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所有人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老嫂子,我不是想偷懶,是做不了。」
唐沁打破沉默,將手伸到我面前。
我低頭。
這雙手一看就精心保養過,手上還塗了指甲油,想來沒幹過家務活。
聽說,她丈夫是個企業家,後來得癌症死了,一手打拼的公司逐漸衰敗,最終破產,好在她還有個兒子可以依靠,在企業當高管。
她一生無憂,我卻過著牛馬一樣的生活,臨老還被男人棄如敝屣。
與她相比,我活得憋屈又無能。
「誰管你能不能做飯?搶了我丈夫,難道還要我對你笑臉相迎?你也別太賤。」
毫不客氣的話,讓唐沁愣在當場,反應過來後,她有些難堪地別過臉,一臉忍氣吞聲的模樣。
我冷笑,明明年齡比她還小兩歲,卻一口一句「老嫂子」,真是受夠了。
沒有比她還矯情的白蓮花了。
我頭也不回地走了,沒理會身後父子倆的瘋狂叫囂。
7
中秋事件後,我直接將老房子轉手賣了。
周浩知道後,第一時間打來電話:「媽,好端端的怎麼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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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要賣,為了離他們父子倆遠一點,省得在我面前蹦跶。
再說以現在老房改造的政策,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拆遷。
我在昏暗的房子裡住了幾十年,也該好好享受採光好的大房子。
套現後,光吃利息都夠我生活,更何況還有退休金?
隻要錢在手,即便有個三病四痛,也不用慌。
搬到新房後,感到生活有些無聊。
每天睡到自然醒。
再也不用到處撿臭襪子去洗。
也不用天天打掃衛生,沒人幫忙不說,還要被說天天瞎折騰,愛做表面功夫。
更不需要出去買菜燒早飯,出門右拐就有早餐店。
一人吃飯,全家不餓,連空氣都是自由的。
但天天刷手機也沒什麼意思。
於是在附近報了個老年大學,學起了書法。
書法是我的愛好,生活條件好點時,我曾經學過兩年,但那時老周天天說學這些沒用,又不當吃不當喝,說我沒文化,還假清高。
說多了,我就放棄了,但心中還是有些遺憾。
現在重新撿起來,也沒人嘮叨,別提有多開心。
來這上學的很多人一是因為愛好,二是陶冶情操,豐富老年生活。
我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周末經常和他們一起出去玩。
開闊了視野,見識更廣闊的天地,我才發現,人可以有很多種活法。
短短三個月,我的心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想到從前過的日子,我後悔沒早點離婚。
正當我玩得樂不思蜀時,兒媳哭著給我打電話:「媽,我要和周浩離婚。」
我心一沉。
兒媳叫趙蘭,是個孤兒。
當時兒子說遇到了真愛,死活要娶進門,這才短短五年,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我讓兒媳過來,聊過之後,才知道是不成器的兒子犯了大錯。
「既然下定了決心,我支持你。」
「媽,你不勸勸我。」
兒媳一臉震驚,仿佛不認識我一樣。
我笑著搖頭。
出來單過後,我才知自由的珍貴。
婚姻不是必需品,與其在墳墓裡苦苦掙扎,不如早點解脫。
就如當年的我,本以為能從泥裡拔出腿,卻身不由己,臨老還被迫離婚,像個笑話一樣被人津津樂道。
此刻她的遭遇,就像我的前半生,但她無須復制我的人生。
我也絕不能讓兒媳重蹈覆轍,走我的老路。
8
因為我給趙蘭當後盾,給她託底,所以她無所顧忌,很快提了離婚的事。
兒子知道後,衝我咆哮:「為什麼要幫外人,你還是不是我媽?」
我反問:「如果沒有對不起人家,她會和你離婚?」
他大言不慚地說:「媽,男人都那樣,忍忍不就過去了?」
一句輕飄飄的話,就要讓女人心甘情願咽下男人出軌的事實,他想得太理所當然。
兒子不隻出去嫖,還動手打人。
天知道當我看到趙蘭滿身是傷時,是何種滋味。
老周家暴,兒子亦是如此。
我真的沒法忍。
這段婚姻最終以法院起訴而結束,耗時三個月離婚收場。
離開法院時,周浩雙目充血:「媽,你為什麼要當攪屎棍?我現在沒老婆,你滿意了?」
滿意?
但凡你對我上點心,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前兩個月,我膝蓋疼得厲害,去醫院看了,醫生說是舊病復發,要做手術。
我打電話給周浩,想讓他幫我辦下住院手續,護工可以花錢請,但手續之類的東西,太復雜,我搞不明白。
他卻幸災樂禍:「媽,你之前不是挺橫的嗎?拆散我的婚姻,現在要用到我時,就想起來了。」
我一言不發,掛了電話。
這次是我錯了。
我以為周浩能看在這雙腿是為救他而傷的份上,會幫我一次。
可我高估他,也高估了人性。
都說養兒能防老,這是世上最大的謊言。
後來,我請護士辦了住院手續。
從手術室出來時,我看到了趙蘭。
她哭著說:「媽,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和我說?就算出差,我也會第一時間趕回來的。」
我一直知道兒媳是個好的。
但沒想到她會辭了工作,專門照顧我,甚至讓在幼兒園的孩子請假一個星期,就為了讓我心情好點。
她忙得不可開交,我不忍心,打算將之前談好的護工找回來,錢由我出。
她不樂意:「媽,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護工哪有我盡心啊?她們一向馬虎了事,隻想拿錢。」
我沒再堅持。
隻感嘆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都是以真心換真心。
陪伴才是最好的愛,話講得再好聽,都是假的。
從住院到出院,歷時半個月,周浩一直沒露面,甚至一個電話也沒有。
我徹底絕了心思。
9
趙蘭離婚後,搬來與我一起住,孫女也轉學到了附近。
我放學後,順便接孫女一起回去,等趙蘭下班回來開飯。
現在家裡請了燒飯阿姨,又每星期讓鍾點工打掃二次衛生。
以前我可舍不得。
瓶子、紙盒舍不得扔,要留著賣。
衣服穿了又穿,總認為沒破就成。
節儉的習慣仿佛被刻到了骨子裡。
但現在想開了。
那些視頻博主說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好吃好喝滿足自己才不枉來世間走一遭。
我覺得有道理,所以再也不省了。
這天吃飯時,有人按門鈴,打開門,原來是我的女兒。
「媽,兒子來看看你過得怎麼樣?」
他嬉皮笑臉,一臉討好。
我冷眼旁觀。
之前搬到這邊後,他總以工作忙為借口,從未來看過我。
現在假模假樣,過來關心。要說沒目的,誰信?
他撅一下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
果然,沒坐多久,周浩開始哭窮:「媽,我想買房,給我五十萬付個首付,到時候保證還你。」
我冷笑。
拿什麼還?
鬧離婚時,他精蟲上腦,不僅公然帶別的女人回家,還在法院口口聲聲說不要孩子,真是畜生不如。
官司打完,婚房賣了,錢給了大半兒媳。
見趙蘭住在我這裡,他也想來,可惜離上班的地方太遠,通勤時間長,不得已隻能在附近租房住。
現在哄我這個老太婆拿錢出來,門都沒有。
見我不說話,他收斂了笑,舉手發誓:「媽,兒子以後肯定孝順你,再說除了我,你還有誰可以依靠,我才是你最親的人。」
我嗤之以鼻。
早就不指望他了。
自從老房子賣了後,我手上有一百萬。
當初和老周離婚過戶時,我下意識報了周浩的名字。
趙蘭將我拽到一邊,說什麼先寫自己名字,其他等以後再說。
我懂她的潛臺詞。
想起那個斷了繩的帆布包,我又臨時改口,寫了自己的。
周浩那時在現場幫忙辦理,他看到後立馬反對。
不同意,我當即背起包要回家,不急,反正著急離婚的又不是我。
最後,還是老周出馬勸:「傻小子,給你媽,將來這些財產還不是落到你手上?」
這才順利將手續辦妥。
現在我無比慶幸當時的決定,打心眼感激趙蘭。
多虧聽她的,不然晚年悽慘,就是我的下場。
錢是個好東西,好到能讓周浩在我面前裝孫子。
「我還沒死,別惦記這點東西。」
「媽,我不是怕萬一嗎?你這些錢反正都是留給我,早給晚給還不一樣?」
如果是以前,我真會如他所願,將錢交出去。
可現在。
呵呵。
無私奉獻的結局是最後丈夫成了別人的。
就連兒子也給別人當狗,隻想薅我的錢。
我再也不會當傻子。
10
不給錢,我與周浩的關系降到了冰點。
他不聯系我,我也樂得輕松自在,一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學書法半年,小有成就,逐漸形成自己的字體,自成一派。
趙蘭看到我寫的字帖後,建議注冊賬號,拍視頻傳到網上當博主。
我覺得很有意思,開始學著拍視頻,一個星期兩次,完全不耽誤我的學習進程。
視頻一直不溫不火,偶爾有人點贊、評論,我就很高興。
後來,大學裡有個老姐妹讓我寫張婚書,我發到網上,沒想到一下子火了,點贊數噌噌往上漲。
網友紛紛留言:「求宋奶奶翻牌子,教教我的逆子。」
「我需要一張婚書,求定制,有償付費。」
「宋媽,求帶。」
我一夜成名,漲粉十幾萬,成了火爆的網紅。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關注,我清楚地認識到,年齡不是問題,隻要有才華,也能創造價值。
與過去不同,這是一個多元化的新時代。
我打破了固有思維,心態逐漸年輕化。
不再總以自己老了,找借口躺平。
我還想折騰,於是去辦了健身卡,不是為了將身體修煉成精,而是需要有個好身體,讓我活得久一點。
之前在婚姻的牢籠裡葬送了半生,束縛自己,活得像個陳年舊物。
互聯網讓我找到了存在的意義。
隨著知名度的提升,開始有人找我寫婚書。
隻要有活我都接,不僅能掙點生活費,收到婚書的新人也會感到有紀念意義,一舉兩得。
另外,偶爾還有一些商演,我視情況而定。
比如這次有個養老院希望我去做些演講,展示書法。
我答應了,當然,特殊群體,是不收取任何費用的。
去的路上,周浩打來電話,想與我見一面。
我剛想摁斷,那端傳來:「媽,求你了,就見見我吧。」
我報了地址,讓他在門口等我。
11
待我從養老院講課出來時,周浩早已等在門外,前夫竟然也在。
看到我,老周眼裡閃過一絲驚訝,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人搶了話頭。
「宋老師,非常感謝,希望下次有機會能再次邀請你。」
我客套了幾句,與他們道別。
周浩看到這一幕,嘴巴張成了 O 形,難以置信地說:「媽,你變了好多。」
我微微一笑。
那是當然。
我早已脫胎換骨,與從前判如兩人。
從前那個隻知道圍著灶臺轉,蓬頭垢面,沒時間捯饬的我,早已一去不復返。
因為學習書法,我身心平靜,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再加上我又穿上最愛的旗袍,稍微打扮打扮,就能改頭換面。
孫女經常說,我是時尚奶奶。
老周從上至下打量著我,目光復雜:「離開了我,你似乎變得更好了。」
能不好嗎?
除了變得越來越好,我還拿到了 C 照。
思忖間,油門一踩,將車開到了常來的茶室。
店主見到我熱情地打招呼。
如今這附近的人都認識我,我也算個小有名聲的網紅。
「說吧,找我什麼事?」
我開門見山。
父子倆相互看了眼。
周浩搓了搓手:「唐姨家的孫子參加書法大賽好幾年,但從未進過前三名,這不,刷視頻看到你,想請你幫幫忙,教一教。」
我不答反問:「你之前不是說我丟人現眼嗎?怎麼,現在不丟人了?」
記得剛做短視頻時,可能因為機制算法的原因,第一時間推送到了各大親戚的手機上。
老周打電話來質問,說我又老又醜,寫的書法像小學生水平,還有臉出來擺弄,他讓我快點下架視頻,別出來寒碜別人。
兒子直接衝到家裡,對著我破口大罵:「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媽?為什麼要讓我在同事面前抬不起頭來?」
有句話說得好,當你想變好時,身邊最親的人會是你的頭號敵人,因為他們絕不允許身邊有異類出現。
你想改變,首先要戰勝阻攔你的那些人,甚至遠離最親的人,他們會阻礙你前進的道路。
以前看不起我,現在卻來求我。
哪來的臉?!
「媽,求你了,隻要這事辦成,我的職位又能升一升,唐哥還說要帶我發大財。」
我直接懟:「這關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