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下滿月的第三年，太子元逸迎來了自己命定之人。
那是位來自南境的公主，他們會在經歷虐戀情深後又相互原諒。
然後白頭到老，共同執掌天下。
而我作為惡毒女配，挾持公主逃跑時被元逸一箭穿心，死於一場大火中。
在我死後的第七天，元逸推開了我的房門，
他站在床圍前輕聲喚：「青枝，外面春色正好，我帶你去看杏花一趟。」
1
南境都城被攻破後第十天，元逸抱著位渾身是血的美人踏進了東宮。
三天後，那位美人用匕首挾持著我上了依竹小樓。那把淬了毒的匕首緊緊抵著我脖頸，再貼近半分就會讓我死於毒發。
她看向元逸，眼睛裡滿是憤恨和不甘：「你滅了我的國家，殺了我的百姓，你竟然還妄想我屈服於你。」
「你做夢！」
「放我走，不然我就殺了你這個妾室。」
我雙手挽著她的胳膊，盡量把匕首挪遠了些。
我的滿月才三歲，她小小一團，不能沒有我這個阿娘。
滿月跌跌撞撞從奶娘懷裡掙脫出來，她抱住元逸小腿：「爹爹，你救救阿娘。」
元逸沒有理她，他拉弓搭箭對準了我，雙目赤紅：「南嫵棠，你以為挾持一個良娣就能威脅我放過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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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夢，你這餘生都別想踏出東宮一步！」
「你這輩子隻能看著我。」
他不舍得傷到南嫵棠，箭尖微微偏移半寸，從我的右胳膊劃過，沒有傷到南嫵棠半分。
我的胳膊皮開肉綻，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他寧願射殺我，也不願意放南嫵棠離開。
南嫵棠受驚扯著我從依竹小樓跌落，元逸上前將她接住，抱著她離開。
我身上沾滿了泥土，血混雜著泥土形成一種髒汙的顏色。
滿月哭著跑到我身邊：「阿娘，阿娘你痛不痛啊。」
「阿娘，阿娘，爹爹為什麼不救你，為什麼要救別人啊？」
2
我十五歲那年被封為太子良娣，一頂青色小轎將我抬入東宮。
皇後說我容貌豔麗，性情溫順，若不是出身寒微，太子妃也能做的。
她要我好好照顧元逸，爭取早日生下孩子。
我出身寒微，爹是大理寺正，我能入東宮，已經是祖上積德。
元逸對我很好，我十七歲生下滿月。元逸給她起了這個名字，希望她諸事圓滿。
日子很好，我甚至在想，若是元逸能夠娶一個溫柔賢良的太子妃，我們是不是也能做個伴。
可是我總做噩夢，在那個夢中我是話本裡的人物。
他們都叫我惡毒女配，說我阻擋了元逸和南境公主的愛情。
元逸跟這位公主有血海深仇，他們一邊傷害著對方一邊愛著對方。
我看到他們因為爭吵，把滿月獨自留在船中，導致滿月落水而死。
我看到我因為嫉妒而給公主下毒，最後挾持公主離開時被大火燒死。
每次醒來，汗水跟淚水都打湿整個枕頭。
元逸把我的枕頭翻過來，他告訴我，這樣噩夢就能變成美夢。
他會讓我在宮中安穩到老，會給滿月挑選天底下最好的夫婿。
而那個做下承諾的元逸現在站在我面前。
他一雙墨眉緊緊擰著：「魏青枝，你為什麼要帶嫵棠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她差點丟了性命！」
3
元逸發怒，屋裡宮人跪了一地。
滿月剛剛伸出去的手立刻縮回來，怯生生看向他。
長星不忍我被誤會，開口辯解：「殿下，這不能怪良娣，是那南境公主引良娣出去的。」
「閉嘴。」元逸面色陰沉：「我跟魏良娣說話也是你能插嘴的？拖下去，杖斃。」
有內侍來拖拽長星，我把長星擋在身後：「殿下，長星是我的陪嫁侍女。」
「要我做什麼才能免除她的責罰？」
元逸想了想說：「嫵棠已經三天不吃飯了，你幫我去勸勸她。」
「你勸總歸比我勸要有用些，嫵棠她現在不願意見我。」
元逸走了，長星趴在我膝頭上落淚。淚水濡湿我青色百褶長裙，在上面留下一串痕跡。
她抽噎說：「都怪奴婢，如果不是奴婢多嘴，良娣怎麼會受這種屈辱。」
傻長星，無論今天你有沒有說這句話，都會是這個結果。
元逸在來之前，就已經羅列好了我的罪名。
我是第一次進入南嫵棠的清芙院，為了哄她高興，元逸特意帶來了她在南境時的宮人伺候。
她慘白著一張臉抬頭看著天，嘲諷我：「懦弱的女人才會仰仗男人而活，我南嫵棠最瞧不起這種人。」
「你除了在後院裡繡繡花看看孩子，你還會什麼？」
她說錯了，不僅僅是我要仰仗元逸生活。
就連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元逸也能夠輕易決定。
太子一怒，便可以輕易定奪我的生死。
不過她有一點跟元逸很像，最近元逸到我院中時也會經常提起南嫵棠。
他說南境權貴全都棄城逃跑，隻有南嫵棠為南境戰到最後。
她要殉國，卻被眾多百姓苦苦攔住。
我問他：「自古公主殉國或是從城樓上跳下，或是在宮中服毒，怎麼會被百姓攔下呢？」
「而且公主平日裡不出門，百姓又怎麼會知道那是公主呢？」
元逸被我問惱了，他丟下手中棋子：「跟你說這麼多幹嘛，你不過是個深宮婦人而已。」
4
我的勸說見了成效，南嫵棠開始吃飯，也換上了我們大盛的衣服。
元逸很高興，對我和顏悅色了些。
他對滿月許諾，等她生辰時可以帶她去雪月湖泛舟。滿月跟著元逸走時軟糯糯說，要吃阿娘親手做的桂花糕。
桂花糕軟糯，再淋上一點桂花蜜，是滿月最愛吃的。
下午天氣還好，到了傍晚就起了風。
我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安排長星去給滿月送小衫。卻不曾想，長星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外面淅淅瀝瀝下了雨，在我的夢中，好像也是這麼個天氣。
滿月從船上跌落，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我撐了傘帶著人往湖邊走去，遇到了趕過來的宮人。那個宮人見到我就跪下，帶著哭腔說：「剛剛南境公主突然要跳湖，整個東宮的人都急著救她，把小郡主扔在了船上。」
「等發現的時候，郡主已經到了湖中心，現在調船也來不及了。」
「長星姑姑執意下水去救，卻不小心嗆了水，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東宮原本有七八艘遊船，偏偏今日隻剩一艘。
是有人故意要害我的滿月。
我小跑到湖邊，看著那個小小的人兒站在船上，嘴裡還喊著阿娘。
她本就穿著單薄，風一吹更是瑟瑟發抖。
我讓人取來了繩索栓在腰間，自己跳下水往船邊遊去。我娘原本是海邊的漁女，我從小便通一些水性。
我將繩子綁在船頭，十幾個宮人將我們兩個拉到了岸邊。
三月水寒，滿月驚懼之下又淋了雨，當晚就發起了高燒。
我差人去請太醫，卻沒有一個太醫肯過來。
原來是南嫵棠也受了寒，連帶著舊傷發作，現在所有太醫都在她宮中。
5
雨還在下，滿月和長星兩個人都在發燒。
我跑到清芙院外，想要見一見元逸，卻聽到元逸在跟南嫵棠爭吵。
「為什麼？為什麼我偏偏愛上了你？愛上了我的仇人？」
「而且他還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每當我看到那個孩子時，我都心如刀絞。」
「他不忠誠於我，他不等著我的到來。」
「元逸，我恨你，你為什麼不去死啊。」
「你為什麼要跟別的女人生孩子，你這樣讓我怎麼辦？」
元逸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隻知道我一直在叩門。
最後清芙院中一個宮人開了門，她道：「殿下說了，他心情不好，還請魏良娣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上前想要擠進去：「可是郡主病了，郡主可是殿下唯一的孩子。」
「良娣不要說了。」宮人眼中流露出不屑：「殿下就是為這件事煩惱。」
「殿下還說，小孩子發熱也不打緊，都是做母親的沒有照顧好。希望良娣以後多關心些孩子，不要到處惹是生非。」
長甲狠狠戳進我的掌心，明明太醫就在裡面，我卻無法將他們請出來。
我咬咬牙轉身進了雨裡，小廚房還有些青蒿。我將青蒿揉碎了沾滿白酒在滿月身上搓揉，又安排人給長星也這樣降溫。
終於，天色亮起時，她們兩個睜開了眼睛。
滿月虛弱喊了我一聲：「阿娘。」
「我以後再也不找爹爹了。」
6
七日後，元逸終於記起來了我們。
他略帶抱歉問：「滿月沒事吧，我那天是被嫵棠嚇到了，才沒有來看滿月。」
他看起來很疲憊，我知道，前朝有人讓他交出南嫵棠。
一個敵國公主在東宮，像什麼樣子。
可是他不肯，也不願意。
為了平息前朝怒火，他隻能冷落南嫵棠，一日一日來我這長樂坊中。
就連皇後讓他選太子妃，他都拿我搪塞過去。
外面都在傳我狐媚，就連南嫵棠也認為他愛我。
元逸看著我：「青枝對不起，我隻能把你卷進來。嫵棠她自幼在南境長大，沒有見識過大盛的兇險。」
「如果她被針對，恐怕活不過一個月。」
「青枝，你不一樣。」
是啊，我不一樣，我死了也沒關系。
但是我隻是希望我的女兒能平安長大而已。
至於我會有多危險，那無所謂。
7
南境王降了，為表忠心，他將他的女兒也就是南嫵棠獻給了元逸。
他要求南嫵棠做元逸的太子妃。
賜婚旨意下來那天，南嫵棠眼神冰冷看著我：「魏青枝，這正室才能穿的正紅，你可穿得？」
她口口聲聲說瞧不起我，卻又在這種小事上跟我炫耀。
滿月跑過來，生怕她會欺負我。
元逸走進來，南嫵棠突然蹲下，滿臉笑意看向元逸：「阿逸，滿月真的好可愛，我好喜歡。」
「能不能抱我院裡養兩天？」
元逸下意識拒絕，南嫵棠眼眶紅了，她說：「我這一輩子所求不多，不過是希望一生一世一雙人而已，隻可惜我愛錯了人。」
「就連孩子也不能養在我的膝下。」
南嫵棠離開了，元逸看著滿月眼神復雜。
當天晚上，他就要接滿月到清芙院去。
滿月嚎啕大哭，我跪在地上給他磕頭，求他不要帶走我的滿月。
青石板上血跡斑斑，元逸對我說，孩子本來就應該由太子妃教養，這些年隻是暫時放在我這裡養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