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說了一遍又一遍。
說著說著,他背過身去,擦了眼淚。
「你先吃飯,爸爸出去一下。」
「好。」
我媽起來的時候,隻看見我在客廳坐著吃飯。
看我眼睛都腫了,她走過來,「這是怎麼了,又和你爸吵架了?」
「沒有。」
「沒有?你爸去哪裡了?」
我媽匆匆忙忙換上鞋子,出門找我爸去了。
上午 10 點的飛機,我拿著行李箱坐在機場。
沒有一個人送我。
回想早上我跟我爸說的楊川的那些罪行,我有些後悔。
我不知道我爸做什麼去了,我有些擔心。
飛機起飛前的半個小時,我爸給我打電話,他說他快到了,讓我等他一下。
我有些驚訝。
轉過身就看到我爸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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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檢人員攔住他,他就站在欄杆外,把手裡的一個包裹遞給安檢人員。
「麻煩你檢一下給我閨女。」
包裹過了安檢,遞到我手上。
我打開是一隻包,LV 的。
「看看喜歡嗎?爸爸沒買過,售貨員說是最近年輕女孩喜歡的款。」
「爸,你早上出去就是為了買這個?」我不敢相信。
「你出去工作,背個好點的包,別讓別人瞧不起。」
「這個很貴……」
「別人有的,我煙煙也得有。」
我爸扔下這句話,催著我去登機。
我還想說點什麼,他轉過身,朝著我揮揮手,隻留給我一個不是很高大的背影。
我看著手裡的包包,粉紅色,忽然就笑了。
我爸還是把我當成小公主,買粉紅色。
隻是笑著笑著,眼前的背影就模糊了。
我心疼我爸,手機都不怎麼會用的他,是怎麼在 LV 門店預約,等待,最後趕在我上飛機之前給我買到這個包的?
雖然我都 27 歲了,但在他心目中,我還是那個小女孩,他竭盡全力,想把我喜歡的都捧到我面前。
我想起了那句話。
「你可以永遠相信父母。」
他會永遠,無條件站在你這一邊,也許暫時他還不能理解你,但他的心從未因此動搖。
20
來到 B 市之後,我很忙,忙到忘記了楊川帶給我的傷痛。
忙到偶爾想起秦旭這個人,也隻是淺淺一笑。
但是不管再忙,我都記得每天晚上給我爸媽發微信。
哪怕隻是簡簡單單報個平安。
「今天有點晚了,晚安。」
他們也會睡得更安穩。
有一天,我爸給我打電話,說我媽去找楊川父母鬧了。
「她兒子什麼貨色,她還不清楚?還敢動手打你,你媽我沒把他送進去都是好的了。
「還敢拿你的包包退的錢去討好他媽,自己沒本事掙錢嗎,憑什麼用你的錢。
「錢媽幫你要回來了,酒店虧的定金,還有婚慶的定金,都他們出。」
我媽在電話裡面像吃了炸藥,氣得聲音發抖。
「媽,那點錢沒必要把自己弄得這麼生氣。」我很震驚,我一直以為我媽是向著楊川的。
結果,鬧掰的時候,我媽比誰都算得清。
「這不是多少錢的問題,她那個鬼兒子,敢欺負你,她也不是什麼好人,一分錢便宜都不能讓他佔。」
聽著我媽罵罵咧咧的,是又好笑,又好氣。
「行行行,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聽你的。」
「最近他那個媽還又在給他相親,真是不要臉,還想去禍害別人。」我媽拍了拍胸脯,「你媽我在相親群裡把他的惡行介紹了個遍,我看哪個女的瞎了眼看得上他。」
「啊,這沒必要啊。」
「是沒必要,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安慰了我媽好一陣,她才松口,「也是,為了那種人生氣犯不著,媽回頭給你再物色一個好的。」
還要?
「對了,那天陪你爸去醫院拿藥,那個秦醫生還問起你呢。」
「問什麼?」
「問你怎麼沒來,我說你都去別的城市了。」我媽又嘮叨一陣,「他人真的挺好的,對我們一家人都挺關心。」
「哦。」我心裡有些情緒。
其實加上秦旭後,我就沒跟他聊過天。
聊什麼呢,好像沒有聯系的必要。
況且我們現在還隔得這麼遠,更沒必要聯系了。
「聽說他還單身呢……」
「媽,我有點事先掛了。」
我跟我媽敷衍兩句,趕緊掛了。
怕了。
21
半年後,林琳說我一個人在這邊很難交到朋友,專程過來,陪我看演唱會。
「你和你男朋友去,我去幹嗎?」
「陳奕迅的演唱會诶,他不是你的最愛?」
「是我最愛,但我也不想去當電燈泡啊。」
「什麼電燈泡,咱倆座位挨一起的,我跟他去有什麼意思啊,他根本就不喜歡這些,純屬工具人。」
耐不住林琳的軟磨硬泡,再加上最近因為工作量劇增,壓力挺大,我最後還是去了。
她男朋友唐洋買了好多零食,還給我們買了熒光棒應援牌,又給我們拿包拿衣服,真的工具人石錘了。
「好久不見。」唐洋坐在林琳旁邊,探出頭,跟我打招呼,看上去有些害羞。
「好久不見。」我笑著回應。
「煙煙,你要吃什麼味道的,番茄味還是黃瓜味?」林琳指著唐洋懷裡的薯片。
「黃瓜吧。」
唐洋聽見,很自覺地將薯片撕開遞給我,又給林琳把飲料瓶蓋打開。
我看著這一幕,說不羨慕是假的。
現在每天一個人上班,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周末在家刷劇,沒有一個說話的人,孤獨都被放大了。
錢是真的翻倍了,孤獨也是真的翻倍了。
演唱會快要開始了,唐洋說還有一個朋友要來。
我和林琳都有些驚訝。
「我朋友公司拿的門票,他說了要來的。」唐洋解釋。
「哦,哪個朋友?」林琳好奇地問。
結果沒等到回答,舞臺燈光一下子都開了,全場一下子沸騰起來。
琳琳拉著我激動得站起來,一遍又一遍喊著 Eason 的名字。
整場演唱會都嗨到不行,我和林琳玩得都快精疲力盡,卻還是跟著人群尖叫,嘶吼……
活脫脫兩個瘋子。
相比而言,唐洋正襟危坐地抱著零食看著我倆,一副地鐵老人看手機的模樣。
「你輕點,嗓子啞了。」他扶了扶眼睛,略帶擔憂地看著林琳。
「不可能!」林琳對著他就是一嗓子。
到了後半場,他唱了《遙遠的她》。
整個場子突然安靜下來。
我的腦海裡毫無預兆地就想起了秦旭。
因為他的微信籤名就是,遙遠的她。
又想起他的情侶頭像。
我心裡不免傷感。
他和周醫生走到一起了嗎?
曾經的白衣男孩長大了,再沒有青春的莽撞,沒有青春的熾烈,也沒有青春的非你不可。
他有了新的喜歡的人,用了情侶頭像,最終和喜歡的女孩子有了新的故事。
他也會深愛著她,也會結婚生子。
隻是那個人不是我而已。
我想起了高中那會兒,我和他關系一直還算不錯。
因為他老是輸給我,給我買旺仔。
我後來發現他總是不吃早飯,懷疑他是沒錢了。
於是,我早上去食堂吃稀飯包子,都會去小賣部給他帶一份面包,放在他桌上。
「什麼意思?」他看著我給的面包質問我。
「這個面包挺好吃的,我特別喜歡吃。」我就知道他又餓又死要面子,所以說得比較委婉。
「然後呢?你喜歡我就要喜歡?」他一臉傲氣地看著我。
我瞟了他一眼,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看吧,明明都沒錢了,還這麼嘴硬。
沒辦法,誰讓我的聖母心泛濫。
「你試試看。」我撕開面包,撕了一小點,笑著遞到他嘴邊。
他垂下眼看了一眼嘴邊的面包,又看看我,沒好氣地張了張嘴。
我順勢給他塞進去。
他勉強嚼了兩下,臉上有些不自然,緩緩吐出兩字:「還行。」
我心裡想,都沒錢吃飯了,能不好吃嗎?
於是我又撕了一點喂他。
他又吃了。
我把面包給他示意他自己吃,他卻不伸手來接。
「自己拿著啊。」我小聲催他。
他盯著我,輕飄飄地來了一句,「手痛。」
啊?
「打籃球,傷到了。」他說得那麼自然,完全不像撒謊。
「哦。」我能怎麼辦,隻好硬著頭皮一點一點喂給他。
「旭哥,你們這大清早秀恩愛啊。」
「羨慕?你也去打籃球把手弄斷啊。」
「組長,我也受傷了,我也好餓,要吃飯飯。」
……
周圍一群平時早自習睡得跟豬一樣的男生瞬間鬧騰起來。
我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都給我閉嘴。」秦旭拿著書就去砸人。
他們倒是閉嘴了,但我的心跳卻已經怎麼都平靜不下去了。
我把面包放他桌上,趕緊轉過身,不敢說話了。
高中的流言蜚語傳得很快。
從此之後他們老是跟我開玩笑。
「你們家旭旭籃球比賽贏了,你不去看?」
「你們家旭旭又去跟人打架了,一挑四,帥得一筆。」
「你們家旭旭被隔壁班的小姑娘攔著送情書,組長你危矣。」
……
我每一次聽到都羞到臉紅,更不敢理秦旭了。
上課的時候,他用手指戳我的背,我也不回頭了。
「不和我打賭了?小組長。」他拖著調子問我。
「不。」
「不給我買面包了?」
「不。」
「你怎麼了?」他一下子嚴肅起來。
「你別找我講話,他們在看。」
青春懵懂的歲月,面對大家開的玩笑,我既懊惱,又隱隱約約有一絲喜悅。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22
我開始不跟秦旭說話了。
可是我又盼望著跟他說話。
糾結苦悶了大半個月,我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期中成績下滑,班主任找到了我。
「陳煙,我聽說你和班上那個秦旭在早戀?」
「沒有。」我嚇得不輕。
「最好沒有,你是好學生,怎麼能跟他混在一起呢?」
「他爸爸開公司的,他就是不學習,家裡的錢也三輩子都吃不完,而你呢,你家有他家有錢嗎?」
「而且女孩子要懂得分寸,天天在教室卿卿我我,那叫不知廉恥。」
我被班主任訓了一頓,走出辦公室時,我咬著牙沒哭。
回到座位上,他又用手來扯我的頭發,我突然就繃不住了。
班主任為什麼要那樣罵我?
我也怪自己,怎麼這次就沒考好呢?
還有他,我都這樣了,他怎麼還要欺負我?
越想越委屈,我幹脆趴在桌子上,狠狠哭了一節數學課。
「怎麼哭了?
「是因為我不寫作業?我做還不行?
「試卷我也寫還不行嗎?
「到底誰欺負了你,你說話啊?」
他煩了我一節課,我都沒跟他說過話。
下了課,我就去找老師換了座位。
「陳煙,非要走嗎?」他心情很不好,拉著我的桌子,不讓我搬。
「我以後不煩你了行不行。
「我也不找你說話了。
「保證不打擾你學習好不好?」
他聲音放得很低,苦苦哀求我。
我心裡卻沒有一絲心軟。
我怎麼可能心軟呢,在班主任說我不知廉恥時,我就已經崩潰了。
最後我還是固執地換了座位。
「你不是要換座位嗎?」他脾氣很暴躁,拎起我的桌子,直接暴走,砰的一聲,放在新位置,「我幫你!」
他扔下桌子,又去給我拿板凳,也是直接一扔。
我的書本文具都灑落了一地。
他直接揚著頭轉身走了,走的時候還不忘踢了教室門一腳。
嚇得全班都不敢說話。
後來有同學跑過來幫我撿地上的書。
我哭得很慘。
大家都以為我是被秦旭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