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經常吃的藥不是國產,比較少見,斷貨也是常有的事。
可我不是上個月才開了很久的車去給他補了藥嗎?怎麼又要買了?
我隱隱覺得不對勁,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種預感,於是打開被屏蔽掉了的騷擾短信。
果然,裡面有一個陌生號碼,在昨天晚上發來了一大堆消息。
【澄澄的藥,你放在哪裡了?】
我並沒有看到這條消息,不過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回復就是了。
發完那條消息一個小時之後,江雪又發消息說:【不要裝作沒看見,就你這種人,有那麼忙嗎?忙到連兒子發病了問你藥在哪裡都沒時間回復?】
【還不回嗎?拿孩子的病賭氣是吧?你真是好樣的。】
看到這裡,我簡直要被氣笑了。
我給這個號碼發消息說:【你兒子生病了找不到藥,跟我有什麼關系?什麼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
【你和你那小情人不是很有時間嗎?兩個人慢慢找唄。】
【以後不要再發消息過來了,我很忙,沒時間聽Ŧű₃你瞎扯。】
發完這一條,我直接把她的所有號碼拉黑了。
第二天就在公司看見了她。
江雪看起來很陰鬱,一副一點就炸的樣子,完全沒有了半分之前淡然的風度,目眦欲裂的樣子簡直像個瘋子。
我笑了,當著她的面走向董事長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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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住了,然後瘋狂揉眼睛,我知道,她是看見我了。
「宋爭鳴,給我站住!」江雪喊道。
我沒想到一向要面子的她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喊我,周圍人聽見他這麼跟我說話,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江雪卻Ţũ̂₍渾然不覺,撒潑道:
「你有完沒完?先是把兒子的藥藏起來吸引我的注意力,又是想方設法進我公司來在我面前晃,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都說了,陳晨跟我沒關系,這不,你剛走沒幾天他也搬出去了,我沒有要和他結婚的意思,他也不想插足我們的家庭,現在知道真相,你後悔了吧?
「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現在就回去收拾家務,送兒子去上學,等晚上回去再給我磕頭認錯,我就原諒你。」
江雪滔滔不絕地說著,完全沒注意到身邊人越來越精彩的臉色。
聽到這裡,我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讓我給你磕頭?你算老幾?」
江雪的臉色立馬變得更難看起來。
我看著她醜陋的嘴臉,愈發懷疑之前的我是不是被下了迷魂藥。
怎麼會喜歡上這麼一個女人。
我懶得跟她多說,轉身往董事長辦公室走。
可身後,她的話愈發尖酸:
「往董事長辦公室去幹什麼?好啊,我說你怎麼不回家,不管兒子了,原來是攀上高枝,迫不及待要甩掉我了。還找陳晨當借口,我真是瞎了眼了才會為了你這種男的跟陳晨吵架……」
周邊同事的臉色立馬變了,連忙伸手去捂她的嘴。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攀上高枝,你在說誰?」我媽冷聲喝道,一身高定霸氣入場:
「是在說我兒子嗎?」
此話一出,江雪頓時怔在原地:
「什麼你兒子?董事長,就算你是董事長,也要講道理啊,」
江雪說:「宋爭鳴他明明就是孤兒……」
「因為我跟你說我是孤兒,你就可以一邊和我結婚,一邊在外面和初戀不清不楚嗎?」我氣笑了。
我這句話一出,同事們的臉色就從惶恐變成了震驚。
許多鄙夷的目光落到了江雪身上。
此情此景,她顯然意識到再這麼說下去自己是討不著好處的。
我以為她會就此而止。
現在還沒到我收拾她的時候,不是我不願意把事情鬧大,隻是覺得現在提起未免太過麻煩,純屬浪費我的時間。
誰知道,江雪是存了心思不要我好過。
「你不過是董事長的兒子,在家當了八年家庭煮夫,能有什麼本事?一來就任董事長的職位,可千萬別帶著我們公司走下坡路啊。」江雪說這話的時候甚至帶著點孤注一擲的味道。
我媽聽了這話險些氣炸了:「诶,我說你……」
我攔住了我媽,一臉不屑地看向江雪:
「走下坡路是嗎?行啊,最近公司有個新項目我接下了,就讓你來看看,我到底是帶領公司走下坡路,還是讓公司在我手裡做大做強!」
7
那天說完那番話之後,就像是下了一個賭約。
江雪開始加倍努力工作,花很長的時間留在公司裡。
她依然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樣子,但我知道,公司裡員工們非議的話和各種目光,對她的生活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共處八年,我是最了解她的人。
她的憔悴和硬撐的平淡全部被我收入眼中。
我卻覺得暢快。
我本來就是母親專門培養的繼承人,對於公司的項目都是手到擒來,連總公司的事情我都能招架得住,更何況是一個小分公司裡面的項目。
我不僅輕輕松松完成了這個項目,不僅報表做得很漂亮,大大提升了公司的實際收益。
公司慶功宴那天,江雪終於撐不住了。
她潰敗之後崩潰地暈倒在地上,被公司裡的人送去醫院。
那天走後,她就再也沒回來,公司裡的東西都是拜託別人來拿走的。
她遞交了辭職信,然後灰溜溜地退出了我的生活。
我原本還在思考真的就這麼輕易地放過她了嗎?
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再做點什麼,卻在某天出門散步的時候,正好遇見了她。
和陳晨,江澄三個人一起。
還是這三個人,但是再看到他們的時候,那種一家三口的溫馨氛圍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爭吵。
陳晨變了一副面孔,扯著江雪吼道:「不是說好的給我錢呢?錢呢?你怎麼這麼沒用?說要報復宋爭鳴,把自己的工作弄沒了!我的錢也沒了!你拿什麼賠給我?」
「你什麼意思?我不久前才給了你一筆錢。」江雪皺著眉說。
「還不是為了哄你這個敗家兒子?老子給他買玩具花了那麼多錢!那筆錢早就用完了!給你兒子買玩具你還不報銷,真有臉啊!」
「陳叔叔,你什麼意思?」江澄顫抖著說道,一臉不可置信:
「你不是說那些錢是你自己攢下來的嗎?你為什麼要用媽媽的錢給我買玩具?明明你才是一直拿媽媽的錢的人,為什麼要騙我說爸爸是軟飯男?」
「都怪你!就是因為你,媽媽才會丟了工作,爸爸才會離開我們的!都怪你!都怪你!」江澄尖叫起來,拼命往陳晨身上撲。
看著這場鬧劇,我忽然覺得可笑。
都怪陳晨嗎?
其實不盡然。
真正傷了我的心的,從來都是這對冷漠的母子。
我不願摻和進來,找個機會走到了馬路對岸。
我本來想直接就這麼走掉的。
女人的尖叫聲和汽車剎車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轉頭向對面看去,正好看見陳晨表情扭曲,一把把江澄推向了馬路上。
疾馳而來的汽車把小小的江澄撞飛了出去。
落地的時候,他看到了我。
在閉上眼睛的前一刻,我仿佛看到他眼裡冒出了淚花。
他小小的手伸向我,像牙牙學語時期一樣,仿佛下一秒就要張口喊我爸爸了。
可無論是哪一次,那句呼喊都沒喊出口。
之前是被偏見和厭惡埋沒了,他錯過了喊我爸爸的機會,如今再想呼喚, 聲音卻被埋沒在車輪之下。
理智告訴我, 我應該轉身離開, 往前走不回頭。
可不行,他終歸是我的孩子。
我衝了過去,一把攬住了他:「兒子, 撐住!撐住!」
我打了 120, 一路跟著救護車趕到了醫院。
顧不得渾渾噩噩隻知道哭的陳雪, 我找了能找的所有關系, 找了能找的所有專家。
「救他!救我兒子!不惜一切代價!」
我想著看在血緣的分上,再幫他最後一回。
就當是全了這一世父子情面。
可江澄終究還是沒被救活,由於內髒破裂,傷勢過重,他還是死在了手術臺上。
醫生宣布江澄死亡的時候,我大腦空了一瞬。
甚至忘記了呼吸, 直到暈厥。
醫生將我喚醒以後。
我表面上已恢復如常,冷靜地去警局報了警。
至於陳雪如何。
我沒管。
證據確鑿, 陳晨和司機都被認定為過錯方。
我沒有追究司機的責任。
那麼近的距離, 就算是神仙也來不及踩剎車。
但是陳晨,我不可能放過他!
我想辦法調來了更清晰的監控, 捶死了他的故意殺人罪。
陳晨鋃鐺入獄。
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我正好遇到了坐在長椅上一臉平靜的江雪。
我想裝作沒看見她直接走掉。
從她面前走過的時候,被她叫住了。
「宋爭鳴。」
她說。
「節哀。」
我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她沒回復,隻是反復叫我的名字, 叫得我都不耐煩了,忍不住偏過頭去看她。
和我對視的瞬間,她忽然紅了眼睛。
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宋爭鳴,你說,如果我先遇見的是你,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如果我先遇見的是你,我們一定會很幸福吧。」
沒有替身,沒有忽視,沒有隔閡和欺騙。
如果故事的一開始, 宋爭鳴和江雪彼此遇見的時候,身上沒有任何人的影子。
我們會幸福嗎?
其實也說不準。
但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該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ŧũ̂⁹, 在你我他的推動下, 一見鍾情的美好故事最後也隻剩下一地狼藉。
「我們不會幸福的。」
我說:
「所謂如果, 隻是你在一切結束之後,自私又可恥的幻想而已。」
「是嗎?」江雪輕輕呢喃:
「是這樣啊。」
她仿佛想到了什麼,釋然一笑。
我沒再管她, 轉身走了。
這天的天氣很好。
好到江雪從高樓一躍而下, 也沒有影響萬裡晴空。
其實早在看到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會這樣做了,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曾經我愛過或者恨過的人, 至此也都有了一個句號。
被車撞死, 鋃鐺入獄,永墜高樓,每一個都如此悽慘, 如此令人唏噓。
不過都不重要了。
傷痛過後,我重新撿起了生活。
我開始寄情於公司的事務。
時間終會將他們從我的生活裡衝淡,直到再也看不清。
我知道。
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