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風俗，女子及笄時，當拋繡球彩樓招親。
但像我們這樣的富貴人家，繡球就是走個過場。
我早被定下與丞相嫡子結親。
可及笄那日，一個渾身惡瘡的乞丐，不知打哪冒出來，搶走了繡球。
爹娘想用錢打發他，從小受母親和我恩惠的庶妹卻皺著眉頭，將事鬧得滿城皆知。
「繡球砸向誰，就要嫁給誰，難道姐姐要毀了朝廷的規矩？」
我被迫嫁給乞丐，被磋磨致死。
庶妹卻嫁給丞相嫡子，春風得意。
死後我才知道，那乞丐是庶妹安排的。
再睜眼，我回到彩樓招親前，繡球再次被乞丐搶走。
面對庶妹正氣凜然的質問，我淡然一笑。
「妹妹，忘了告訴你，這個繡球是我替你拋的，你看上面還有你的名字呢。」
1
劇烈的疼痛還在身上難以抹去，我在噩夢中輾轉反側。
「啊！」
我從床上驚醒，看見床邊的母親一臉焦急擔憂。
Advertisement
「青禾，你怎麼了？」
我平靜地搖搖頭，勉強撐起一抹笑來。
「母親，我沒事，隻是被魘住了。
「您怎麼過來了？」
聽到我的問題，母親笑著點了點我的鼻尖，回答道。
「你忘記明天的彩樓招親了嗎？聽說不少公子哥都是為了你而來呢。」
她笑得燦爛。
我知道她是為了我的受歡迎而開心。
但這句話卻讓我驚出一身冷汗，恍惚間看見一個乞丐正用鞭子抽打著我。
我不自覺開始顫抖起來，隨後猛地喘了幾口氣勉強平復心緒。
「原來如此，那就等著明天的好事了。」
我強撐起一抹笑，起身送母親離開後，立即冷下一張臉，先對一旁伺候的侍女碧玉低聲吩咐幾句，又讓她把侍女彩蝶喚了進來。
「小姐，有何吩咐？」
沒等彩蝶笑意褪去，我猛地將手中藥碗扔到她面前，厲聲喝道：「你可知罪？」
彩蝶被我這舉動嚇得跪倒在地上，不住地顫抖。
「小姐，您在說什麼……」
沒等她多言，我冷笑著打斷：「你真當我不知道你和二小姐的勾當？」
彩蝶抖得更厲害了。
我回想起前世的場景。
若不是彩蝶親自到我面前笑著嘲諷，我都不知道這個貼身丫鬟，竟早已投靠了柳青雲。
也正是彩蝶，暗中將我的繡球調換，交予偷偷被放入人群的乞丐，制造了乞丐奪得繡球的假象。
這才逼得我不得不嫁，最終被磋磨得身上連塊好皮肉都難找。
我死的時候，渾身猶如被萬蟻啃食，痛苦難當。
既痛，又痒到了骨子裡。
即便如今重生，魂好似也是痒的。
想起這些，我心中的怒意不斷翻湧，將身邊的茶杯重重砸在她的額頭上，直接砸出了血來。
從前，我的脾氣還是太好了。
「碧玉！把這個勾搭外人陷害主子的賤婢拖下去，活活打死！」
外頭碧玉帶人衝了進來。
彩蝶這下真的慌了，在兩個老僕手上不住地掙扎著。
「是二小姐威脅的奴婢，那惡事，奴婢都還沒來得及做啊。大小姐，饒命！」
我起身走到彩蝶身前，抬起她的下巴，冷聲說道：「如此說來，你果然是收了二小姐的好處，打算明天害我。背主之人，留你何用？」
讓人把慘白著臉的彩蝶拖走，我滿意地聽著門外悽厲的慘叫。
碧玉顫抖著問：「小姐，您怎麼知道彩蝶早已背叛您了？」
「呵。」
我冷笑出聲，自然是前世的慘痛教訓告訴於我。
上一世，家族被庶妹聯合她那好未婚夫折騰沒了，我失了倚仗，也曾無數次像彩蝶那般慘叫。
卻從未得到過憐憫。
得到的，隻有乞丐變本加厲的折磨。
2
彩蝶要被活活打死的消息傳出去後，不出所料，庶妹柳青雲第一個趕了過來。
「姐姐，你怎麼變得這麼殘忍？」
她聽著院子裡悽厲的慘叫聲，不忍地皺眉。
我轉頭看向她。
一襲白裙，頭上金銀珠寶皆是上品，看著比我這個嫡女還要貴氣不少。
我和阿娘待她是極好的。
我曾是真心拿她當手足看待。
可，真心未必能換來真心。
「怎麼？妹妹是打算救下這個叛徒？」
我冷眼看著她，指著院中慘叫的彩蝶說道。
「這賤婢被我抓住偷東西，還說是你指使的，可有此事？」
柳青雲常自詡人淡如菊，不重名利。
我倒是要看看，常自詡女中君子的她，會不會將這罪名扛下來。
一刻都未猶豫，柳青雲隻是作出一副驚訝的樣子，立刻辯駁：
「怎麼會呢？父親那般寵我，我怎麼會做出這種偷嫡姐繡球的下作事，這怕是有什麼誤會。」
幾乎要疼暈過去的彩蝶立刻開口叫嚷：
「二小姐！若不是你拿我家人性命威脅，我怎麼可能會去背叛大小姐！」
我立刻揮手讓僕人停下，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等著她們狗咬狗。
見身上的棒子停了，彩蝶更加悽厲地哭嚎道：
「這一切都是二小姐指使的我，真不關奴婢的事啊！」
柳青雲倒是耐得住氣，隻皺著眉頭反駁：「我隻隱約記得幫過你一次，你還說要報答我，你這人怎的還恩將仇報呢？」
說著還抹起了淚。
「你莫不是瞧我隻是個庶出的，覺得我好欺負，這才想汙我清白嗎？」
柳青雲身邊的大丫鬟也不甘示弱，上前狠狠在彩蝶臉上扇了一巴掌。
「你這賤婢，如此攀咬人，是想挑撥小姐們的感情嗎？大小姐乃是嫡出，怎可能會聽信你這賤婢的挑唆？」
這是在暗指我這嫡女故意栽贓她這庶女？
餘光看見匆匆趕來的父親，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倒是不著急分辨。
戲臺子我已搭起，唱戲的也都就位，該露的馬腳也早露了。
該是彩蝶上臺唱曲兒的時候了——瞧瞧，那眼裡的怨恨多重啊。
果然，彩蝶不顧身上的傷，掙開被僕人鉗制住的手臂，撲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衣角失聲尖叫道。
「大小姐，奴婢說的都是實話！
「是二小姐嫉妒您嫡女的身份，不忿您明天能定下高門婚配，這才買通了奴婢在您的繡球上做手腳，現在那個繡球還在奴婢的床下啊！」
她的聲音大得整個院子都聽得到，直接讓一些不怕死的下人開始議論起來。
「二小姐真能做出這種謀害嫡姐的事情？看著不像啊？」
「豪門小姐間肯定有一些腌臜事，隻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看見眾人議論紛紛，柳青雲有點慌了，不復剛剛的冷靜，指著彩蝶罵道。
「你這賤婢胡說八道些什麼？姐姐，既然你這個賤婢不知死活，我就替你教訓一下。」
說著就打算讓人上前將彩蝶抓住。
一道威嚴的聲音猛地響起。
「慢著！」
3
父親慢慢走到我們面前，眼睛在我們身上打量一番後，轉頭看著彩蝶嚴肅地問道。
「你說的都屬實？」
看見父親，柳青雲這才變了臉色，忍不住說道。
「父親，這個賤婢一看就是為了活下來給我潑髒水，您怎麼……」
「是不是真的，要看證據。」
父親嚴肅地說道，轉頭看著彩蝶。
彩蝶抬眼看見柳青雲向自己投來惡毒的目光就知道自己活不下來了，但死之前還要拉個墊背的。
這樣想著，就厲聲說道。
「全都屬實，證據在奴婢床下！」
父親讓僕人去拿，果然在彩蝶的床下發現了那個繡球。
柳青雲還好喊冤，說什麼都不知道。
我慢悠悠道：「方才妹妹進來，一口便道破說彩蝶偷了繡球，但你可知，在彩蝶方才自己承認以前，我隻說她偷了東西，可沒人知道她偷了什麼。」
柳青雲小臉登時慘白一片。
若非主使黑手，又怎能未卜先知？
「唉，真不知道，我哪裡得罪了妹妹，竟然你如此恨我，非要毀掉我不可。」
在場沒人是傻子。
父親自然也不是，冷哼一聲。
「二小姐品行不端，罰她禁足七日！好好反省！」
「父親！這不是我的本意！」
柳青雲忙跪下來。
她目前的一切都來源於父親，自是不能失去父親的寵愛。
「禁足一個月！」
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我知道他次是真的生氣了。
任他怎麼想都不會想到，自己寵愛的二女兒會這麼惡毒吧？
柳青雲低著頭，惡狠狠地說道。
「姐姐，我被禁足，你這下滿意了吧？」
「不滿意啊……」
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抬起手狠狠打在她的臉上。
看著她腫起的雙頰，頗感滿意。
「這樣的你才比較順眼。下次，我還會給你找麻煩，咱們姐妹啊，不死不休！」
我抬起頭，高傲得像一隻鳳凰。
走之前，又在她身上踢了一腳。
死後，我的屍體被扔亂葬崗，魂曾在柳青雲身邊飄蕩過一陣子。
可惜無法對她造成傷害。
得了我的死訊，柳青雲很得意，喝了不少酒。
那時我才知，她是穿越之人。
「姐姐，你一個原住民怎麼跟我這穿越者鬥啊。
「能穿越的，那都是女主命，您一個炮灰，怎麼跟我鬥！」
我聽不大懂。
但是我知道。
我和她，總得死一個。
4
盡管柳青雲被禁閉一個月，但還是需要出現在相親樓上撐排面。
我舉著新做出來的繡球，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餘光瞥見底下熟悉的身影。
前世夫君，那個落魄暴虐的乞丐——他還是被誰放進來了。
另一個，則是丞相嫡子路遠和，暗中定下的，我的未婚夫婿。
路遠和頭簪紅花，身披青袍，正一臉的意氣風發。
前世，父死母亡後，乞丐覺得沒了翻身做官的可能，將一腔怒火發在了我身上。
短短數年，我姣好的臉龐就粗糙不已。
柳青雲找過來時，我衰老得竟像是她娘那輩。
那時，柳青雲牽起我的手，一臉溫柔：
「可憐姐姐嫁給乞丐，遭受這麼多磨難。
「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隻能自認倒霉了。」
我看著她做戲隻覺得惡心。
「若非你指使丫鬟換我繡球，你以為你一介庶女能嫁給丞相嫡子？」
柳青雲立馬一臉受傷模樣，靠在一同跟過來的路遠和的身上，泫然欲泣。
「姐姐怎麼能這麼說？我雖是高攀，但我和夫君如今卻是情投意合。」
她的眼裡帶著惡意，當著乞丐的面又問我：「難道是姐姐不知廉恥，看上我夫君了？」
路遠和聞言，立刻皺著眉頭後退，與我拉開距離。
「瞧瞧如今的你，怕是不配。」
乞丐則是當著所有人，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破口大罵：「我就知道你是個浪蕩的賤人，不然你能願意嫁給我？心裡一直想著勾搭別人吧？」
我沒有理會臉上的傷，死死地盯著柳青雲，隻想將她的模樣印在腦中。
世人皆說她是菩薩心腸，不願意拋棄落魄的嫡姐。
卻不知。
她每來一次，都會讓我遭受嫉恨心極重的乞丐毒打。
她就是特地來嘲諷我的。
樓下喧哗聲起，大喊著請小姐拋繡球。
將我神思拉扯回來。
我又看了路遠和一眼，這家伙也並非良配。
但，這繡球，他想要也無妨。
我將手中繡球高高拋下去。
看著繡球在空中滾了幾滾，被幾個人左推右推的，最後仍是掉在了那乞丐頭上。
看著茫然把繡球抱在懷裡的乞丐，一片哗然。
「這哪來的乞丐？繡球拋給乞丐了？難道柳家大小姐還要嫁給這樣一個破落戶不成？」
「真是可憐，這個乞丐可是出了名好吃懶做，性子毒，柳小姐嫁過去怕是要不好受了。」
我並不意外那乞丐會拿到繡球。
我有後手，柳青雲怎會沒有？
5
我瞥了一眼柳青雲。
她嘴角已經控制不住地在抽搐，強壓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隨即放聲道：「哎呀，這可怎麼是好？姐姐這麼尊貴的嫡女，怎能嫁給一個乞丐？」
母親沉著臉忙道：「將那個乞丐趕出去，重新拋一次！」
柳青雲立刻反駁：「繡球拋到誰，就該嫁誰！百年以來皆是這個規矩，怎能在咱們柳家身上破壞了！母親如此說，豈非有損咱們柳家名聲？」
看著柳青雲難以掩蓋的幸災樂禍，我仍是一臉平靜。
「妹妹覺得嫁給一個乞丐很好？」
「乞丐也是人，我們不能歧視他作為人的權利！」
她這話說得凜然，若不是在勸我嫁給乞丐，還真頗顯幾分正氣。
「好啊。」我頷首。
「什麼？」
在場的人都震驚地看向我，不敢相信我竟然同意嫁過去。
母親更是一臉焦急：「青禾你要冷靜！娘怎舍得把你嫁給那個破落戶？」
父親還沒開口，那個乞丐就興奮地舉著繡球跑上來，邊跑邊喊道：「我的娘子柳青雲在哪裡？我來娶你了！」
「柳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