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對頭被關進了「是好兄弟就關一百年」的房間裡。
遊戲規則是:一句真心話減一年,反之加一年。
死對頭看著我怒不可遏,指著鼻子罵我惡心!
【非真心話,加一年。】
我特麼反手給他一巴掌,問他是不是你這個崽種自己搞出來的破事!
他臉色劇變,當即反駁道,怎麼可能!
【非真心話,加一年。】
這下輪到我臉色劇變了。
1
我現在很不爽,真的。
無緣無故被關進小黑屋我都無所謂,重要的是,為什麼對面那個人是嚴潛啊!!
我撸起袖子,正準備和他來一場熱烈又深入的物理交流時——
房間的廣播響了:
【恭喜二位被選入「是好兄弟就關一百年」的挑戰。
【我們的遊戲規則是:二人正常對話,一句真心話減一年,反之加一年。
【無意義對話不作數,半真半假對話不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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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潛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我負責對門把手生拉硬拽。
看他那副悠闲的嘴臉我就氣不過,我瞪著他喊道:
「過來搭把手啊!你還真來玩遊戲的?你不想出去了!」
嚴潛把臉一板,怒不可遏地指著我罵道:
「你真惡心,這是你引起我注意的新手段?」
廣播:【非真心話,加一年。】
但是我注意到他眼神中的憤怒其實隻有淺淺的一層,他好像還……挺樂在其中的?!
等等啊!什麼叫我吸引他注意力?
臥槽???
還能這樣倒打一耙的??
我狠狠踹了一腳牢固的鐵門,轉了轉手腕走到他面前。
給了他清脆的一巴掌。
「誰知道是不是你這個崽種自己搞出來的破事!」
嚴潛臉色劇變,當即反駁道:
「怎麼可能!」
廣播:【非真心話,加一年。】
?????
2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
「臥槽嚴潛你嘴裡能有一句真話嗎!你還讓它加呢?老子都活不到那個歲數!」
【真心話,減一年。】
我愣了一下,這詭異的小黑屋真的能識別真假?
「嚴潛,我們這樣僵持不是個事,我們配合配合,說夠真話就能出去了。」
「你有多久沒和我說過真話了?」
嚴潛語氣有點幽怨,說得我好像什麼拋妻棄子的大渣男。
「我從現在開始隻說真話行了吧?」
「呵呵。」
嚴潛冷笑兩聲,靜靜地盯著我看。
眼神像是叢林中潛藏在竹葉下的竹葉青,美麗又致命。
我看著他的眼神,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你把話說清楚行嗎,我最討厭你這陰陽怪氣的樣子!」
【真心話,減一年。】
「謝晟,我陰陽怪氣?你再說一遍,我陰陽怪氣?」
我剛剛的一番話,好像打中了這條竹葉青的七寸,嚴潛本來還面無表情,現在眉毛都打結了。
可我說的是事實啊!
於是我也跳腳了!
「嚴潛,我不能說了?你敢做不敢認是吧!」
「我也很想聽你狡辯狡辯。」
嚴潛咬著牙,單手握拳,我甚至聽見了骨節的咔嗒聲。
我眼皮跳了跳:
「幹什麼,還想動手?」
「我是挺想動手的。謝晟,你簡直沒心沒肺!你什麼都不知道,別人做了什麼你也看不見,我真不知道你是裝的,還是你情商為零?」
「你還惡人先告狀了?你之前做的那是人幹的事?」
「什麼事?」
「升學宴那次,你明知道我比你低了三分,你在我樓上擺宴席就算了,你故意把你的橫幅放在我橫幅邊上是什麼意思?你故意和別人說我們倆認識是什麼意思!存心給我找不痛快是吧?看老子不爽,你賊開心吧!」
我越說越氣,也捏緊了拳頭。
不管嚴潛如何辯解,我都要上去狠狠給他一拳!
嚴潛嘆了口氣,很輕很輕,我還以為是我的幻聽。
「謝晟,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想聽真話嗎?」
3
「廢話,我還想聽假話嗎?」
我捫心自問,曾經把嚴潛當兄弟的時候,從來沒做過任何虧心事!
嚴潛微微點頭,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
「當時你預約的時候已經很遲了,我家裡把整個酒店都包了下來,聽說是你,我把一樓讓給了你。跟別人說我認識你,是因為那個人是酒店經理,這樣可以給你打折,我沒有想給你找不痛快,難道我在你眼裡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嗎?」
嚴潛說話的時候,緊緊盯著我的眼睛。
所以哪怕不用廣播的播報,我也知道嚴潛說的是真話。
他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其實這件事情,嚴潛做得蠻仗義的。
整個一樓的門面說讓就讓了。
可我不是什麼大大咧咧的人,跟嚴潛待得久了,我的尊嚴就和醫療美容院的敏感肌一樣脆弱!
嚴潛看我沒有回答,皺了皺眉:
「輪到我了,謝晟,我問你。
「不是說好了填一個大學的嗎?我們不是商量好都去 B 市嗎?為什麼後來你把我拉黑,我還是從班主任那裡知道,你去了 F 省。」
嚴潛好像越說越激動,一步一步朝我逼近。
本來我們二人的關系緊張,十米開外就氣場不合了。
結果現在的距離,連一米都沒有。
我一伸手就能碰到嚴潛。
時隔那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嚴潛的臉。
帥。
帥得老子是自愧不如的!
我脆弱的敏感肌……啊不是,我的自尊心又隱隱作祟。
伸手一推,嚴潛本來沒有防備,被我推了個趔趄。
我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扶,手腕一轉,又收了回去。
動作很輕微,嚴潛沒看見。
「為什麼……要騙我……」
嚴潛有些哽咽,可是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我就感覺他憋了很久。
他顫顫巍巍地捏住了我的雙肩:
「你連道歉的機會都沒給我,我都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哪裡讓你生氣了……」
一瞬間,我好像成了他的拐杖。
支撐他晃晃悠悠的身體。
他的掌心幹燥溫暖,可力氣出奇地大。
我轉了轉肩膀,打開他的手。
其實我的力氣真不大,可就那麼清脆的一聲響,嚴潛的眼眸瞬間水亮水亮的。
看上去格外地……脆弱?
「我就是騙你了怎麼樣!你待過的城市讓我呼吸不暢!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本來去 B 市上大學就是你的選擇,我去 F 省又沒耽誤你!」
嚴潛的眼神……
我深吸一口氣,把心裡好像要死灰復燃的同情心按下去。
「那你為什麼拉黑我?」
「因為我不想和你解釋,我沒有和你解釋的必要,不想認你這個兄弟,相看兩厭就別湊在一塊了。」
嚴潛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向他。
我還沒反應過來,一個踉跄栽進了嚴潛懷裡。
他的聲音伴隨著有力的心跳,一個節拍一個節拍地傳入我耳中。
他沒放開我的手,他的指尖一點一點撐開我蜷曲的指節。
然後非常真誠地看著我的眼睛:
「就因為那個升學宴?我可以道歉的,你和我說,我可以道歉的!」
嚴潛的眼眶有點泛紅,我感覺他是氣的。
雖然我承認我當年又矯情又過分,但是這件事情我還真的沒有後悔過。
4
遠離嚴潛的那幾年,我過得順風又順水。
可是好景不長,大學畢業後我考回老家讀研。
我是個很陰暗的人,我有一個小號,一直在偷偷視奸著嚴潛。
我沒法不在意,那家鄉對我來說,就像是偷情對象的家,而嚴潛是那個男主人。
我必須要趁著嚴潛不在的時候,才敢去。
嚴潛當時在 B 市讀研,我估摸著他兩年回不來,才默不作聲地回了老家。
我不是個搞學術的料,厚著臉皮水了畢業證後,聽說嚴潛在 B 市創業,我也悄摸地創業。
然後,嚴潛回來了。
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我大一那時候,嚴潛來我學校找了我好幾次,我能躲就躲。
有一次沒躲過,那時候嚴潛已經在學校裡繞了一圈,十月初還算秋老虎,天氣熱得很。
我被嚴潛攔住的時候,他渾身的汗。
可能是找得沒耐心了,他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我聽著不爽,二話沒說,給他臉上一拳。
他也氣。
於是我們兩個人,就在那麼熱的天裡,打了起來。
不歡而散,之後徹底沒有見過面了。
逢年過節回家,也是能躲就躲。
隻是我沒想到,他會從 B 市回來。
我覺得他是故意的。
和現實中的劍拔弩張不同,我的小號經常給嚴潛點贊。
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知道的,視奸也是一種藝術。
5
思緒拉回眼下。
我看著嚴潛泛紅的眼圈,我嘴裡那些刻薄的話,突然就難以順利地蹦出來了。
「我想要的不是道歉。」
嚴潛不會懂的。
他自以為的遷就和低姿態,都不是我這個敏感肌想要的。
「所以你就是單純地沒有理由地討厭我?」
我感覺嚴潛好像有點……比我還要脆弱。
討厭就是討厭,有理由也討厭了,沒有理由也討厭了。
結果都是一樣的,嚴潛到底在鑽什麼牛角尖呢?
「對啊,就是單純討厭你。」
【非真心話,加一年。】
嚴潛眼睛一亮,好像把廣播奉為聖旨一樣:
「它說你這不是真心話。」
「它壞了。」
我理直氣壯。
嚴潛不信,他對著我搖頭。
我感覺他再搖頭,就要把他的眼淚搖出來了。
「你其實……其實不討厭我的對不對?」
「嚴潛,我沒欺負你吧,你擺這副樣子給誰看?」
我從沒看到嚴潛這副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是堵堵悶悶的。
看得我火大!
沒來由地火大!
我不想看到嚴潛在我面前哭,就有種說不出的酸脹感。
「它說你不討厭我。」
嚴潛有些執拗地指著天花板,給我看笑了。
那動作放在一個小孩子身上都極其幼稚,可嚴潛自己好像根本沒察覺。
就像我們還沒鬧翻之前,他總是這樣,展現最真實的自己。
是別人都看不到的一面,隻有我才能看到。
我有點怕嚴潛真的在我面前掉眼淚,於是放緩了語氣,沒有那麼尖銳:
「嚴潛,它隻是說那一句話是假話,不是說我不討厭你,我隻是不是單純無理由地討厭你,我有理由。」
【真心話,減一年。】
嚴潛呼吸一滯,他又把我的話在舌尖默念一遍。
好像在分辨到底是哪一句話,觸發了廣播。
「你再說一遍。」
「嚴潛,你糾結這些有必要嗎?你不也是看我不順眼嗎!」
「沒有。我沒有看你不順眼。」
【真心話,減一年。】
我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抬頭看著天花板。
「我就說它壞了……」
「它沒壞,我就是這個意思。」
比起我的顧左右而言他,嚴潛反而更坦蕩。
好啊!
它沒壞,你沒壞,和著就是我壞!
我最壞了!
我裡外不是人唄!
我看著嚴潛,一字一頓,生怕他聽不清楚:
「可是嚴潛,我討厭你。」
嚴潛第一時間沒有看我,他看著天花板。
他在等一句話。
6
【真心話,減一年。】
嚴潛聽完這六個字,就像是被人一節一節抽掉了脊梁骨,他在原地顫顫巍巍地晃悠了兩下。
我手腕一震,又收了回來。
「可是……我想知道為什麼?我們之前關系不是很好嗎?」
我咬著牙,語調生硬:
「以前是以前。」
「總要有個原因的,總該有個原因的……」
嚴潛直勾勾地盯著我,把我看得面上發麻。
我不自在地舔了舔唇角:
「我不想說。」
我不想承認我不如你,我不想承認我對你深厚頑固的嫉妒。
我不想承認那個陰暗卑賤的我,在看到你失敗的時候,會在被子裡笑出聲。
好像隻有你失敗的時候,才能把我們的距離拉近。
然後你很快又爬起來了,成功對你來說總是觸手可及。
我就更討厭你了。
嚴潛深吸一口氣,唇瓣顫抖著: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很早。」
「是高考之後嗎?其實我那個時候,感覺到你的態度變了,你有一些話,不願意和我說了,你的朋友更多更廣,似乎我才是那個多餘的人。」
我聽著心裡一緊。
原來這麼明顯的嗎?
我一直以為……我裝作疏離嚴潛的態度很自然,很順理成章才對。
其實我們倆鬧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和嚴潛本人的關系不大。
與其說我討厭他,不如說我討厭我自己。
嚴潛看著我,靜靜地眨了眨眼。
就在眼皮合上的片刻,時間瞬間定格。
我看見嚴潛臉頰邊上閃過一道晶亮的反光。
「噼啪——」一聲,震耳欲聾。
眼淚掉在地上的聲音能有多大?
可是那一滴眼淚沒掉地上,被我的心接住了,然後炸開了。
感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我呼吸有點困難。
我有點想逃。
嚴潛繼續用那一雙好看的水潤的眼睛盯著我:
「是因為他們比我有趣吧?是因為我還不夠好嗎?」
我心裡酸酸的,說不上來,有種無力感酸脹感要把我淹沒。
我受不了嚴潛這樣的眼神,字字句句都在譴責我。
「別哭啊……」
我嗓子眼有點幹澀,雖然有一句話,我很不想承認。
但我不得不承認,他哭得我心都碎了。
「回答我的問題。」
嚴潛執拗地盯著我,又是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
我再也沒法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了。
我抬手,用指腹抹去掛在嚴潛臉頰的那一粒淚珠。
但是好像擦不完,淚珠越來越多。
滑過我的手背,像是巖漿,把我燙得有些疼。
這叫什麼事啊,現在被關在小黑屋,給我的死對頭擦眼淚。
「不是,你挺好的。」
【非真心話,加一年。】
我平攤雙手,把臉埋進去洗了一洗,末了嘆了口氣:
「你是最好的……」
其實這句話聲音很輕很輕,我感覺我自己都沒聽清自己在說什麼。
我眼前,總是劃過那顆碩大的沉重的尖銳的眼淚。
【真心話,減一年。】
我把臉埋入掌心,久久不想抬起來。
我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可是說過的話不能撤回。
特麼的,嚴潛都哭了,我誇他一句……誇他一句怎麼了!
他比我更丟臉好不好!
突然我的手腕一熱,有聲音從我頭頂傳來:
「謝晟……」
我嗓子一緊,第一反應居然不是甩開他的手。
我腦子真的是亂得可以。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嚴潛就是在我面前掉了一滴眼淚而已,我怎麼心裡這麼難受?
不應該啊,看他吃癟,我一向幸災樂禍的。
「那為什麼討厭我,你知道嗎,你之前經常對我說這句話,可是在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聽過了,是我變了嗎?」
我應該甩開嚴潛的手,然後跳出十米外,梗著脖子說那是老子以前瞎了眼!
但是我沒有,我的聲音從掌心傳出來,有些瓮聲瓮氣:
「你沒變,嚴潛,你沒變。
「因為你很好,你太好了,你好得所有人都在看你。」
【真心話,減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