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喝了一口孟婆湯，就有人在背後戳我。
「你在這兒做什麼？！」
那人頭戴白帽，俊俏的臉龐上滿是怒意。
「你手續都沒辦完就來喝孟婆湯了？」
01
話音落，周圍靜悄悄的，小鬼們都跪倒在地，大氣不敢喘。
原本熱鬧的奈何橋像是被靜了音。
我腿一軟，扔開喝湯的碗也跪了下去，偷摸地打量著男人鑲著金邊的白鞋。
轉世投胎還需要辦手續？
我第一回死啊，沒經驗。
過了幾秒，一道聲音從頭頂傳來：「走吧，跟我去補辦手續。」
我低著頭站起身來，正要走的時候，突然有人拉住了我。
「哎！你還摔壞了我一個碗呢！這就走了？」
轉頭看去，飄逸俊朗的孟婆正巧翻了一個白眼，鼻子裡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兒：「你不賠錢，根據《冥法典》我是可以告你毀壞公物的呀！」
啥？
「寫清楚明細，我給你報銷！」白衣男子走過來，用扇子在孟婆的手臂上輕輕地一拍，「別耽誤我幹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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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松開了手，斜眼瞅了我一眼，下一秒笑臉盈盈地看向我身旁的男子：「好嘞，還是七爺您大方！慢走不送哈。」
白衣男子揮揮手，轉身走開了。
我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離開奈何橋，路過投胎部，許多鬼排著隊。好大的陣仗，我都沒見過，側著頭看過去。
玻璃後面坐著的小鬼臉色不耐煩。
「對對對，地府是說給你安排投胎的事，但現在隻有畜生道，你投不投？」
「你看，投胎也是有名額的，上面的人他們不生，名額就少，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什麼？你想去歐洲？歐洲不歸地府管，你讓你孩子們給你燒飛機，去歐洲那邊找天使辦理這事兒……」
「……」
又拐了個彎，不遠處就是地府大門。身份驗證後，我跟著七爺進了辦公大廳。
迎面一個小鬼走過來，笑臉盈盈地看著白衣男子：「七爺，這是……？」
「她沒過來登記就去了奈何橋，你給她補個手續。」七爺說完，晃著扇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小鬼點點頭，轉過身看著我：「你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嗎？」他轉身為我一一地介紹，「一號窗口是病死的，二號窗口是橫死，三號窗口是自殺，四號窗口是安樂死，五號窗口是老死，你選一個吧。」
我一愣，目光在五個窗口上來回地瞅。
小鬼也有些尷尬：「怎麼了？」
「嗯……我剛才喝了口孟婆湯，忘了自己是怎麼死的了……」我猶猶豫豫地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眼見著小鬼臉上的笑凝固後又擺出一副想哭的神情，他看向我身旁的七爺：「七爺這……這……這怎麼補手續啊？她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七爺臉上也多了幾分不快，合上手裡的扇子，看向我：「一丁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我使勁兒地點頭。
「你要是沒這個手續，就算過了奈何橋，也是孤魂野鬼一個，不會轉世投胎的，更不會入六道輪回，做人做鬼都沒你的份兒，這個事情很嚴肅，不能開玩笑，你明白嗎？」
七爺擰著眉頭對我說。
第一次接觸地府的人和事，我也有些慌：「要是想不起來自己的死因，那就不能投胎？不能投胎的話……我不是人也不是鬼？」
「是。」七爺點頭。
「那我總要有個歸宿吧？」
「被道士收，魂飛魄散。」
「……連黑戶都做不成？」
七爺睨著眼眸朝我一瞥，薄唇輕啟：「違法。」
「那怎麼辦？」我撓撓頭。
七爺眉頭一挑，痞裡痞氣地問：「你還想活嗎？」
這還用說？
「成，你在這兒等我！」
七爺速去速回，往我懷裡塞了一份文件：「去吧，七日之內，找到自己的死因，我給你安排轉世投胎。」
文件上寫著「特批」兩個大大的字，內容就是允許我回到人間，尋找死亡的真相。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七爺了，看著他的臉，又看了看手裡的單子。
七爺斜著睨了我一眼，手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速去速回！」
好！走著！
02
去人間可以，但是魂魄飄著容易被道士收走，於是我拿著七爺給我的附身符——附身不同的動物身上，方便在人世間行走。
缺點就是隻能附身一天。
「來，先籤字按手印，」七爺甩出一張單子，「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要籤字蓋章。」
啊？
附身還需要蓋章籤字？我不解的目光落在七爺臉上。
七爺一撇嘴：「你籤字蓋章，是通過地府認可的。這個名額和指標可不多，快籤字。」
哎。
於是我附身在了我家肥胖的玳瑁貓身上。
靈魂入口有點窄，進去的時候生疼。
七爺調侃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忍一忍，你家貓太胖了。」
幸虧它胖，我還以為我太大呢。
剛進去，我就聽到了一道不滿的聲音：「你活著的時候不給我吃罐頭，死了怎麼還要和我共用身體？」
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回家看我爸媽，除了我的肥貓嬛仔，還能有誰讓我在家裡自由行走？
「拜託了嬛仔，我就待一天……我知道貓條放的位置，一會兒告訴你，成不？」
嬛仔冷哼了一聲，默許了我的霸佔。
伸了個懶腰，仔細地聞了聞，找到了我爸爸媽媽味道的方向，我快步地小跑過去。
我媽是昆曲美人，我爸是京圈太子爺。
我出生時，媽媽說：「你放心，爸爸媽媽已經體驗過了，確認人世間是幸福的，所以才生下你。」
他們給了我山海無阻、萬裡通關的自由。
也給了我專一的愛。
我生長在如此幸福美滿的家庭，怎麼會死呢？百思不得其解。
在客廳裡看到爸爸媽媽坐在沙發上，我的淚水便止不住。叫了一聲，沒想到隻能發出「喵喵」的聲音。
我跳上了沙發，用頭蹭了蹭媽媽的胳膊，媽媽轉頭看向我，眼睛裡都是喜悅，一把把我抱在懷裡：「姐姐要回來，你是不是特別開心啊，嬛仔？」
媽媽撸我的時候，我可開心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一會兒去給姐姐買車釐子，給你帶罐頭好不好啊？」
好啊！
等等！
姐姐？
我一個翻身從媽媽的腿上跳起來，嬛仔的姐姐隻有我一人，我都已經死了，怎麼還會有姐姐呢？
不對勁。
我以為是我去世了，我媽精神錯亂所以對著嬛仔瞎說話。
可當電梯緩緩地打開，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我」的時候，貓嘴合不上了。
我不會是見鬼了吧！
「你是誰啊！」我怒氣衝衝地問眼前笑臉盈盈的許青楊，「你不是我！你要做什麼！！」
但是在他們看來，嬛仔瘋了，敢對她的主人發飆。我爸媽怕我傷到那個假冒的許青楊，讓管家把我關起來了。
氣死了！我在籠子裡來回地打轉，邊走邊叫，怒氣衝衝。
「別叫了，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嬛仔冷靜的聲音響起來，「再叫我的晚飯就沒有罐頭了，你滾出我的身體。」
好吧，我不叫了，趴在柔軟的毯子上，惡狠狠地盯著那個假冒的許青楊，她不是能裝嗎？我的口味、我的生活習慣，我就不信她都知道，肯定會暴露的！
但是一頓飯下來，假的許青楊什麼馬腳都沒露出來。
「她看起來和你一模一樣啊。」
嬛仔隨口一說，吃著罐頭不住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難道是有人嫉妒我的家庭，所以殺我然後冒充我？來不及思考，嬛仔吃飯的時候，嘴裡的味道我都能感受得到，下意識地惡心反胃。
「少吃點成嗎？」
嬛仔卻蹺起腳一寸一寸地舔著毛，吐槽一句：「呵，你懂什Ṱũ⁶麼人？愚蠢的人類。」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的嬛仔趴在餐桌邊，我聽著他們在飯桌上的談話。
「爸、媽，雷新向我求婚了，我們打算結婚。」
我豎起了耳朵，啥？雷新！？
雷新是我前任的好兄弟，難道我和他在一起了？
現在還要結婚？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屋內一瞬間的沉默。
「現在這個雷新，是什麼工作啊Ṫŭₗ？」
「他是研究計算機科學的，開了一家人工智能公司，等過一段時間，我讓他把咱們家裡的所有東西都換成人工智能的！」
說到這個人工智能，確實有點無聊。
嬛仔打了個滾兒。
早飯後，他們一起出門逛街，我則和嬛仔窩在家裡睡覺。
幾近傍晚，我感覺有什麼東西推著我往嬛仔的靈魂外走去。
「你該離開了。」嬛仔睡眼朦朧地說。
是啊，我看著熟悉的家，這麼快我就要走了。
「我想等爸爸媽媽回來，和他們告別後再走。」
嬛仔哼哼唧唧：「隨你嘍。」
他們三人傍晚時分才回家，我拖著嬛仔肥胖的身軀走過去，在他們腳下繞來繞去，一直不肯接近嬛仔的許青楊彎腰摸了摸我。
嬛仔叫了一聲，走開了。
看著爸爸媽媽的臉，想著要離開，我的淚水又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等會兒再哭……」
嬛仔的聲音冰冷：「我剛才在她身邊聞了聞。」
「然後呢？」
「她身上沒有人味兒。」
03
一陣陰風撲唰唰地刮過。
「沒有人味兒是什麼意思！？」
我的話沒說出口，眼前一片漆黑，再次睜眼的時候，一位翩翩白衣少年出現在眼前，七爺扭頭瞧我一眼：「呦，這麼快就回來了？查到什麼沒有？」
說完，他放下手裡的棋子。
我一愣，急忙跑到他身邊：「七爺，你說屍體能復活嗎？或者是……鬼能在人間走動嗎？」
「當然不能，」七爺目光仍在棋盤上，「孤魂野鬼可以附身在屍體，詐屍，但是不能走動。」
那沒有人味兒是什麼意思？！
見我許久不說話，七爺轉身看我：「沒查出來誰殺了你？」
我搖頭：「沒有，而且我還看到一個活著的我，在我家，吃著我的飯，享受著我爸媽的愛。我的貓說，她不是人。」
七爺眉頭一皺：「不是人？現在也沒有厲鬼能進化到和真人一樣，你確定她不是人？」
我使勁兒地點頭：「是的，如果我沒有進錯平行時空的話，那個許青楊真的不是人。」
七爺哼笑一聲：「放心，上天入地也就這麼一個地府，平行時空是空間管理局的事兒，我這邊收人都記著，不會錯亂，」他往後一靠，揉了揉眉心，思考半天，而後大手一揮，「不是人這件事……我打個報告給功曹司，看看他們那邊什麼情況。」
這一拖便是半日。
七爺查了多久，我就在七爺的住處躺了多久。
其間一個黑袍女人陰沉著臉來找七爺。
看到她的模樣，不怒自威，我的膝蓋不由自主地又軟了。
生前我不是這麼喜歡跪人的，可能是因為魂魄對地府裡的陰差裡有天生的敬畏感，所以每次都不由自主地害怕。
但眼前這位陰差一開口，我人都傻了。
「大妹砸，老謝人呢？」
「他……他說他去功曹司了。」我語無倫次，她怎麼一嘴大碴子味兒啊。
黑袍美女想了想，嘀咕了一句：「去陰曹司幹啥？又有匯報要寫了？」說著，她徑直走進屋子裡，一屁股坐了下去。
緊接著她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地一口喝完，抹了一把嘴看我：「你瞅我幹啥？」
「我……我覺得你好看。」下意識地就這麼說了，難不成我說她外表盛氣凌人，張嘴就能開一場脫口秀嗎？țū́₉
開了眼了。
隻見她咧嘴一樂，兩秒後卻神色突變：「不是，老謝怎麼還能在自己窩裡藏鬼呢？你怎麼在這兒啊？」
我把我的情況和她簡單地說明，黑袍美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還真是老謝的問題……」她偏著頭打量我，「嘖，你這妮兒看起來有點眼熟。」
啥？眼熟？我的話還沒出口，她把我拉近：「來來來，我給你算一卦。」說著就看我的手相，又摸了摸我的頭骨。
一頓操作下來，黑袍美女神色一驚，而後又坦然自若。
「大妹砸，你命不該絕，死因蹊蹺啊。」
看吧！我就說！我家庭美滿，朋友眾多，有錢有闲，我為啥要死啊！
我拉著黑袍美女一頓哭訴，她也裝模作樣地點點頭，眼睛不住地往外飄。
不一會兒，七爺回來了。
黑袍美女站起身，七爺看到她腳步一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走到我們面前。
「你怎麼來了？」
「有個加急案子，需要咱倆一起去，亥時三刻，我在地府門口等你。」說完，黑袍美女瞅了我一眼，「大妹砸，回見！」
眼看著黑袍美女就快要走出門了，七爺突然說了一句：「八爺您慢走！」
黑袍美女回頭龇牙咧嘴地吼了一聲「我是女的！」，而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範無救一走，七爺舒了口氣，摘了頭上的白帽子，往四方桌上一放，拎著茶壺倒了一口熱茶仰頭喝完，豪爽中帶著瀟灑。
「七爺，您問出來什麼了？」
七爺喝完茶，把杯子往旁邊一推，清了清嗓：「我晚上去了一趟你家，見了你說的那個假人……」他扭頭看我，表情嚴肅道，「她不是人這件事，是真的。」
「那她是……」我不由得抱著茶壺傾身往前，屏息凝神，「鬼？」
七爺神情凝重，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東西，已經打向領導打報告了，地府裡沒有這樣的情況，所以……」他手一攤，「等著吧。」
「那……能說明她是殺我的人嗎？」
七爺嘆了口氣：「不能。」
他這神情，看起來比我都要愁，我在一旁也哀怨地嘆了一口氣。
「想要確定兇手，第一是你要回憶起來自己是怎麼死的。第二，你得把你的肉身燒過來。你們這些人從地府進入六道輪回，走的時候借了肉身和靈魂，回來的時候，肉身和魂魄都要歸還才行。」
七爺手指在桌面上點點：「而你，沒有肉身，就說明你的屍體沒人處理。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引導陽間警察破案收屍火化後，手續才能齊全，你才能繼續投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