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妹是個萬人迷,所有人都喜歡她。
我並不嫉妒,因為我也挺喜歡她的。
她要做純白的茉莉花,我就當個賣花販子,她要做舞臺上的白天鵝,我就當個賣票黃牛。
所以每當她演出結束,在紅綢之下謝幕時,外面的掌聲累累,贊美不絕。
而我一屁股坐在幕布後的角落,借著縫隙裡透出的光亮,一張一張地數著今日的收益。
兩千的票價,倒賣之後狂賺三萬,完美。
1
不得不說,臺下的人個個都身份不凡。
上市公司的年輕總裁西裝革履,推掉百萬合作連夜趕著飛機也要前來。
A 市緋聞不斷的花花大少衣服裹得嚴嚴實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守男德的好標兵。
更別說還有剛剛大一的天才少年小奶狗,平時對誰都拒人於千裡之外,如今看著舞臺上的白天鵝,眉目之間全是柔情。
看得我忍不住對她嘖嘖稱奇:
「魅力不減吶。」
她正卸妝,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我身上廉價的衣裙,聲音柔軟好聽:
「隻是粉絲而已。」
上萬的化妝品褪下,露出的是一張和我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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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是她的臉白皙細嫩,每一寸都被好好地呵護保養過,而我的則粗糙幹燥,因為營養不良,蠟黃了許多。
我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你的粉絲真好。」
出手闊綽,我出票的時候說價錢都不還價的。
她可能誤會了我的意思,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的我,無聲地嗤笑了一聲。
輕蔑和不屑溢於言表。
也是,我們這對姐妹本來也沒什麼感情,在外人眼裡,蘇家隻有一個大小姐,叫蘇憐。
那位才情出名的蘇總精挑細選出「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的一句好詩。
「蓮」通「憐」,憐愛的憐,可見對愛女的疼愛。
更別說下下句是「憶郎朗不至,仰首望飛鴻」,足以見對亡妻的思念之情。
而我?
我就不一樣了,剛滿月的我被我姥抱回鄉下,我姥看著地裡的滿地油菜花,一拍大腿,就起了大名——翠花兒!
2
我數好了錢,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禮貌地和她道別,到底是我的搖錢樹,客氣點是她應得的。
「不留下來看看嗎?一會兒銘哥哥還要請我吃飯呢?姐姐會用刀叉嗎?我可以教你啊,剛好可以介紹你認識認識。」
蘇憐出聲,帶著笑意。
她其實對我沒有多大的惡意,比起小時候被人用拖把水潑一身、扇耳光、造黃謠,她對我可謂仁慈。
因為她隻是把我當成一個笑話而已,闲暇的時候出言戲謔我幾句,時不時從她的指縫間施舍些東西,低著頭看著我彎腰從她腳底撿起來。
或許有人會說我這樣會不會太沒有尊嚴了,自輕自賤,但試問誰看見幾千幾萬的門票包包奢侈品不心動呢?
彎個腰自己撿而已,我該的!
不彎個腰自己撿起來我心裡不踏實!
我縮了縮脖子訕訕:「不了吧。」
要是周銘看見我在這兒,還不得當場爆炸?
我賣他高價票可不是為了原封不動退錢的。
另外,我要怎麼說,還有另外三份兼職是做她替身的呢?
周銘就是其中一個客戶啊。
「好吧。」蘇憐不意外我的回答。
「不過我送姐姐的幾張票,讓姐姐帶同學來的,怎麼今天就姐姐一個人來?」
「他們有事……來不了。」
我艱澀,露出局促的表情。
見此,她終於滿足地收回目光放我走了:
「姐姐要多交些朋友啊,爸爸說過,怎麼說你也流淌著蘇家的血呢。」
我驚訝:「不好吧,我也不姓蘇啊。」
她還來得及沒回答,我已經關上了化妝間的門。
3
要說作為一個霸總,我爸可謂人生贏家,升官發財 CEO,老婆孩子熱炕頭。
隻可惜遇到了我。
我媽懷我和蘇憐的時候高興壞了,一對雙胞胎,雙喜臨門。
蘇總也那麼認為,據我姥阿爾茨海默病發作時回憶。
那時他恨不得連公司都不要了,也要守著我媽,天天隔著肚皮給我和蘇憐唱兒歌讀故事,開心得跟個智障似的。
為的就是希望我媽肚子裡的我和蘇憐能健健康康的。
好消息,我挺健康的。
壞消息,太健康了讓我比普通嬰兒壯實許多,我媽在生我時難產了。
費了天大的力氣,才把我生下來,因為耽誤的時間太久,蘇憐出生時就無比脆弱。
我媽也因為搶救無效,死在了產臺上。
她死前已經沒什麼力氣了,隻是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定定地看著邊上的我,眼淚大滴大滴地掉落。
聽護士說,她當時聽到了我媽在說對不起,媽媽愛你們,別怕。
我媽的死讓我爸一蹶不振,他哭得肝腸寸斷。
一連消失了兩天。
再次出現,是護士發現他站在保溫箱前,手放在我的脖子上,準備掐死我。
慌亂之下,他被人攔了下來。
待冷靜時,他隻是冷冷地掃了一眼我,抱著我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蘇氏集團有錢有權,沒人敢過問什麼,醫療費也沒欠缺,私人醫院隻能繼續把我養著,待我滿月後他們實在沒辦法,找到了我姥的電話。
我姥年過六十還沒從喪女之痛之中回過神,就步履蹣跚地把我從醫院中接走。
沒人知道她和我爸說了什麼,隻是第二天那個白了大半頭發的老人沒拿蘇氏老總一分錢,就抱著我坐上了回鄉下的火車。
火車嗚嗚地發出鳴笛,有乘客看見她懷裡的我白白胖胖,笑著問是不是她的孫女。
老人家一抹眼淚,豪橫一笑:
「狗屁孫女,這是我閨女!和我姓,姓王!」
乘客:「!」
老太太老當益壯啊!
4
「王小花。」
有人叫我。
我認命地閉上眼睛,轉身就對上了周銘西裝革履的身影。
因為本名太過別致,我在外都被這麼叫。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狠狠地皺起眉頭。
「不是說過,合約期間,沒有我的消息,你不能出現在我附近的嗎?」
他說著,目光掃向二樓蘇憐化妝間的位置,眼睛危險地眯起。
「你還記得你當初怎麼籤的合約吧?別妄想你不該妄想的,尤其是別和小憐見面。」
「記得記得,我當然記得!」我連忙點頭。
「我真不是來找你還有蘇、蘇小姐的!」
「那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指著邊上清潔工阿姨落下的拖把,咧嘴一笑:
「勤工儉學,補貼家用,不然我給周總的門票是從哪兒來的啊?」
聞言,他不出所料地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這位年輕總裁的嚴重潔癖一點沒變。
「我給你的五十萬還不夠嗎?你居然來做這種事?」
他幾乎毫不猶豫,「辭掉。
「不然合約作廢。」
我毫不猶豫:「好嘞!」
拖地嘛,哪有當替身掙錢。
滿意了的周總看著手腕上的表朝著二樓走去,我還沒離開,就聽見支付寶到賬一萬的消息。
我:「!」
忍不住朝人招手,超大聲:
「老板大氣!要不說你追不到蘇小姐還能誰追得上呢!」
周銘的背影一個踉跄,走得更快了。
估計也不想當場社死。
5
就好像蘇憐說的,周銘和她算是青梅竹馬,從小周銘對她就是千依百順,他們一起長大,如果蘇憐是公主的話,周銘就是那個騎士。
但,你見過哪個公主瞧得上騎士的?
同理,蘇憐也沒瞧上周銘。
這一點周銘不會感覺不到。
他愛蘇憐,把她捧在手心裡,害怕說出愛意之後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所以隻能默默地待在她的身後,不敢表露半分。
可惜蘇憐常常全國各地去巡演,他很難看見,於是,我出現了。
我以前並不明白一個人明明喜歡另外一個人,為什麼還要去找替身。
直到周銘回答:
「你聽說過望梅止渴嗎?」
說著他朝我砸了五十萬。
我正襟危坐:
「老板請講,願聞其詳。」
6
熟悉的消息提示音又響起,我以為周老板又大氣了,但一打開。
是一條新消息。
頭像是一張穿著花襯衫的遊艇照。
【酒吧,接我。】
我:【……】
哦,第二個僱主啊。
差點忘了,我妹可是萬人迷,所以我這麼可能隻有一單生意,那必須三單!
要不是時間不夠,四單五單也不是不可以。
7
我戴上了口罩,熟練地走進 A 市最大的酒吧裡。
酒精味混雜著各種香水的味道,在深夜裡,五顏六色的燈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每一個人都那麼迷離瘋狂,還有偶爾發瘋的人拿著幾萬的香檳就潑出去。
讓人仿佛一瞬間跌入紙醉金迷之中。
「達琳~」
認出我的人湊到我的面前,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朝我拋了個媚眼:
「好久不見吶,想死你了~」
我扶穩她,挑眉:「好久不見。」
「你這段時間都去哪兒?怎麼把這裡的工作辭了?來了正好,陪我跳一段!」
大小姐往我兜裡塞了一沓紙幣,拽著我的手擠進舞池之中。
講真,她這個財力去找幾十個男模都行,但無奈家裡那位管得嚴。
說不定現在某個角落,家裡的保鏢還盯著呢。
上次就因為摸了兩把男模的八塊腹肌,沒過多久酒吧門就被踢開了,一身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進來,掃了四周一眼,還沒等她跑多遠,就被攔腰抱走。
再見面時是在按摩店,沒錯,我在那兒也有兼職。
她頂著一脖子紅痕讓我給她揉揉腰。
所以現在我理所應當地佔了這個便宜。
收錢辦事,樂意至極。
音樂響起時,人群跟著舞動,我挽起袖子,順著她的意思跳了男步。
她好像變成了一隻慵懶的貓,紅色的裙子下露出白淨的小腿,一步一步朝著我逼近。
我卻朝她伸出手,在她指尖落下的瞬間拽了過來!
她由此借力,紅裙旋轉,如一朵瞬間綻放的玫瑰!
現場徹底安靜了下來,誰都看見了玫瑰的綻放,而我,是支撐玫瑰那根帶刺的荊棘。
甚至連衣服都沒換,藍色的襯衫和黑色褲裙,因為坐在地上數過錢,算不上幹淨。
不過也對,荊棘從來生於泥澤,何來幹淨?
一舞畢,四周安靜了兩秒,發出了驚天的掌聲和歡呼聲,大小姐笑著花枝招展。
有人朝我遞過來酒杯,卻被人搶先一步。
「琳達?」
聲音似大提琴的音符,天生撩人。
我接過酒杯:
「藝名,以前是這裡的員工。」
正所謂錢難掙屎難吃,隻要不違法亂紀,什麼都可以是我的兼職。
賀川驚訝揚眉:「你是得有多缺錢?」
「誰還會嫌錢多?」我反問,露出一個笑,雖然他看不見。
「這不,找到更值錢的兼職了嗎?」
他自得地笑著和我碰杯:「說實話,你除了這張臉,沒有一點和蘇憐像的。」
我有些冤枉:
「不是賀少不讓我演的嗎?我演技其實也挺不錯的。」
8
賀川作為 A 市豪門世家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不知多少女人為他折腰,誰都以為他這輩子算是遊戲人間了。
又哪裡想到,他會栽了個大跟頭。
蘇憐就是他怎麼追也追不上的白玫瑰,或者說,他從來沒有追過。
隻是靜靜地看著,每一次例外特殊都是為了蘇憐。
是以在他找到我時,我已經業務熟練地穿上了一身白裙。
他沒說什麼,隻是籤完約後淡笑:
「裙子不適合你,你也不用學她,有些東西,像是天生的,不像的就是不像。」
終於有個明白人了。
所以在賀川面前,我從未隱藏過本性。
當然,他很少找我,找我也是見過蘇憐之後。
譬如這次,看過蘇憐的演出,他身上包裹嚴實的衣裳被扯下,換上了一身輕佻的襯衫長褲,襯衫甚至連扣子都沒扣,露出結實的腹肌。
賀川聞言笑而不語,今天的他情緒明顯有些低落,那些女伴見了也識趣地躲開。
我盡職盡責地坐在他的對面。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地道:
「你說,她為什麼寧願答應周銘也不願意聽我的話?」
我:「……」
我已經開始琢磨要不要去考個心理咨詢證,想著五十萬,好聲好氣地安慰:
「或許是因為個人喜好吧,但你不用灰心,有句老話不是說,舔狗舔狗,越舔越有嗎?」
他沉默了,因為這個戀愛腦自己醉了,根本沒聽清楚我說的話,繼續道:
「問你做什麼?你又不認識周銘。」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