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重男輕女的奶奶破天荒地送我了一隻金手镯。
她把金手镯套在我的手腕上問我：「奶奶送你金手镯，那你拿什麼跟奶奶換？」
我看著自己肚子上的遊泳圈說：「拿我的 20 斤肉換！」
沒想到第二天起床，我果然瘦了 20 斤。
1
我聽我媽曾經說過，如果不是村裡的林老太，我早就被我奶溺死在河裡了。
林老太是村裡有名的相師，她說，我是個有福氣的人，留著我在家，不久的將來陸家就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從那時起，我就對這個老太太充滿了感激之情。
事實證明，林老太說的話是對的。
我三歲的時候，和我媽上山採菌子遇見野兔，它像是看不見路似的，撞在了我旁邊的那棵樹上，生生將自己撞暈了過去，然後骨碌碌滾到了我的腳邊。
我五歲的時候，和我奶坐車去鎮上，途中遭遇車禍，隻有我和我奶兩人安全無虞，車上的其他人都負了傷。
我六歲那年，我爸想去釣魚，可我纏著他讓他陪我玩騎大馬的遊戲，後來得知和他一同釣魚的那個人溺水身亡。
我奶盡管還是不喜歡我，可礙於我的福星體質，她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倒是我爸，逢人便說我是陸家的小福星：「我們家勝男可一點兒都不比男孩子差！」
我天真地以為，勝男的寓意是勝過男孩兒，可後來我才知道，是生男孩兒的意思。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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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我奶一直都心心念念地想要我媽生個二胎，二胎最好是男孩兒。
她說：「勝男以後遲早是要嫁人的，你還是得和大壯生個男孩兒才行，俗話說得好，養兒防老。」
我媽答應下來，可幾年過去了，終究還是沒能如我奶所願。
我媽也曾懷過孕，但後來她總是因各種原因流產。
「都怪勝男，我看這福氣啊，都被她拿走了，所以你才生不出兒子。」
我奶動了想要把我送走的心思。
我媽緊緊地抱著我，說什麼都不讓我奶把我送走。
我爸也在一旁說道：「媽，你看咱們家勝男，這幾年就是因為有她，咱家日子才好過許多，不管是男娃還是女娃，都是我陸家的種。」
我奶被我爸的一番話氣得暈了過去，不過好在，她最後也沒再說這件事。
3
就在這年暑假，發生了一件大事。
我一回家就看見了許久未見的妹妹。
妹妹從一出生就被我奶送走了。
好在收養妹妹的那戶人家對妹妹極好，我媽這才放下心來。
隻是妹妹旁邊那小男孩兒，我一次都沒見過，那男孩兒看起來比妹妹小不了幾歲。
我奶和我爸圍在男孩兒的旁邊神採煥發，而我媽則是苦著一張臉。
妹妹看見我，自然也是欣喜的，她的大眼睛彎成了小月亮，蹦蹦跳跳地朝著我跑了過來。
還不等妹妹說話，我奶拉著我，臉上帶著微笑：「勝男，快看看你弟弟。」
我妹白了一眼我奶，轉過了頭。
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弟弟，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弟弟？我怎麼不知道？」
我瞧著我媽，希望她給我一個答案。
可我媽轉過了頭，什麼話都沒說。
倒是我奶，一臉討好的模樣看著陸時安：「你別管那麼多，從今天開始，這就是你的家，以後有什麼事奶奶給你做主。」
我爸站在一旁眼神躲閃。
「這是你爸爸和你唐姨生的親弟弟，你唐姨啊膽小，不敢過來，你說她一個女人，把一個娃拉扯這麼大容易嗎？從今天開始，你弟弟就住在咱們家。」
這消息來得這麼突然，真如晴天霹靂一般，我站在原地，許久都沒反應過來。
意思是這男孩兒是我爸的私生子？
還不等我思考，我奶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手镯往我手腕上套：「拿著，這是你唐姨給你買的，我們家勝男讀書辛苦了。」
奶奶一反常態，我狐疑地看著她，別說這麼貴重的金手镯了，從小到大，我連一塊兒糖都沒吃過她的。
「姐姐，你就拿著吧，這是我媽讓我給你的。」
陸時安輕輕地扯著我的衣角說道。
我奶眼巴巴地湊上來：「勝男，第一次見面，你弟弟就送你了這麼大一份兒見面禮，你呢？拿什麼跟你弟弟換？」
我連眼皮都懶得抬：「我什麼都沒有，就拿我身上 20 斤肥肉跟你換吧，你幹幹巴巴的，身上也沒二兩肉，這波你穩賺不賠。」
說完這句話，我拉著我媽和我妹進了我的房間，壓根兒不想管身後臉已經黑成鍋底的奶奶了。
4
「你早就知道？媽，這也太不像話了，實在不行你就跟我爸離婚吧。」
我媽的手掌隔著褲子在腿上摩擦，她不斷地吞著口水：「男男，媽要不是為了你和你妹妹，早就跟你爸離婚了，媽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啊。」
從小到大，我聽過我媽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
一種窒息感從頭到尾地包裹著我。
「你就聽媽媽的話，把安安當作你的親弟弟看待。」
我正想再說些什麼，我妹搖了搖頭。
妹妹隻有暑假和寒假才能回來住小半個月，我自然也不想她為了家裡這些破事影響心情，所以我識趣地閉了嘴。
第二天一早，我摸著肚子上的肉陷入了沉思。
這些年家裡的條件漸漸地好了起來，我的口糧也漸漸豐富起來，加上我是屬於那種喝水也會長胖的體質，我們班裡的同學都給我取了個外號叫大胖妞。
現在大胖妞已經變成了微胖妞。
我肚子上的三層遊泳圈已經變成了兩層。
這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我不死心地又上秤稱了一下。
120 斤！
我揉了揉眼睛，沒錯，真的是 120 斤！
可放假的頭一天我還稱了，那時還是 140 斤。
我拉著妹妹：「你看看我今天有什麼不一樣？」
我妹抱著手臂，從上到下掃視了我一眼，驚訝道：「姐，你瘦了？」
我不斷地點頭。
就在這時，我忽然想起，昨天跟陸時安說過的話，莫不是我的話應驗了？
我知道我說過的話一直都很靈驗，但那僅限於錢財方面。
比如，我在心裡默念出門撿錢，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會撿到。
我也不是沒有許願過，讓我變成易瘦體質，可往往到了這個時候，我的話就不會成真。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一推開門，就看見了坐在主位的陸時安。
僅僅一夜未見，他的小臉兒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胖了一圈，整個人看起來也更有精氣神了。
我奶菲薄的嘴唇微微向上，她的笑容讓滿臉的皺紋看起來更深了：「安安真是個福寶啊，才來第一天，就長胖了這麼多，聽奶奶的話，以後你就安心住下。」
陸時安抬頭看向我，一抹復雜的情緒一閃而過。
甜甜地叫了一聲：「姐姐，你起來啦。」
我奶瞥了我一眼：「這書不知道念哪裡去了，睡到晌午才起床，你就不能學學你弟弟嗎？」
陸時安的到來似乎給我奶更大的底氣，往常她顧及我的福星體質，就算不喜歡我，也不會表現得這麼明顯。
也好，我早就看這老妖婆不順眼了。
我瞥了一眼我奶，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奶，那剛好啊，現在有陸時安這個乖孫，以後養老的事情就不用麻煩我和我媽了吧。」
我奶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說，她先是詫異，後轉為嫌惡：「你在放什麼狗屁？我養老的事情本來就是你爸跟你媽的事，關我們家時安什麼事？
「這話你是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這十幾年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白眼兒狼，老話說得真不錯，這閨女就是給別人養的。」
5
之前我為了我和我媽在家裡好過一些，時常許願天降橫財，雖然大錢沒有，可這些年家裡也是小錢不斷。
如今，我不這樣想了。
我媽苦了十幾年，可我爸居然搞了個私生子出來，我看就是生活好了起來，幹飯吃多了，才會做出這樣的事。
從這以後，我漸漸不再許願。
我很想看見這個家彈盡糧絕之時，還是不是凡事以她的乖孫為主。
這些天，我和妹妹一直待在臥室，我奶偶爾也會來找我的麻煩，全被我一一懟了回去。
我還沒讀書之前，深受我媽影響，她說，女人這一生注定是要為這個家庭做出犧牲做出讓步的。
可我見過了更為廣闊的天地，又怎會拘泥於這個小小的村莊呢？
6
出於愧疚，我爸給我媽買了一條項鏈。
他站在那裡，雙手奉上項鏈來掩飾自己的局促不安。
「容兒啊，你也別怪我，你知道的，我媽一直都想要個兒子。」
他面有愧色，不斷地揉搓著自己的鼻子。
往常我隻當我爸是媽寶男，可現在看來，他連最基本的道德觀念也沒有。
我看著眼前的媽媽，覺得可笑又可悲。
「不怪你，我都懂的，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我們娘倆的。」
我爸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7
「時安，奶奶今天要上山去摘菌子，你去不去呀？」
我奶溫聲細語地說道。
我爸將陸時安護在身後：「媽，山上路滑，你帶時安去幹嘛，摔倒了怎麼辦？」
我奶一拍腦門兒：「老糊塗了！」
陸時安揚起下巴：「奶奶今天一定會滿載而歸的！」
我奶聽見這話開心極了，眼睛樂得眯成了一條縫，高興得合不攏嘴。
直到飯點的時候，我奶才背著背簍回來。
剛到家，她就把陸時安抱了起來：「真是我的福寶哎！」
我奶神神秘秘地把背簍裡的東西倒了出來，滿滿當當一背簍菌子，最下面還有兩隻野兔，足有四五斤重。
我聞言笑了，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
既然這個私生子是福寶，那今後陸家的榮華富貴就讓他來求吧。
從那天開始，我不再許願陸家暴富，我想他們能變成這世上最倒霉的人。
8
暑假的第二個星期，陸時安的親生母親來了。
「容兒姐姐，我本來是不想來的，可咱媽一直叫我，你可千萬不要生氣啊。」
她飛速地掃視了一眼我媽，神情有些傲慢，眼裡湧現出一股子得意之色。
「時安還小，整天打電話嚷嚷著說想我，我這也是沒辦法，咱們都是當媽的人，你一定能理解我對吧？」
說完，她握住我媽的手。
我媽不動聲色地將手抽了出來，眼底蒙上了一層水汽。
看我媽吃癟，她似乎格外開心。
在看見我的一瞬間她快步走了過來。
「你就是勝男吧？我常聽你爸爸提起你，你爸爸說你可是咱們家的福星呢，離了你，這個家可就不叫家了。」
我奶漸漸變了臉色，眉毛擰到了一起，大聲呵斥道：「時安才是咱們家的福星，你沒看昨天我上山還撿了兩隻兔子啊？」
「唐小容，你也別怪大壯，要怪就怪你自己生不出來兒子，我們家大壯除了這件事對不起你，沒別的缺點了，男人這樣也是正常的，你遲早有一天要習慣的，你看人家古人還三妻四妾呢，那皇帝更是後宮三千。」
盡管我媽一再囑咐我，不要和長輩頂嘴，可這一刻，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我拉著我媽浸滿冷汗的手，看著我奶：「你都說是古人了，不好的東西當然要丟掉了。」
我奶惡狠狠地瞪著我：「那你說說，到底哪裡不好了？」
「是是是，你說得對，咱家這條件，當然要有個私生子來繼承我爸那一畝三分地了。」
第一次有人把「私生子」三個字擺在臺面上，一瞬間我爸羞紅了臉。
我媽緊緊地捏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再說了，我給了我媽一個安心的眼神。
唐家春拉著陸時安在一旁低聲抽泣：「我都說我不來了，媽你非要讓我來，惹得勝男不開心了。」
我奶冷哼一聲：「要說貢獻，還是小春你的貢獻比較大。」
我奶說完又看了我一眼：「你可不要給我找事，不然我就讓你爸跟你媽離婚。」
還有這種好事？
我當即應了一聲：「那好啊，離吧。」
我奶表情逐漸僵硬，她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說，時間靜止了幾秒，她才尖著嗓子道：「大壯，聽見沒？跟她離婚！我倒要看看，這家離了你們娘仨是不是就不轉了。」
我爸站在原地一臉為難，一邊是從小到大尊敬的母親大人和親生兒子，一邊是陪他幾十年的糟糠之妻。
「媽，你說的什麼話，我不會和她離婚的。」
「你不離婚，小春怎麼辦？安安怎麼辦？那可是你親兒子，是我的親孫子！你總不能讓他們娘倆在外面被人嚼舌根吧。」
我媽還沒說話呢，唐家春卻先抹起了眼淚：「我沒事的，我就是怕安安在外面受委屈，我吃點苦沒什麼的。」
我爸一瞬間變得有些波瀾起伏，內心像是在掙扎著什麼一樣。
良久他才說出一句：「媽，我不會離婚的，你別再說了。」
他看了一眼唐家春繼續說道：「我更不會讓我兒子受委屈的，你放心吧。」
我有些搞不懂我爸了。
既然他這麼想要兒子，可為什麼不願意跟我媽離婚，把唐家春娶進來給她一個名分呢？
難道他願意讓他親愛的兒子背上私生子的名號嗎？
9
這些天我給我媽不停地洗腦，她終於動了想要離婚的念頭。
可我爸卻死活不松口，不管旁人怎麼說，他始終不願意離婚。
直到這時，我才不得不重視起這個問題來。
他不是因為愛我媽才不肯離婚。
而是我媽身上有什麼可以貪圖的東西。
可我媽一窮二白，除了兩個女兒，其他什麼都沒有，那他能圖什麼？
女兒？
想到這裡，我終於想通了，原來這就是我爸不願意離婚的理由。
這個原因就是我。
因為我是這個家裡的福星，會給家裡帶來好運。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如野草般在我心裡瘋長。
這天，我找到我爸，問他：「爸，唐姨給我這麼貴重的镯子，我要給她送點什麼見面禮呢？」
「送啥？不用送，這是我跟你唐姨一起去挑的。」
一句話，讓我愣在了原地。
我原本以為我爸隻是貪圖榮華富貴，想把我攥在手裡不肯放手，現如今看來，不僅僅這麼簡單，他想要的，或許更多。
事實證明，我的猜想一點兒都沒錯。
從她給我拿來镯子的第一天，我就在裡面看見了一條蠕動的蟲子。
這種蟲子，我在書上曾看見過。
佩戴者一旦長期佩戴這種镯子，那麼好運便會通過這蟲子，傳輸給贈禮之人。
原來，我爸和他外面那女人，是想將我的好運借走啊？
我勾唇笑了笑，我是不知道，他們的膽子竟然這般大，竟然想借我的運。
10
自從陸時安母子來了之後。
我奶便沒給我們一點好臉色。
不是嫌棄我們吃得多，就是嫌棄我們站在院子裡礙她的眼。
我爸更是隻會圍著陸時安母子轉。
傍晚，唐家春那扇緊閉的臥室門後，隱約透出一陣陣曖昧聲響。
我站在院子裡，望向我媽那道瘦弱的身影。
她背對著我，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正在壓抑著內心翻湧的情緒。
我輕步上前：「媽，這樣的日子你究竟打算要過多久？」
她身子微微一僵，緩緩轉過身來，眼裡布滿了疲憊與迷茫。
她抬頭望了望天空，仿佛在尋找答案。
終於，當臥室裡的聲響戛然而止時，我媽才開口。
「我以為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能維持這個完整的家。
「可現在事實告訴我，我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男男，媽媽想離婚了。」
說完這句話，她忽地松了一口氣。
聽我媽這樣說，我死死咬住下唇，才努力克制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緊接著，我上前，猛地一腳踹開了房門。
唐家春衣衫不整，臉色潮紅，她拉了拉被子，在看見我身後的我媽時，她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姐姐……對不起啊，我們是情難自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