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未央雪》, 本章共4489字, 更新于: 2025-02-17 15:36:43

如同故事迎來結局一般。

我的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開始流動了。

這是否意味著,我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呢。

思及此,心髒開始久違地劇烈跳動起來。

可沒待跳幾下,背後忽然貼上一個顫抖的懷抱。

段策以一個絕對控制的姿勢攬住我的脖子和腰,問道:「你要去哪?」

我呼吸一滯,幹巴巴道:「想出宮看看。」

「出宮做什麼?」他的語氣陡然危險起來。

我回眸,淡淡注視著他:「我連出宮都不行麼?」

「不,也不是這個意思。」段策自覺理虧,尷尬地貼了貼我的臉,「想出宮,我陪你就好了。」

「真的?」

「真的。」

他向來信守承諾。

回宮後,照著地圖就指了幾個好地方,問我想去哪裡。

我心不在焉,隨口道了句:「都行,就近吧。」

反正,我想去的地方,目前也去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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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上京燈會,你想去看嗎?」

「嗯,可以。」

「好,那就去看燈會吧,就我們兩個。」

那晚,段策早早便換上了便裝,還親手幫我束起了發髻。

他拉著我的手,走在熱鬧繁華的街上,掌心灼熱,昭示著段策本人還不錯的心情。

我不解,明明是陪我出宮,怎的變成是他高高興興地逛街了。

其實,我原本也挺喜歡熱鬧的。

後來,莫名其妙穿到了這裡,就愈發覺得這些闔家團圓、其樂融融的場景無比刺目。

如同此刻,段策在我的唇上輕輕塗了一層他剛買的口脂。

而後神情繾綣地感嘆了句:「好看。」

我一時失神,恍惚間差點沉溺於這溫柔美好的幻境中。

可總歸是不能騙自己。

這個時代,沒法讓我拋棄一切,清醒著沉淪。

9

那晚,我罕見地做了個夢。

夢裡星移鬥轉,我看到段策成了嗜血的暴君,看到林瀟遠揭竿而起,看到他一劍刺穿了段策的胸膛,最後……看到樂清公主和她的小將軍順利大婚,兒孫繞膝。

有個聲音告訴我,這是原本故事的結局。

是我的一念之差,讓一切都變了個樣,卻又意外地殊途同歸。

我問:「既然故事已經結局,為什麼我還是不能回去。」

那聲音說,在桃樹下,我與段策命運已然交融,我們注定有一個人要走沒走完的那條路,故事才算真正地結束。

「什麼路?」

「死路。」

夢到這裡戛然而止,我驟然驚醒,連帶段策也醒了過來。

他貼了貼我的額頭,輕聲問我怎麼了。

我鄭重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去辦件事。」

「什麼事?」

「喪事。」

於是,闔宮上下都看到了我一大清早地點了把火,把宮裡那系滿繩結的桃樹給燒了。

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留下的唯一痕跡。

隨著烈火燒成了飛灰。

段策大為不解,卻也沒攔我,隻是待那棵樹被燒焦後,惋惜地嘆了一句:「可惜了。」

許是自己犯病犯多了,連我這種行為也能在心裡給出一個合理解釋吧。

我仰望著滿天飛灰,忽然問他:「倘若有一天,咱倆隻能活一個,你覺得會是誰?」

段策一臉莫名其妙,笑著答道:「不會有那一天的。」

「你就先說吧。」

「是你。」他不假思索道。

「什麼?」

他注視著我的眼睛,無比誠懇道:「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希望,活下來的是……喬茯。」

聞言,我沉默了許久,而後搖搖頭:「看來,應該是我。」

我走到他身前,遞給他一把匕首,道:「殺我。」

他大抵以為我在開玩笑,輕握住了刀刃,道:「我舍不得。」

不殺嗎?

好吧。

我頓了頓,在他毫無防備的目光中,將那把匕首送進了他的腹部。

段策的表情好看極了。

漂亮的臉上滿是震驚和不解。

倒下之前,還死死抓住了我的袍角。

10

最後就是……段策沒死,我也暫時活著。

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等他的發落。

弑君之罪,我的結局是什麼,我很清楚。

我原本可以一刀捅死他的。

但最後關頭,還是收了寸力。

歸根結底,是我誤他。

合該最後死在他手上。

關於那個夢,我想了許多。

自殺抑或是老病死,都不是最優解。

思來想去,隻有這樣,才成全了所有人——

他斷情,我回家。

也圓了我最初的想法——不與這世界留下沒必要的牽絆。

恨我吧,至少恨可以用死亡來消解。

可他喜歡我,這份感情,我還不來。

但我到底低估了段策。

他沒有殺我,反而把我從地牢裡弄了出來,鎖在了未央宮裡。

他將我壓在身下,一遍又一遍地問我為什麼。

我隻重復一句話:「殺了我,一切就能結束了。」

「你休想,」他用了更大的力氣,似乎要將我的手腕掐碎,「喬茯,你怎麼那麼狠心?」

「我這是為了你好。」

當然,現在說什麼,段策肯定都聽不進去。

他隻是在跟自己較勁——拼命地想為我的行為找一個動機罷了。

但他想破頭也想不出怪力亂神這些事,最終隻能繼續互相折磨。

最近,關於我的流言甚囂塵上。

有人說我是敵國細作,也有人說我是妖物作祟,不死不滅……

各種說法五花八門,最後的處理方法都無外乎是將我賜死。

我被段策囚禁在宮殿裡,整日擺著一副死人臉。

不知這人要將我關到什麼時候。

總不會要關一輩子吧。

那我的計劃豈不是泡湯了。

我想不通,他為什麼不殺我。

然一想通,就更堅定了我最初的選擇。

正當我思索著要不要再加點猛藥的時候,段策忽然推門進來了。

他神色淡淡,全然不似前幾日的癲狂。

好像是將什麼想通了。

我以為,他大概是想好了要怎麼殺我。

卻沒想到,他撫上了我的臉,說了一句驚人的發言:「喬茯,你是有苦衷的,對嗎?」

「……」

我冷笑道:「沒有。」

「我不信。」

他湊過來,輕吻著我的額頭,道:「那年未央宮大火,你沒有棄我而去,對嗎?」

我一怔,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的?」

段策沒有回答,自顧自接著道:「他們說,你那日是硬生生地給我趟了一條路出來,身上燒得體無完膚……」

他拉開了我的袖子,露出大片完整的皮膚出來。

忽然,一滴眼淚滴在我的肩頭。

段策哽咽著,說出的話也斷斷續續:「可是為什麼呢,喬茯,怎麼會一點痕跡都沒有呢?」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他……可我該告訴他什麼呢?

說我來自另外的時空,來到這裡,生生又死死好幾遭,隻為見證他悲慘的命運嗎?

我按下他的手,鄭重其事道:「段策,是我誤了你。」

我告訴他,我是異世之人,告訴他我那在未央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是如何過來的,也告訴他……唯有一死,我才能回家。

而關於他原本的結局,隻字未提。

聽過後,段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也不知他信是沒信。

忽然,段策茫然地抬眼,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可那日,你問我,若你我之間,隻能活一個是為什麼?」

我心中咯噔,壞了,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見我失神,段策朦朧著淚眼,竟笑了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笑夠了,又恢復往日裡執拗的神情,「喬茯,你想回家,我偏不讓你如願。」

他這句不讓我如願,讓我沉思了幾個晚上。

難不成他想打斷我的手腳,將我做成不會說話不會動的人偶嗎?

思及此,一陣惡寒便爬上脊背。

直到數日之後,段策一臉雲淡風輕地解開了我的禁制。

他幫我更衣,給我束發,還親昵地喚我阿茯,像尋常夫妻那般耳鬢廝磨,恍若什麼都沒發生。

我卻沒心情陪他在這飲鸩止渴。

我說,無論如何,我還是會回家的。

段策充耳不聞,自顧自地給我簪上了珠花。

「你不會走的,」他語調平淡,無比篤定地說,「你要永遠陪著我。」

蒼白的手攀上我的脖頸,虛虛地攏著,將掐未掐,如同觸碰愛不釋手的玩物。

「沒誰會永遠陪著誰的,」我企圖用哲學的命題來說服他,「人這一生,身邊的一切都是虛妄的,再多的執念,也抵不過塵歸塵。」

旋即,我覆上他的手,說起我曾對樂清公主說的過的話:「若有來生……」

「不,」段策冷不防地打斷我,「不要來生。」

「來生太遠了,我隻要今生。」

說罷,他忽然顫抖地彎了腰,猛地咳出了一口暗紅的血來。

我大驚,忙用手帕去接,卻被他攥住了手腕。

段策痴痴地看了我一眼,將唇角的血跡抹去,「喬茯,今生隻三個月,也不行嗎?」

聞言,我先是一怔,莫名的恐慌湧上心頭。

我問:「你什麼意思?」

段策笑了,強撐著身子直起腰來,貼在我耳邊一字一頓道:「我服了毒,眼下隻剩三個月了。」

說完,他又抬起頭,欣賞我驚愕的神情。

11

於是,我就這樣擱置了回家的事。

原本想來,三個月其實短得很,不過是一場秋雨,一場冬雪,須臾就過去了。

可過起來才發現,這三個月,好像真如一輩子那麼長。

我學著怎麼去愛人,學著怎麼適應曾看不慣的一切。

但到最後,那些等級制度下的禮節,我依然是不習慣。

討厭下跪,討厭請安,討厭一切所謂的尊卑……

若要我即刻離開,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隻是……隻是……

我在這討厭的世界,還有個愛人。

他放棄了本應精彩絕倫的後半生,換與我三個月的相守。

每每思及此,我都要揶揄段策,說他這樣做,很是不值。

他會將下巴挨在我的肩上,輕吻著我的側頸,用隻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上一句:「值得。」

彼時,冬月已至。

初雪紛亂,落了薄薄一層在地上。

也鋪在了段策和我的頭上。

他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唇色蒼白,連走路的力氣也快沒有了,卻依然緊緊攥著我的手。

他望著滿目蒼白,感嘆道:「三個月,過得真是快。」

我點點頭,往他身邊又靠了靠。

見我不說話,他又問道:「你的家鄉,是怎樣的?」

我說,那是個自由而美好的地方。

不用被困在高高的城牆裡,不用歷經戰亂,人人生而平等。

我又說:「你下輩子,最好能投生到那裡。」

他問:「我會在那遇見你嗎?」

「怎麼可能,那時候我估計已經快老死了。」

「那還是不了。」他嘆道。

話畢,他又嘔出一口血來,灑在地上,比落梅還豔麗幾分。

不知他是否將最後一口氣給嘔出去了,此刻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喬茯,天氣變得暖起來了。」他說。

我分明在蕭瑟的風中瑟縮了一下,而後替他斂起了大氅,「嗯,是啊。」

「第一次見你,也是這樣的天氣,你在未央宮吃紅薯,還分了我一半。」

「嗯。」

「你那個時候,對我真的很不好。」他控訴道。

「可你偏生又要救我,害我對你念念不忘。」

「喬茯,你真是狠心,明明不愛我, 卻又來招惹我。」

「你什麼都不在乎,真的讓我很難過。」

我的喉嚨發緊,面對著他滔滔不絕的話,竟一句也說不出來。

段策輕嘆一口氣, 伸手接住了一片雪。

我聽到他笑了, 而後說道:「你不是問我, 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嗎?」

他旋即將唇湊過來,聲音已經微弱如遊絲。

「就在當年,初雪後的第一次相見,」

「我對你,」

「一見鍾情。」

……

不知又過了多久,雪已逐漸止息。

段策靠著我, 安詳地合著眼,唇角還掛著笑意。

他的手不知是何時放下的,當我想起去抓的時候,隻摸到了一片冰涼。

幹什麼,笑得這麼好看,人卻這麼冷冰冰的。

我試著喚了他一聲:「段策。」

回答我的卻是漫長的空寂。

他死了。

死了,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這世上再也沒有這樣一個瘋子,願意用往後的數十載,來換這短短幾個月的相守。

他總說,我對這世間沒有留戀。

可到頭來,卻是他先離開。

段策, 你也是個狠心的人。

我抬眼,敷衍道:「嗯。」

「(可」那個在夢中的聲音忽然響起,它告訴我,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身體變得越來越輕, 彌留之際, 我回望了段策一眼。

那一眼, 穿過數十載殘酷的光陰。

我這時忽然領悟——在未央宮裡蹉跎的, 絕望而麻木的時光,或許, 隻是為了這一瞬間而已。

段策的面容變得越發模糊,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轉。

隨後,我在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病房緩緩睜開眼。

四周嘈雜無比, 電視上播放著《西遊記》女兒國的那一集。

唐僧正緊閉雙眼,對國王道了一句:「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

窗外日頭一晃,我頓覺一陣恍惚。

曾經種種, 如同大夢一場。

宮牆上的燕,池塘裡的魚, 還有似乎下了一輩子的雪……

全部消失了。

我動了動, 突然發現手是攥著的, 攤開手心時,卻發現了一卷小小的紙條。

打開一看,幾道娟秀而有力的字跡清晰地印在上面。

那字跡, 我再熟悉不過。

內容不多,隻有一個問句,那是午夜夢回時,段策無數次沒有問出口的話。

千百次的失望, 千百次的無望,悉數融進這跨越了光陰的一句話裡——

「為何不能是今生?」

若有來生。

可為何不能是今生。

(正文完,番外隨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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