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砚澤結婚二十年,我才知道他身體裡面少了一個腎。
另外一個腎,就在他白月光陳麗薇的身體裡。
【不要告訴麗薇,我怕她心裡有壓力,對她身體也不好。】
朋友笑他:【既然你心裡一直這麼在意陳麗薇,現在她老公死了,你直接離婚娶她不是更好?】
江砚澤低眸咳嗽幾聲,自嘲道。
【我現在這個身體,嫁給我有什麼好的!我不想拖累她。再說,她跟周清顏不一樣,我也舍不得她為我洗手做羹湯!】
我紅著眼看著手上滿滿兩袋的中藥和補品。
轉身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1
聽到開門聲,客廳的聲音立馬戛然而止。
江砚澤看了一眼兩手空空的我。
【你不是去醫院給我拿藥嗎?藥呢?】
說這話的時候。
江砚澤神情自然,不等我說話。
又指了指旁邊的朋友:【老嚴好不容易來一趟,你趕緊做幾個好菜,中午我跟他好好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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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杵在門口,全身發涼。
喉嚨像堵著一個黏黏糊糊的東西,上不去下不來。
我死死盯著江砚澤的腹部,機械得一步步靠近他。
【周清顏,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周清顏!】
江砚澤瞳孔收縮,厲聲推開我。
我緊緊攥著他的上衣下擺。
入眼處,那道我看了十幾年的淺淺疤痕,正向我張開獠牙大口,嘲笑我的無知和愚昧。
我恍惚記得十八年前,婆婆腳骨折了。
我跟江砚澤想接她來城裡跟我們住一段時間,也方便我們照顧。
婆婆執拗得說不自在,也住不習慣,非得回鄉下老家。
我跟江砚澤沒辦法送了她回去。
第二天,江砚澤就因工作上的事離開了。
而我,跟單位請了一個月的假。
等婆婆痊愈,我回到城裡後,才得知江砚澤住院了。
我著急火燎得趕到醫院,見到的就是這個疤痕。
但那時,它新鮮且無助,打消了我所有的疑惑。
我張了張嘴,連發出的聲音都變得幹澀難聽。
【你之前說這道疤是怎麼來的?】
江砚澤沒好氣得拂開我的手,將衣服整理好。
他沒理我,隻歉意得看向老嚴。
【對不住了,讓你見笑了。】
【她平時也不這樣……】
我不依不饒得橫在他面前。
眼淚不爭氣得往下流。
【江砚澤!你給我說清楚,你這道疤到底怎麼來的!】
老嚴瞧著氣氛不太好,尷尬起身。
【我今天來也隻是告訴你一些老朋友的近況,話我帶到了,有時間咱們再聚吧。】
說著,老嚴急匆匆離開。
門關上的那刻。
江砚澤滿臉堆著的笑意頃刻間化為烏有。
像是忍耐到極點。
【周清顏,你有完沒完!】
他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
去而復返的老嚴急切得砸著門。
【老江,陳麗薇在葬禮上,準備跳樓!】
2
江砚澤臉色肉眼可見變得煞白。
我親眼看到他的臉上被心疼,焦急,慌亂所填滿。
心底那一絲僥幸和希冀也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我麻木地松開他的手臂。
使出全身的力氣問了他最後一次。
【江砚澤,你之前說你肚子上是闌尾炎的手術疤痕,是……真的嗎?】
江砚澤擰眉,不甚在意得開口。
【我有事出去一趟,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然後,頭也沒回得轉身離開。
江砚澤離開後,我一通電話打到了他表姐夫那裡。
也是當初江砚澤【闌尾炎】住院的主治醫生。
不到一分鍾,這件埋藏了十幾年的秘密就被揭開。
宋文在電話那頭和著稀泥。
【砚澤當時隻是說想幫人,兩人之間也沒其他的接觸。到現在,那女的都不知道自己的腎源是哪裡的來的。】
【你跟他夫妻這麼多年,對他應該最了解。他如果真的想跟那女的有什麼,早就拿這件事當籌碼去跟那女的糾纏不清了。】
【他這些年,除了心裡放了一個人,對你,對你們這個小家,還是不錯的。他不抽煙,也不喝酒,工資都給你全權保管,大事小事都跟你商量。】
最後,宋文語重心長地勸誡我:【妹子,信我一句話,你換個男人嫁,都不一定比得上砚澤……】
短短幾句話,他將江砚澤在這場婚姻裡本應盡到的職責當成了一個加分項,把江砚澤的背叛和不忠粉飾成一場克己復禮的高尚品質。
我氣得直接掛斷了電話,一個人在沙發上從白天坐到了晚上。
江砚澤沒有回來,也沒有一點消息。
我看著自己辛苦守了二十年的家,全身充斥著挫敗以及自我懷疑。
我想不通,也覺得委屈。
我跟江砚澤是通過相親認識的。
那時,他隻是個剛回校任教的數學老師。
我隻是一個小公司裡的文員。
見了幾次面之後,雙方覺得對方都不錯,就在當年的年底順其自然得結婚。
這麼多年來,我跟江砚澤之間,雖然沒有很深的感情基礎,但是雙方都在一直盡力維持著這個小家。
就像宋文說的,他吃喝嫖賭,樣樣不沾。逢年過節,也會買個小花,小首飾來哄我開心。
有時候他主動帶我去參加同事聚會,所有人都對江砚澤幹淨的人際關系表示贊賞,並對我能嫁給這樣的老公很豔羨。
可我應該也這樣想嗎?
難道我不是吃喝嫖賭,同樣不沾嗎?
情人節,他生日,我一樣回饋相同的情緒價值和儀式感。
他【上交】的工資,我也並沒有私人使用權。並且在需要重大支出的事項中,我要對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存額差,進行詳細的解釋和自證。
通俗來講,我隻是一個【代為保管】的角色。
而他,相當於隻是免費聘用了一個會計,就能為自己的形象添磚加瓦。
可我呢。
自從那次【闌尾炎】的手術之後,江砚澤的身體狀況就開始出現了很嚴重的下滑。原本輕微的糖尿病變成了二級。
包括他本身職業帶來的胃病,腰椎間盤突出,這些可能在別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小病,卻成了我生活中的全部內容。
我除了要兼顧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的瑣碎日常,還要留心他的飲食和生活習慣。
為了他的糖尿病,我把醫生叮囑的忌口食物背得滾瓜爛熟。
他每天的早餐和午餐,都是我精心準備帶到學校去的。
每周一次的理療,他嫌浪費錢。我就私底下跟一個師傅偷偷學了大半年,在家給他按摩。
在婆婆重病的時候,為了不影響他的評優,我首先要做出犧牲去照顧。
難道我的這些付出,不配得到他對這段婚姻的忠誠嗎?
憑什麼要因為他的肉體幹淨而感到知足和慶幸?!
打斷我思緒的是鑰匙插進鎖孔的開門聲。
消失了一天一夜的江砚澤,拖著一身的疲憊出現在我面前。
看到我沒睡,他有些驚訝和無措,整個人甚至有一種捉奸在場的心虛感。
我心下一緊。
下一秒,一個女人的身影就從門外走了進來。
似乎怕我質問,江砚澤高大的身影幾乎將陳麗薇籠罩。
【麗薇她家被追債的人盯上了,她沒地方去……】
看我沒反應。
江砚澤沉聲後退,做出防備的姿勢。
【你介意的話,她可以睡客廳……】
我冷笑打斷他:【不介意的話,你是準備跟她同床共忱嗎?】
江砚澤憋紅著一張臉,惱羞成怒地大聲斥責我:【周清影,我跟她之間清清白白,沒有你想的那麼齷齪!】
3
我咬牙切齒得看著面前的兩人。
【江砚澤!你帶著一個寡婦往家裡跑,有什麼資格在這跟我談清白?!】
江砚澤還沒說什麼。
一直躲在他身後的陳麗薇走了出來。
不顧江砚澤的阻攔,她徑直走到我面前。
我靜靜看著眼前的女人。
氣質溫婉,身段嬌柔。
明明跟我差不多的年紀,通身下來,卻比我像是年輕了十多歲。
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子跟江砚澤不相上下的文人氣息。
難怪江砚澤這麼多年對她念念不忘。
陳麗薇站在我面前,態度不卑不亢:【你不要誤會,其實我也要謝謝你。】
我冷眼看著她:【謝我?】
陳麗薇點頭,聲音輕柔,跟我的歇斯底裡簡直是天壤之別。
【算下來,他救了我兩次。】
【你是他妻子,我謝你就當謝他了。】
頓了兩秒,她感激得看了一眼江砚澤。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當初我腎衰竭,救我的人也是他。】
【今天,要不是他借我那五十萬,我都不……】
【麗薇!】
江砚澤急急打斷她,他慌亂得掃了我一眼:【當時情況緊急,我……】
我腦子一片空白。
後知後覺得跑回房間,翻找半天,兩張銀行卡和一點現金全都不見。
我抬眸看著眼前的男人,身子激烈發抖。
隨手抄起桌上的水杯砸了過去。
江砚澤沒躲,水杯硬生生在他臉上發出一記沉悶的撞擊後,滑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他的眉骨處,鮮紅的血液緩慢流了下來。
陳麗薇緊張得拿紙巾幫他擦拭,對我的語氣也硬了起來。
【你不用發這麼大的火,這錢我會還你。你如果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寫借條,利息按市場價來……】
說著,陳麗薇拿出紙筆,立馬就要寫。
江砚澤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東西,憤怒得看著我。
【麗薇她老公剛死,房子還被人霸佔著,哪來錢還!你這不是把她往死裡逼嗎?!】
【周清顏,虧我平時還覺得你通情達理,沒想到也跟個潑婦一樣!一點情理都不講!】
【我就是太講理了!江砚澤!】我瞪著他,整個人氣血翻湧,【所以你才會毫無顧忌地背著我給別的女人捐腎,落得一身病痛留給我!】
【清白?你讓她把你的那個腎取出來,再來跟我談這東西!】
【周清顏!】
江砚澤不耐煩得拔高音調,深褐色的瞳孔盯著我,就像在看一個瘋子。
他深吸一口氣,再開口,神情已然恢復了平靜。
【你現在太不理智了,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
說著,江砚澤轉身拉著陳麗薇往外走。
怕她被地上的碎渣傷到,他還伸腳將它們往兩邊撥了撥,給她開出了一條潔淨安全的通道出來。
這一幕,再次刺激到我。
我搬起凳子再次砸了過去。
【江砚澤!我要跟你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