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母去世後給我留下一個弟弟。
弟弟十四生理反應,害羞臉紅不敢看人,我面不改色替他搓洗內褲。
弟弟十八單身寂寞,我無所謂地配合他牽手拍照在朋友圈「官宣」。
我是當爹又做媽,任勞任怨將他拉扯到大。
直到那天。
不知何時長得人高馬大的少年將我逼至牆角,嗓音喑啞。
「哥,我壓力太大了,睡不著。」
下颌緊繃,黑沉沉的眸子意有所指。
不是。
老子還真是你媽了是吧!
1
急匆匆趕到學校大門口。
看到我那一向品學兼優的弟弟臉上掛了彩。
氣頓時就不打一處來。
「周睿!」
花壇大榕樹下,高大的少年立馬猛地仰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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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鈍的狗狗眼裡閃著驚喜的光芒。
身後看不見的尾巴呈螺旋式飛舞。
「哥!你怎麼來了?」
先前生人勿近的冷淡一掃而空。
我繃緊臉,穩住快要被撲倒的身子,抬手給了面前人一個大鼻兜。
「你還好意思說?膽兒肥了是吧?
「你們老師都找到我這裡來了,說你天天對著手機傻笑,上課笑下課也笑。
「怎麼,要不要給你接個黑人牙膏廣告啊?
「談戀愛就算了,還和人打架!」
我一邊嚴厲口頭教育,肉眼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
還好,沒發現小孩兒身上明顯的擦傷。
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還是忍無可忍地抬腳給了他一下。
「跟上!」
小孩兒委委屈屈地伸手抓著我的上衣下擺。
我沉下心問:
「真談戀愛了?」
周睿猶如被什麼滾燙至極的東西碰到一樣收回手。
視線飄忽,吞吞吐吐。
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窩囊樣。
我在心裡冷笑。
不解釋就是掩飾。
掩飾就是事實。
要不是他們班主任今天給我發消息。
我恐怕還被蒙在鼓裡。
真是個稀奇事。
我這個從小到大恨不得離異性十米遠的弟弟,竟然談戀愛了!
收到這條消息時,我足足愣了一分鍾。
班主任的原話是這樣的。
「放學後班上幾個同學想『借借』周睿的手機玩玩,周睿沒同意,他們幾個就上手搶。
「……混亂之中手機摔在地上,就這麼看見了屏幕上兩人牽手的照片。
「本來這也不算什麼,牽個手而已。
「但是那幾個鬧事的同學還聲稱最近幾天都看見周睿對著手機傻笑,咬定了周睿這孩子在談戀愛。
「再加上周睿同學不肯和我們交代清楚到底是什麼事情,我們也很難辦啊。
「周睿哥哥,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面對面談一談?」
我將手機放回兜裡,抽空瞥了一眼身後心虛的少年,有些感慨。
記憶裡那個拖著鼻涕纏著我的小屁孩都已經長這麼大了。
那小子現在理得很幹淨的碎發散落在額頭兩側,五官輪廓利落鋒利。
眉骨硬朗,下颌消瘦,寬闊的肩膀將校服撐得鼓鼓囊囊的。
眼神對上時,又沒心沒肺地傻笑著,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襯得眉骨上一抹淤青都帶有十足性感的野性。
我暗暗嘆了口氣。
想起周睿十四歲那年。
那時我們窮得響叮當。
沒攢下什麼錢,兩人就住在一個破舊還漏風的出租屋。
晚上擠在一張躺上去就吱嘎作響的小鐵床,身體完全算得上緊密相貼。
也因此,半點動靜都能將人吵醒。
這小子早上起來遇見生理反應,茫然不知所措,就這麼大大咧咧在我背後耀武揚威。
我夢見自己肚子上被人捅了一刀。
硬生生做了一夜噩夢。
這小子水汪汪地眨著大眼睛,耳根子都臊紅了還不肯承認。
那會兒我是怎麼做來著?
哦,對了。
為了顧及小孩兒可憐巴巴的自尊。
我壓下早起的怨氣,面不改色將他換下的內褲洗得幹幹淨淨。
那之後,這小子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為此扭扭捏捏了好幾天。
養父母去世後,給我留下這麼一個「小兒子」。
這些年來。
我是當爹又作媽的。
現在孩子長大了,知道談戀愛了。
那句話怎麼講來著。
怒發衝冠為博紅顏一笑。
說不清是什麼感受。
像是一團湿棉花堵在嗓子眼裡,咽不下,吐不出來。
隱隱約約感覺有什麼東西就要離開。
搭上辦公室門的手滯了一瞬。
我深吸一口氣。
下一秒,身後貼上一具溫熱的軀體,說話間震動的胸腔帶起一片麻意。
「哥,你在害怕嗎?」
2
聽到周睿愉悅且篤定的聲音。
我錯愕地反駁「怎麼可能」。
說著便推開了已經打開一道縫的鐵門。
臉笑成菊花狀的班主任迎上來。
「是周睿哥哥吧?你好,我是周睿的班主任,我姓王。」
我連忙打招呼。
「您好您好,我是周睿的哥哥,我叫周楠。」
……
「我們還是相信周同學不會早戀的……希望這次回去後家長能好好和他談一談……」
交流結束後。
我帶著被班主任歸還的手機站在男廁門口,等著去洗手間的弟弟回來。
手機沒電了,打不開。
沉甸甸地放在口袋裡,像是引我去探索的秘密。
和小孩兒談戀愛的女孩會是誰?
我認識嗎?
是他班上的同學?
混亂的思緒在頭腦中攪成一團,我感覺心像是有螞蟻在咬,燒灼得難受。
一排鼻青臉腫的少年捂著臉偷偷溜過。
恰好周睿神色自若地走出來,我隨口問了一句:
「那是你同學?咋長得這麼奇怪?」
周睿淡淡瞥去一眼又收回視線,表情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委屈地控訴道:
「就是他們欺負的我,哥,你看他們給我打的。」
他指著自己臉上快要愈合的傷口。
挺直微涼的鼻尖幾乎要貼到我臉上。
……
我想起剛才在辦公室據理力爭的場面。
「老師,手機是我們自家孩子的,不想借也很正常吧,怎麼還能直接搶呢?
「其次,周睿平時在學校的表現一向都很好,這小子從來都沒讓我操過心。
「成績也爭氣,一定是其他孩子看我們家周睿不順眼,故意找他麻煩的。
「你看周睿這臉上被打的。
「性質太惡劣了,他還隻是個孩子啊!我都不敢想這件事會給他留下多大的心理創傷。」
班主任看著被我護在身後、身高直逼一米九、肩膀快有兩個我寬的少年欲言又止。
「是這個理……周睿哥哥,你放心,我們都已經教育過了。」
最後,在全體辦公室老師肅然起敬的注目下。
周睿憋著笑,推著我的背懶洋洋地走出大門。
「哥,咱還回家嗎?」
意識被喚醒。
見我暗自嘆氣,一旁不安的少年摸了摸鼻子,有些沒底氣。
聲音和神情都是忐忑的。
不是。
這小子在擔心?
我的威懾力就這麼大?
怕我從中橫插一腳,棒打鴛鴦?
可真要是說清楚了,我隻是一個和周睿毫無關系的陌生人罷了。
我和周睿不是親兄弟。
我是個孤兒,爹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了。
當地社區好心把我送到孤兒院,後來又被周家父母領回家。
可好景不長,我到新家的一個月後,周媽媽就查出懷孕了。
周家父母喜憂參半。
知道這個消息後,我呆了一瞬,很快就反應過來。
扯扯大人的袖子,先是小聲地保證自己以後會吃得很少,也不會和弟弟或妹妹搶東西。
兩個大人本來還有些緊張,意外我會說出這句話。
周媽媽笑著蹲下身子,溫柔的臉上透露出幾分心疼。
「想什麼呢,小楠,從現在開始,你也是我們家的一員。
「媽媽肚子裡的是你未來的弟弟妹妹,你摸摸,喜歡嗎?」
我被大人帶著,小手探上那片孕育生命的柔軟溫床。
不知是不是錯覺。
指尖碰上被毛衣包裹的肚子時。
噼裡啪啦,麻麻的手感,像是觸電了一般。
看來這孩子和我很有緣分。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小嬰兒弟弟出生後,臉紅通通、皺巴巴,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像是個小猴子。
我細心照顧著,感受著小嬰兒驚人的抓握力。
弟弟學會叫人後,牙牙學語的第一句話就是:
「哥哥!」
五年前,養父母去世。
我承擔起哥哥的責任。
冒著大雨送過外賣,在酒吧賣過酒,也試過為了省錢一天隻啃饅頭。
周睿爭氣。
讀書用功,拿了好幾筆獎學金補貼家用。
早年是辛苦一些。
但有我們兄弟做伴,這麼些年磕磕絆絆地也過來了。
但周睿不是我。
他優秀、上進,人長得又帥氣,將來必有作為。
我一個高中都沒讀完就出來打拼的人,早早就沾染了社會的氣息,這輩子也沒什麼大志氣。
橋歸橋,路歸路。
總有走散的一天。
我幹涉他做什麼呢?
想清楚這些後,我認真地看向周睿的眼睛。
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小睿,你已經十八歲了,按理來說是個成年人了,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看著身前人逐漸皺起的眉頭。
我心一狠,作出承諾:
「你要是真的想談戀愛了,哥不會反對。
「但是一定要記得不要胡來,你和那個女孩子都還在讀書,可不能搞出什麼……」
「哥。」
小孩兒急忙打斷我,急赤白臉地開口為自己辯解。
「哥你在說什麼啊?
「什麼女朋友?什麼談戀愛?
「我手機上的照片,一直都是哥你啊!
3
大腦「嗡」的一聲。
像是被人迎面當頭一棒,打得措手不及。
詭異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暗喜彌漫開來。
我壓下翹起的嘴角。
驚愕與喜悅拉扯著嘴部的肌肉。
周睿拼命按著早已關機的手機,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死手機,快開啊!
「為什麼開不了?
「哥,你信我,真的,我沒在外面亂搞……
「我還是純情……」
我心下一驚,立馬上手一把捏住小孩兒得吧得吧、說個沒完的嘴。
免得他再語出驚人。
眼見人惱羞成怒,我施法打斷,哄道:
「行了行了,哥相信你,回吧回吧。」
周睿臉一黑,當下就急匆匆地拽著我往家趕。
「哥你就是不信我,走,回家給手機充電,你自己看。
「哎呀哎呀,哥信,哥信還不行嗎?
「你別走那麼快……」
到了家,周睿噼裡啪啦一通找。
舉著勉強開機的手機懟到我臉上。
「哥,你看!」
我一噎,伸手接過手機。
屏幕背景像是在雪後的路燈下,畫面中兩個人的手牽在一起。
呦,還比了個顯眼的愛心。
大的那隻黑一點,骨感分明,手指修長。
大掌完全包著右邊人,佔有欲十足。
是周睿的手。
小一點的那雙手膚色白皙,膚色冷白一些,能看出主人的漫不經心。
我越看越覺得不對。
等等,這不是我和周睿拍的嗎!
那小子成年後看朋友圈裡秀恩愛,心裡不得勁。
有意無意在我身邊亂晃。
我是無所謂的,看小孩兒眼饞得緊,隨他去了。
於是高三寒假,這小子十八生日,一大早就興奮地拉著我出門約會。
看電影,吃飯,壓馬路。
一條龍服務。
回家之前,我還配合他有模有樣地拍了這張照片「官宣」。
這傻小子樂得不行,我看不下去,上前踢了一腳,笑罵道:
「行了,別看了,你哥我快要凍死了,回家!」
周睿傻乎乎地「嗯」了一聲,將手機揣回兜裡又貼上來。
一把抓住我的手給我取暖。
後半夜下起了小雪,窗外結上了冰花。
小孩兒大手大腳,將我攏在懷裡,睡得香甜。
現在你和我說這件事完全就是個烏龍。
我的臉瞬間爆紅。
「咳,那你剛才不和老師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