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我媽。
「您看不起我們，那往後我們也就不往您跟前湊了，大哥和大姐都是有本事的人，您喜歡他們，不喜歡我們，這也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所以往後您有事就不要再給我和瑤瑤打電話了！」
8
十萬的嫁妝最終沒要回來。
我媽撒潑打滾哭爹喊娘就是不給。
我和張泉也沒招，也不願再和她耗下去，便帶著俏俏回了我們自己家。
回到家，我大哭一場。
宣泄過後，心情也好了很多。
曾經那些很在意的東西，一下子就淡了。
下午，婆婆打來電話，讓我們回家吃晚飯。
回了婆家，餐桌上依舊擺滿了我和俏俏愛吃的飯菜。
吃完飯，張泉和公公領著俏俏下樓放煙花。
婆婆將我拉到臥室，遞給了一個首飾盒。
我接過打開，裡面是一個玉镯。
翠綠的镯子，光澤細膩，觸感溫潤，一看價值不菲。
我看著婆婆，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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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今年是你的本命年，我和你爸本想給你買塊金子，但又覺得金子太俗氣，就給你挑了這個，這玉養人，你好好戴著，保佑你這一年平平安安。」
「媽......」我哽咽著，泣不成聲。
婆婆將镯子給我戴上，隨後用手替我擦去臉上的淚。
聲音溫柔，暖人心。
「傻孩子，哭什麼？我和你爸隻有張泉這麼一個兒子，你嫁來我們家，是兒媳也是女兒，我們疼他，也疼你。」
我一把將她抱住，哭得好大聲。
從小缺失的那一部分母愛，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圓滿。
9
自從和我媽鬧僵之後，我發現日子原來可以過得這麼輕松。
我不再擔心正好好地給學生上著課，突然接到家裡出事的電話。
也不必操心她每個月的水電煤氣物業費。
更不用天天提醒她注意血壓血糖，不要吃太油膩別喝酒......
原本要交的保險，我給她斷了。
每個月送到手裡的降壓藥、控血糖的藥，也不再給她送了。
一年一次的體檢，我也不再關心。
我將自己更多的關心給了我公公婆婆。
周一到周五我和張泉工作都忙，俏俏嫁給我公婆在管。
到了周末，我會和張泉請公婆出去吃頓飯。
若遇上天氣好，我們一家五口自駕遊，在附近找家民宿，好好玩上兩天。
但這種好日子隻持續了三個月。
我媽就找來了。
那天周一，我剛上完課從教室出來，手機響了。
拿出一看，是我媽打來的。
我想也沒想，就掛斷了。
但她不死心，一連給我打了三四個，我煩不勝煩，接了起來。
剛接通，還沒開口，她在電話那頭十分生氣地質問我。
「秦瑤，我家天然氣怎麼停了？還有水電，怎麼都停了？你是不是忘了給我交錢？」
她在電話那頭如此理直氣壯。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做錯了。
10
「你家天然氣水電憑什麼讓我交錢？」我開口，毫不客氣，「我窮得叮當響，連輛車都買不起的人，你怎麼好意思讓我給你交錢？我大哥大姐那麼有出息，你找他們去啊！」
我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我以為她不會再找我，誰知，我哥的電話又來了。
一開口，就是指責。
「咱媽生你養你一場，不過是幾個水電天然氣的錢，你都不舍得？」
我樂了。
「她沒生你養你嗎？秦峰，你是兒子，家產以後都是你的，你憑什麼將你的孝心綁架到我身上，讓我替你盡孝？」
「你別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我哥不樂意了。
我打斷他的話。
「過去家裡的這些一直都是我在管，家裡的一切開銷都是我在出，包括咱媽幾次生病住院，一直都是我和張泉忙前忙後，你和我姐別說回來看一眼，連個電話都沒打過！」
「可在她眼裡，你們都是好的，我屁都不是！」
「我也想開了，該盡的孝心，這些年我已經盡完了，她以後怎麼樣，和我沒關系！」
11
我以為我把話說得夠清楚。
我以為這點小事，不過是幾百塊錢的水電天然氣費而已，我哥在手機上直接繳了就是。
可當天晚上，我媽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
張泉今晚有應酬，他還沒回來。
我在衛生間洗衣服，是俏俏開的門。
聽到俏俏的哭聲，我趕緊跑出去。
就看到我媽正在拿手掐俏俏。
俏俏才三歲，躲不開逃不掉，被我媽掐著胳膊，使勁擰著掐，咬牙切齒，像是我們之間有什麼血海深仇。
我衝過去，一把將女兒抱在懷裡。
對著我媽大吼：「你幹什麼？」
我媽用手指著我的鼻子罵。
「你一個賤種生了一個小賤種，你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是賤種，那你又是什麼？」我立馬回懟，毫不猶豫。
她好似沒料到我會回罵，愣了一下，接著就像瘋了似的朝我撲過來。
我一把將她推開。
她順勢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會兒捂著肚子說我打她。
一會兒抱著頭，說頭疼欲裂。
我沒理她，讓俏俏回臥室關好門，隨後進了廚房，拎著一把菜刀就走了出來......
12
我媽哭號得正起勁，見我拎著一把菜刀過來了。
也不哭了也不鬧了，頭也不疼肚子也不難受，一骨碌從地板上爬起來，動作比誰都快。
她衝出大門，用手指著我的鼻子。
「你給我等著！」
我以為她最多又是打電話給我哥，讓我哥來罵我一頓。
誰知她竟鬧去了我的學校。
當時剛下課，我剛走出教室，就被叫去了校長辦公室。
一進去，就看到我媽。
她坐在校長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丈夫死得早，這些年，我又是當爹又是當媽，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白天黑夜地打工掙錢將她拉扯大，又供她上大學，大學畢業後，她說考編，我二話不說就支持，為了讓她安心學習，我一天三頓飯做好送到她手裡。」
「她現在當了老師，可能是覺得我沒用了，就想拋下我不管。」
「從過完年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她一次都沒去看過我，我昨天實在想她想得不行，就去她家裡找她，誰知她竟拎著菜刀說要砍死我。」
「李校長，你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她鬧得動靜太大。
又是下課時間，即便有老師阻止，還是很多學生圍過來。
將整個校長室圍得水泄不通。
我站在人群中間，所有人都看著我，指指點點。
「這秦老師平日看著挺和善，背地裡對自己親媽這麼狠？」
「人不可貌相，越是面善的人，越是喜歡偽裝自己，我看她就是這樣的人。」
「她媽真不容易，為她付出這麼多，到老了，卻被她嫌棄沒用。」
「這樣的人竟然還當老師，簡直是敗壞師德！」
13
周圍鬧哄哄的。
慢慢地，我什麼也聽不見了。
我仿佛又回到高三那一年。
高三學習緊張，班裡的同學都被家人照顧得好好的，而我每天放學，還要去菜市場買菜回家做好飯，等著我媽打完麻將回來吃。
菜鹹了點，她罵。
燙了，她也罵。
做得慢了，她還是罵。
家裡的地板髒了，我沒來得及拖，她還是罵。
衣服沒來得及洗，她還是罵......
距離高考還有三個月的時候，也是最後衝刺階段，老師建議走讀的學生住校，利用更多的時間來學習。
我跟我媽說了，意料中的拒絕。
「你住校，家裡的飯誰來做？」
我想為自己的未來拼一把。
所以我平生第一次忤逆她。
那天，我帶著自己的行李去了學校。
還沒安頓好，她就找來了。
就在學校的操場上，和今天一樣，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著她嘴裡的可憐，煽動整個學校的人都來指責我、罵我不孝沒良心。
我抑鬱了。
就在高三最後三個月。
我害怕人群，害怕黑暗，耳邊常常出現幻聽......
我整夜整夜失眠，體重從一百斤掉到七十多斤。
但我還是咬牙考上了大學！
因為我太想逃離她了！
14
我以為我早已戰勝了自己。
可現在，我發抖的手告訴我，它又來了。
我住進了醫院。
而同一時間，我被網暴了。
那天在學校發生的事，不知被誰發到了網上，鋪天蓋地的罵聲朝我壓過來。
【這女人狼心狗肺，這樣對自己親媽，不怕以後遭報應嗎？】
【這種人根本不配做老師，同志們給我衝，打電話投訴，讓她滾出這個學校！】
【這個人不會有精神病吧？正常人誰會拿刀砍自己親媽？】
【我認識她，她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教語文的，叫秦瑤，看著和善，實則虛偽得很，聽說她平時還做慈善，資助了好幾個孩子。】
【哎呀我的天，這種人最嚇人，打著和善的名聲，背地裡不知做什麼勾當......】
我一把丟開手機，抱頭蹲在角落裡，渾身顫抖不止。
我婆婆跑進來，一把將我抱在懷裡。
「瑤瑤，不是你的錯，你別害怕，我們會保護你的。」
女兒俏俏將自己的小臉貼上來。
她奶聲奶氣地鼓勵我。
「媽媽加油，外婆是大壞蛋，我們一起打大壞蛋。」
公公在一旁說：「張泉在收集證據，這次，我們絕不手軟！」
他們就像一把火，將我一點點從黑暗中拽了出來。
我終於哭了出來。
抱著我婆婆哭得撕心裂肺。
同時，也哭掉了我所有的恐懼和不安。
我大睡一場，醒來後，我去了我媽家。
15
見我回來，她一臉得意地坐在沙發上。
背挺得筆直，看著我的眼神透著不屑和鄙視。
「秦瑤，我早就說過，不要惹我，姜還是老的辣，我隻要稍微鬧一鬧，你這輩子就別想安生。」
我沒說話。
她以為我怕了！
以為我這次回來又會像以前那樣跪下來求她原諒。
求她不要再鬧。
求她放過我。
於是愈發得意忘形。
「我不喜歡你又怎麼樣？我就喜歡你大哥和大姐又如何？你要是敢不孝敬我，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家裡的水電天然氣物業費，你得繼續給我交著；我的生活費，每個月五千，你得按時打過來；還有我的降壓藥和降血糖的藥，就像以前一樣，你必須每隔幾天準時給我送來！」
我終於開了口。
聲音很平靜。
「過去這些年來，這些都是我在負責，你沒出過一分錢，對吧？」
「我生你養你一場，用你幾個錢怎麼了？」她一臉不屑。
「可你為什麼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我從來沒管過你？」我逼問她。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都是一群蠢貨，我不過是隨口一說，他們竟然也信了？」
我繼續追問。
「你說你起早貪黑地掙錢養我，你何時起早貪黑過？家裡的錢都是我爸掙的，家務是我做的，哪怕我高三那麼累那麼忙的時候，你也逼著我一天三頓飯，飯菜鹹了燙了，你就罵我一整天......我爸為了養活一家子人，得了重病在醫院昏迷不醒的時候，你卻不聞不問，在麻將館一待一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