生,永遠會打理好頭發和胡茬,不會讓人覺得潦草。
所以他的眉眼還是那麼幹淨帥氣。
他對我,也還是那麼溫柔體貼。
所以,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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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會背叛婚姻,背叛我?
我的眼睛發酸,忍不住問他:
「沈雲蔚,你也是這麼給她剪指甲的嗎?」
一聲清脆的剪斷聲響起,電視裡的聲音還在繼續,沈雲蔚僵住身子,抬頭看我。
「寶寶,你說什麼?」
我的眼淚斷線般落下,一顆接著一顆,似乎流也流不盡。
沈雲蔚心疼地捧住我的臉,「寶寶別哭,你別哭,我看得心疼。」
他的心疼真心實意,沒有半點作假。
我顫著身體,咬住下唇,執拗地看著他。
「你說話呀,沈雲蔚,你也是這麼給她剪指甲的嗎?」
沈雲蔚臉上出現慌亂、害怕、後悔、心疼……
他將我抱住,語氣倉皇,「琬琬,我,我沒有……」
我閉了閉眼,止住淚水,輕輕推開他。
「沒有給她剪指甲,還是沒有她這個人?」
我指著桌上新鮮的白色洋桔梗,一字一句地問他。
「你告訴我,這個花,你是從哪買的?」
沈雲蔚的神情一點點灰敗下去。
他沒有說話。
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
我輕輕擦去眼淚,有些疲憊。
「離婚吧,沈雲蔚。」
「我接受不了,我實在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他變心的事實。
也接受不了他和別人親密。
8、
沈雲蔚沒同意離婚。
他跪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紅著眼睛哀求。
「老婆,咱們不離婚,不要離婚。我錯了,我明天就和她斷了,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我垂著眼睛,輕輕抽回手。
「你好好考慮吧,我累了,回房了。」
我和沈雲蔚分房睡。
第二天早上,沈雲蔚沒去上班。
他給我準備了豐盛的早餐,忐忑地看著我。
「寶寶,一起吃點吧。」
我沒拒絕,坐在他對面。
沈雲蔚松了口氣。
我們沉默地用了早餐。
「琬琬,我們聊聊吧?」
「我今天約了謝有沅見面,你要一起嗎?」
沈雲蔚神情一緊,「琬琬,你想聊什麼?」
「我想知道,她知不知道你有家室這件事。或者你現在告訴我,你告訴過她,你結婚了嗎?」
沈雲蔚白了臉,「她,她不知道。」
「那我有權利告訴她這件事,不是嗎?你要阻止我嗎?」
沈雲蔚露出哀求的神情,什麼也說不出口,最後選擇和我一起去。
到咖啡店門口,沈雲蔚遲疑了一下。
「我就在門口,有事情你叫我。」
我眯起眼睛看他,他躲閃幾下,不敢回視我。
我輕笑一下,他紅了臉。
謝有沅已經到了。
她看見我,甜甜一笑。
「小姐姐,我沒想到你會約我出來見面,是有什麼生意要和我聊嗎?」
謝有沅是一個氣質很舒服的女孩子。
溫婉可愛。
不得不承認,沈雲蔚眼光很好。
我坐在她對面,笑著點了一杯咖啡。
「確實有些事要和謝小姐談,但不是有關生意的。」
謝有沅驚訝地看我,「聊什麼呀?」
我斟酌了一下用詞。
「謝小姐,你的男朋友是叫沈雲蔚,對吧?」
謝有沅點頭,「你認識他?」
「認識,他是我先生。」
我說完這句話,謝有沅瞪大眼睛,很快又恢復平靜。
她甚至對我笑了一下。
「原來你就是沈雲蔚的妻子啊。」
我看著她平靜的眉眼,皺起眉,「你知道他有家室?」
謝有沅擺弄著手裡的勺子,表情漫不經心。
「知道啊。隻是確實不知道是你。不過在你昨天突然出現,今天又約我出來見面,我就有幾分猜測了。還是有些驚訝的,畢竟你很優秀,也很漂亮,身上有我沒有的氣質。」
她停頓了一下,笑起來。
「這麼一看,我似乎沒有優勢。」
我一時間有些沉默。
「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第一次見就知道啦。」謝有沅放下勺子,託起下巴,看著窗外。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戴著戒指呢,很顯眼。」
她將視線移向我,笑得眉眼彎彎。
「所以對不起呀,姐姐,是我搶了你先生。」
9.
我們有幾分鍾沒有人說話。
「為什麼呢?」
我終究問了這個問題。
謝有沅嘆了口氣。
「姐姐,你知道這座城市有多繁華嗎?我花了十幾年的努力才來到這裡讀大學,讓我見識了四年繁華後又回到以前的小地方,我不甘心呀。」
她的眉眼沾上幾分愁緒,看得讓人有些不忍心。
「你知道那種落後城市嗎?街道破舊,路面積水,工資三四千一個月。」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很努力才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改變生活。哪怕變成壞女人也沒關系。」
她看向我的眼睛,有些歉意,更多的是野心。
「姐姐,你可以將這杯咖啡潑在我的臉上,也可以打我幾巴掌,如果你能解氣的話。」
我長久地沉默。
「所以,你接下來會如何?」
我問她。
謝有沅垂下視線,輕輕咬牙,從包裡拿出一張紙。
「姐姐,雖然真的很抱歉,但是我還是決定要走這條路。」
那是一張孕檢單。
懷孕四周。
我大腦一片空白,嗡嗡的,覺得整個世界很吵鬧。
視線有些模糊,我努力眨眨眼睛,白紙黑字,確實是孕檢單。
年初的時候,我還和沈雲蔚商量過,今年備孕。
我們經濟基礎良好,感情穩定,工作也不忙。
是要孩子的好時機。
隻是或許是緣分沒到,我們始終沒有迎來好消息。
如今,在這個荒唐的時刻,荒唐的場所。
我看著這荒唐的消息。
「今天就算姐姐不來找我,我也很快會聯系姐姐的。」
謝有沅輕聲說。
「我要留在這裡,沈雲蔚是最好的選擇。」
門口的沈雲蔚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他看著我們,臉色慘白,神情倉皇,沒有半分喜色。
我的眼淚流出眼眶,感受到了荒謬和狗血。
「琬琬,不,不是真懷孕,我和她一直在避孕的。」
沈雲蔚語無倫次,手足無措,走到謝有沅身邊,握住她的肩膀。
「不是真的對不對?謝有沅,我們每次都很小心的。是不是你造了假?」
謝有沅在他殷切的目光裡緩緩搖頭。
「雲蔚,我在避孕套上戳了幾個洞,懷孕是真的。」
沈雲蔚的手滑落,他整個人後退好幾步,踉跄著差點摔倒。
我閉了閉眼,擦去淚水。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沈雲蔚捂住臉嗚咽。
我緩緩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在他祈求的目光裡笑了一下。
「我在家等你回來聊離婚事宜。對了,恭喜你,要當爸爸了。」
沈雲蔚滑倒在地,宛如失去生氣的木偶。
我轉身看向謝有沅,「如你所願,我會離婚。」
她也白著臉,沒見喜色。
好奇怪,我成全了他們的愛情。
他們卻都哭喪著臉。
明明我才是最該哭的那個人。
他們一個比一個表現得可憐。
10.
我一直在家等到半夜,沈雲蔚才回來。
看見我坐在客廳,他站在玄關一動不動。
我點了點桌上的協議。
「來看看吧,不合適的再商議。」
沈雲蔚一步步移過來,垮著肩,眉眼疲憊。
他坐在我旁邊,呆呆地看著我。
我將協議拿起來,放到他手上。
「別耽誤了,我還要睡覺。」
沈雲蔚緩慢低下頭,翻看協議,久久沒聲音。
我耐心等著他,沒有催促。
「琬琬,如果,如果我讓謝有沅打掉孩子,咱們能不能不離婚?」
「和孩子沒關系,沈雲蔚。」
「從你出軌開始,我們就完了。」
「你知道我喜歡白色洋桔梗,就該知道,我接受不了不忠誠的愛和婚姻。」
沈雲蔚的眼淚滴在協議上,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淚水卻一直在流。
他顫抖著手,一筆一劃地籤上自己的名字。
「明天就去民政局吧,我不想拖下去,你時間上有問題嗎?」
我拿過協議,妥善放好。
「沒問題。」
「行,那就去睡覺吧。」
我站起身,走向客房。
到底沒能睡著。
沈雲蔚給我剪缺的手指甲,我還沒將它磨圓。
它缺失的那一塊有些尖銳,又有些空落落的,讓我很不舒服。
就好像心髒上有一根頭發絲,怎麼都沒能抽走,讓我倍感不適。
我找出指甲剪重新修剪,磨了好久才將它磨圓。
但好像就是感覺不對。
不論我怎麼打磨,它還是讓我內心煩躁難受。
我氣惱地扔開指甲剪,咬著手指,突然嚎啕大哭。
11。
我和沈雲蔚相識十年。
那時候我們十八九歲,正是最好的年紀。
他給我寫過許多情書情詩,夾在白色洋桔梗花裡。
每一篇開頭,都是親愛的 Idril。
那是一個很漂亮也很有力量的名字。
原意為「才華橫溢、思維活躍」。
沈雲蔚將它視為自己完美的女神形象,一次次告訴我,如何為我著迷。
我在他身上汲取了力量和自信、愛意和支持。
沈雲蔚是個很溫柔的人。
相戀以後,他對我無微不至。
我容易犯懶,總是他幫我收拾。
比如給我洗頭、剪指甲、吹頭發、洗衣服……數不勝數。
我習慣了被他照顧。
我有設想過,等我七老八十動不了了,沈雲蔚佝偻著脊背也還在照顧我的場景。
到底太過遙遠,我沒能等到這一天到來。
就已經和他分開。
我大抵要獨自適應很長一段時間。
沒有沈雲蔚。
如此想來,總有些畏懼。
習慣,當真可怕。
12。
沈雲蔚在客廳坐了一晚。
我下樓時,看見他下巴上冒出了胡茬。
有些潦倒。
我聯系了搬家公司,將常用的東西打包搬走。
剩下的,可以考慮捐給山區,或者直接扔掉。
這棟房子裡有太多我和沈雲蔚的回憶,我不願意留下。
我需要一個嶄新的環境,適應戒斷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