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舟第一次把我壓在出租屋的玄關處時，我給了他一巴掌。
「我是你小媽！」
他揩了揩嘴角，神色冷淡：「我可從來沒有承認過你是我媽。」
窗戶紙被捅破，我們冷戰數日。
後來他在學校生了病，我為了不影響他的高考，捧著他的臉親了一下：
「別折騰了，先高考，高考完我就答應你。」
可轉頭，我就訂了機票出了國。
十年後再見，我在酒吧裡被人糾纏。
他聞訊而來，面色平靜，砸了手邊的酒杯，替我解圍。
「你是專門來見我的嗎？」
「不是。」
我醉著酒，嘟囔道：「小宋，你真沒良心。」
他扣住我的手腕，盯著我，聲線微啞：「到底是誰沒良心。」
1
狹窄又昏暗的出租屋裡，焰火搖曳出少年輪廓冷冽的側臉。
他的十七歲生日，我給他買了一個奧特曼蛋糕。
Advertisement
對此，我的解釋是，迪迦才是永遠的光。
「它會保護你的。」我憐愛地抬手，想摸摸他的腦袋，誰知道他卻往後靠了下。
我摸了個空。
少年眸子漆黑，平靜無波道：「不是因為打折嗎？」
「……」不是讓他在外面等嗎？
我先發制人，埋怨道：「小宋，你長大了，不聽小媽的話了。」
他不鹹不淡地看了我一眼：「我也沒承認你是我媽。」
我痛心道：「怎麼可以這麼說，我傷心死了。
「你爸要是知道，肯定要從棺材板裡跳出來替我撐腰了。」
宋言舟面色平靜，看向面前快要燃盡的蠟燭：「你可以改嫁，我沒意見。」
我長長嘆了口氣，眼神裡滿是慈愛：「傻孩子，你還沒長大呢，我怎麼會走呢。」
我又要抬手去摸他。
他卻彎腰，直接吹滅了蠟燭，
唯一的光亮消失，房間落入昏暗。
隻有微弱的月光透過窗戶灑下一小片皎潔。
「不許願嗎？」我訝然。
他聲線淡淡的：「隻有小孩子才會相信願望會成真。」
我坐在沙發上，託著腮，眨了眨眼睛：「理論上來說是的，但是你可以向我許願，也許會成真。」
出租屋裡隻有時鍾在滴答滴答地走。
而我正好坐在靠窗戶的位置，澄澈的月光落了我半身。
在三個月前遇見時，我就說過，我是創造他的神明。
但因為這個表述太抽象了。
我知道他不信。
所以隻能稍稍用了點手段，成為他的小媽。
雖然說，他現在也沒承認就是了。
他忽然偏頭，盯著我的臉看：「神明會偏愛我嗎？」
視線相對，片刻後。
我先移開眼，小聲道：「說不定呢。」
你對我好點我就偏愛你。
2
作為一個已經靠著賣版權走上人生巔峰的小說作者。
我本來在三亞悠闲度假，誰能想到一個海浪就把我拍到了自己寫的小說裡。
宋言舟，我第一本小說裡的反派男二。
當時並不懂如何去刻畫一個飽滿的人物，於是便將所有的苦難堆積於他的身上。
好賭的爸，早死的媽，他陷於泥潭裡，守著破碎的家，掙扎著開出邪惡的花。
從始至終，他都沒能抓住一束救贖的光。
而我，也確實沒打算充當這束光。
一開始就把自己放在救贖者的位置上，注定會造就靈魂和精神上的不對等。
所以我打算當他的小媽。
借著長輩的身份，不僅可以時不時敲打他，還可以名正言順地使喚他。
他要是敢頂嘴或者忤逆我。
我就有理由痛心疾首：「小宋呀，我這是為你好呀，你一點也不懂媽媽的用心良苦。」
日後等他黑化，創立自己的企業。
那倒霉的還是男女主。
而小媽，就是那個永遠在背後支持他的人。
每次想到這，我就滿意得不得了，恨不得按下加速鍵，立刻讓宋言舟出人頭地。
3
吃完蛋糕後，我去洗澡，宋言舟收拾桌面。
昏黃的臺燈暈出少年額前墨色的碎發，眸子裡沒什麼情緒。
蛋糕的盒子折了又折，正要塞進垃圾桶裡，一個奧特曼的立牌卻從中掉了出來。
少年頓了頓身形，看清後，他彎腰撿起。
或許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留下這種幼稚又毫無意義的東西，但腦子反應過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拉開了抽屜。
幾秒的思考過後，奧特曼的立牌被他面無表情地扔進了儲物盒。
他擦了桌子，套了垃圾袋，又到陽臺收了衣服。
陽臺上方隻拉了一條短短的鐵絲，因為重力的原因，每次衣服都會往中間滑。
藍白相間的校服和紫色的吊帶裙挨在一起。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風格，但看久了，卻也顯出一種莫名的協調來。
像是萬裡的藍天白雲向絢爛的晚霞雲色過渡。
他靜靜地看著隨風搖晃的裙擺，在心裡默數。
三。
二。
一。
我在浴室裡驚呼：「小宋，我拿錯衣服了！」
他斂下眸子。
對於我的丟三落四，他早就習以為常。
浴室門被敲了兩下，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指攥著細滑的絲綢布料，又軟又涼，單單從這摸起來的手感，他就清楚這裙子價格絕對不便宜。
我伸出湿漉漉的手，彎了彎眼：「謝謝小宋。」
開玩笑，我能虧待自己？
人這輩子就吃穿住行這點事。
裙子我當然是買最好的。
至於宋言舟。
他吃點苦沒事的，畢竟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沒有磨礪哪來的成長？
沒有風雨哪來的彩虹？
沒有我的栽培，哪來的他明日的榮光？
我再一次感慨我的用心良苦。
4
雖然說相處了也有三個月，宋言舟對我的態度卻始終不溫不淡。
他話不多，人也冷冷的，好像對外界的事情絲毫不關心。
曾經我把大街上酗酒的他爸送回來，他也隻是迤迤然抬了下眼，就抬手關上了門。
……連著他那爛醉如泥的爸，一起關在了門外。
不愧是我的反派。
有性格。
我為他點了個贊。
眼下他正升高三，開學考正在緊張進行。
學校會根據這次考試成績進行再次分班，為高考做衝刺準備。
按照原劇情，轉學生女主會是本次考試的黑馬，而普通班裡的男主也走狗屎運，擦線進入衝刺班。
等考試成績一出來，我就立刻查了宋言舟的排名。
不出意外的，第二名。
從這以後，女主會開啟高光時刻。
而宋言舟，將會持續做一段時間的萬年老二。
之後，在男主刻苦努力下，變成萬年老三。
我嘟囔了一下，真可惜，還沒體驗過給年級第一開家長會是什麼感覺呢。
門咔嚓地轉動，我立刻捧著成績單，邊搖頭邊嘆息道：「小宋呀，你可要好好學習啊，你看看，你這成績怎麼一下子就掉到第二名了呢。」
他剛剛提著買完的菜回來，聞言掀了下眼皮：「你很在意我的成績？」
明明之前大大小小的考試，我問都沒過問一下。
甚至成績單放在桌面，我都懶得看。
「當然了，」我起身，跟著他進了廚房，「你現在不好好學習，將來隻能掃大街去，工資少少的，很可憐的。」
他打開水龍頭，冷白的手指浸入水裡，把青菜壓了壓，偏頭正好對上我的視線，若有所思道：「是嗎？」
宋言舟的個子很高，明明才十七歲，就已經蹿到了一米八。
我們難得有這樣平視的時候。
我眼神清澈，點頭：「是啊。」
他盯著我的杏眼看了會兒，直起身，扯過旁邊的毛巾擦了擦手：「那你做飯，我去學習。」
啊？
案板上的魚還在跳動，青菜浸在清水裡，冒了一串的小泡泡。
我呆滯，廚房的這一切對我來說都已經很陌生了。
畢竟在現實世界，光是保姆我就請了七八個。
我及時找補：「其實做完飯再學習也不遲。」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彎了彎：「要抓緊一切時間啊。」
「……其實這個知識呢，也不是非得從課本上學的，你看你做做飯也能學到別的知識呀，隻要心中有學習，無論做什麼都是學習。」我鄭重地把菜刀拿起來放在他的手裡，然後轉身，關上廚房門。
5
宋言舟被一個普通班的女生搶走了年級第一。
按照原劇情，這件事應該在學校引起了不小的討論。
再加上他性子冷漠，家境貧苦，少不得要受幾句嘲諷。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發揮我善解人意的小媽人設：「小宋呀，你要是有什麼事，可不要憋在心裡，記得和媽媽說呀，媽媽雖然幫不上忙，但是……」
臺燈的光灑在桌面，他的長睫下覆了一小片陰影，神色有些漫不經心。
緊接著，他的筷子伸到了我的前面，夾走了最後一塊排骨。
餘光瞥見突然空掉的盤子，我的聲音硬生生停下了。
他扯過手邊的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輕揚唇角：「排骨沒了。」
我：「？！……」
我把筷子一拍，抬起眸子控訴他：「宋言舟！你一點也不懂尊老愛幼！」
他輕笑出聲，身子往後靠了下，正好躲開桌子底下我要踢他的腳。
「說好的，誰吃得慢誰洗碗，」他懶散起身，在經過我旁邊的時候，還刻意停下看了看我的面色，微微俯身補了句，「別耍賴啊。」
「……」阿西吧。
於是，我隻能一邊憤憤不平，一邊收拾桌面。
算了，忍忍吧。
我寬慰自己。
畢竟是小孩子，我不和他計較。
而且，穿書系統已經回復了我的郵件。
它向我表達了歉意，說這本來這是穿書者的任務，沒想到卻把我給拉了進來。
接著還給了我一大筆的金錢補償，讓我在這個世界安心待一陣，順便養一養宋言舟，別讓他長得太歪。
現在貿然離開也不好，所以我打算等宋言舟高考完，再找個理由正大光明地離開。
是出國還是改嫁呢。
我開始琢磨了。
不過在這之前。
還是想想過兩天的家長會。
宋言舟不告訴我。
可我又不需要他的告訴。
這個世界裡，每個人的人生軌跡，喜怒哀樂，甚至是街邊的一草一木，都由我筆下誕生。
沒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6
魚尾裙，細高跟，珍珠耳墜，杏眼明亮，家長會那天，我就這麼水靈靈地出現在了學校裡。
高三一班，教學樓的五層。
當我出現在走廊的時候，聽見了一群少男少女的吸氣聲，還有滿是驚豔的目光。
「我天，快看快看，好漂亮啊。」
「我靠啊，這是誰姐姐吧。」
「她剛剛是不是對我笑了！一定是！」
在走廊裡一排穿著藍白校服的人中，我一眼看見了靠在最邊上的宋言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