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他今後懸著心生活。
江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5.
趕路的進程越來越快。
每日早早啟程,到了很晚才停下來。
我坐在車裡掀開簾子,這裡的天空是煙雨後的青色,格外漂亮。
可即使再好的風景,我也很想念前世的一切。
我很幸運,自小家境優渥,父母恩愛,大學在國外學習自己喜歡的專業,可以說到死之前我都是順遂的。
而如今醒來,就隻有我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封建王朝,稍有疏忽便會喪命。
這天隊伍中午休息。
我剛喝完藥,有一人掀簾而入。
竟然是儲越。
他依舊一身黑色長袍,隻不過今日頭發和長袍,不扎不束,十分隨意。
我起身恭敬行禮,跪坐在茶幾旁。
他沒看我,看了眼盤子裡疊放的點心,「不好吃?」
這裡的點心做得幹澀難以下咽,隻有江應在的時候會拿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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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江應今天一大早跟著祿和出去騎馬了,所以點心還是滿滿一盤,一點未動。
「平時很少吃,有些吃不慣。」
「傷可好了?」
我點點頭,「好多了。」
「那出去走走。」
如今正是九月,桂花飄香的季節,空氣裡彌漫著清甜的味道。
儲越跨步往一座山上走。
他腿長,步子跨得有些大。
我的腿還沒好利索,不一會便跟他拉開一大段距離。
走了一段,站在原地等我,也不催促,耐心瞅著極好。
山不陡,卻綿長。
到了山頂的時候,已經夕陽西下。
儲越從懷裡拿出那柄銅刀,遞過來給我看。
這刀隻比手掌略長一些,形狀也不完美。
我當時的目的很簡單,隻要做出來保住性命即可,並不是要打造一把精致的寶刀。
然而如今這柄刀,卻被反復打磨,通體晶亮,末端還做了刀柄。
儲越嘴角一揚,「當時你說要獻兵器,但我如何都不會想到….你要給我獻上的是上萬件兵刃。」
那片綿延的山丘,確實可以冶煉出成千上萬件兵刃。
且還不止於兵刃。
從飛機失事,到借屍還魂,再到如今死裡逃生,立了大功,我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松一松。
放松下來便會拼命想念前世的家人,我父母他們隻有我一個孩子,從小便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我,突然接到我的噩耗,不知道他們怎麼承受。
手忽然被握了一下,我陡然緩過神來。
才發現儲越已經將刀從我手中取走,「你可有什麼願望?」
嗯?
願望…當然是想要回去。
他見我不說話,目光落到我臉上,「剛才在想什麼?」
正想隨便扯個理由,但還未開口,忽然有無數短箭穿射而來。
直直往我們身上掃射。
6.
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經被儲越撲倒在地。
飛射而來的箭就像一場流星雨。
我被儲越壓著,一動不敢動。
他身上好聞的烏木香被血腥味覆蓋。
短箭是由燧石而制,此刻儲越的胳膊上正直挺挺插著兩根短箭。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快,我控制不住的身體直發抖。
箭雨停下時,大批腳步聲由遠及近。
儲越拔出帶血的箭,在我耳邊說了一句「抱緊我」便帶著我滾下山坡。
他找了一處山洞,我們跌跌撞撞進去藏好。
儲越黑色的袖袍變成了暗紅色。
他臉色白得可怕,聲線虛弱,我湊近才能聽清楚他說的話。
「箭上…有毒,我恐怕不行了,你...跑吧。」
此刻一個想法電閃雷鳴般在我腦子裡閃了一下。
我沒接他話,從裙子上扯下一塊布系在他傷口處。
他已經暈死過去,我並不認識什麼草藥,這裡也沒有水。
幾個時辰過去,天色逐漸黑下來,那群人始終沒有追上來。
更加印證了我的猜測。
這應是儲越——
他自己安排的的一場暗殺。
目的應是…試探我。
當世絕無僅有的制造兵器技術,他不信一個奴隸女子自己便會了。
更何況他在我這裡沒得到讓他信服的答案。
殺了我輕而易舉,但他是要揪出我後面的人。
我覺得能夠理解,一個切切實實的奴隸,有如神助,知曉絕世兵刃制造之法,這讓誰都想不通。
我在上山時心裡便已經覺得奇怪。
儲越的身份,他個人的生死已是其次,可他還要為門下跟隨的一眾人負責。
他在大軍在側的河邊休息,尚有士兵在側,而帶我上山卻未帶一名士兵。
確認了心中的猜想,我定下心來。
此刻他已經暈死過去,我摸了下他的額頭,滾燙。
山裡的夜晚氣溫低下,地上更是冰涼。
既如此,我決定配合他,省得以後再有什麼試探懷疑。
我找來一些幹草鋪到地上,將他移到上面。
又把自己外衫脫下,蓋在他身上。
做好這一切後我挨著他坐下。
白日喝的藥容易犯困,如今撐到半夜已是極致,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睡夢中有什麼東西纏上我的腳踝,繼而一痛。
我猛地驚醒。
7.
「別動。」
怎麼能不動。
是蛇。
我頭皮發麻,全身血液冰冷,死死攥著裙擺,拼命忍著一動不敢動。
在蛇又要下口時,儲越即時捏住蛇的三寸,而後狠狠甩在石壁上。
蛇身撞到壁上後落到地上一動不動。
我全身發軟,癱坐在地上。
這一情景比之前在路上挨的鞭子還要恐怖太多。
儲越給我處理完傷口,把我的衣服拿起來給我披上,還將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給我裹住。
他安撫我,「別怕,不是毒蛇。」
到了此刻,聲音依舊舒緩從容。
他臉色比昨日更差,山裡地上睡了一晚,我的額頭也開始發燙。
「公子現在可能走路?」
儲越沉默地看我一眼,扶著牆壁起來,「走吧。」
我原本是想等著儲越的人來找到我們,可如今我已經發燒了,如果他的人今天不來,再在這裡待一晚,恐怕會燒出炎症。
這裡醫療落後,我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天已大亮,晨光落在身上,帶來些暖意。
兩個病號相互扶著往軍隊的方向走。
期間迷路了兩次又折回重新走。
我是個路痴,何況這裡根本沒有路。
儲越在這方面全程變成一個廢人,我走哪裡他便跟著,不提任何意見。
隻是他那隻沒有受傷的胳膊,一直緊緊用力圈著我,讓我的腿很省力不至於那麼痛。
我看了眼他發白的臉色,像是馬上就能來個暈倒,我嚇得連忙問:「公子你還行嗎?」
我身體往外側掙脫,「你不用扶我….」
沒想到那隻胳膊不松反緊。
我沒再說,隻能仔細辨路,不要再走錯。
兩人走走停停,餓了就摘野果吃,終於在傍晚的時候,看到了軍隊的馬車。
江應看到我立馬撲過來抱住我,含著淚看我有沒有受傷。
儲越眼睛瞥了眼江應,將我拉出來,「先去看傷。」
沒想到這裡居然有女大夫,她將我襪子褪去,腫得老高的腳踝露出來。
我心裡無奈,來這裡短短數日,已經傷了兩回。
在前世,父母將我保護得好,身上幾乎沒有磕磕碰碰。
生過最重的病不過也就是感冒發燒。
包扎好,儲越叫我過去。
他確實中了毒,此時正在喝藥。
看見我進來,他指了指他身側的位置。
我微微一福,過去坐下。
也就是剛剛坐定,我的一條腿就被抬起來。
儲越握著我的腿放到他腿上。
這是幹什麼?
我完全驚住!
本能地往回收腿,卻被他的大掌壓住。
8.
「我看看傷。」
這個姿勢太過怪異,我脫口而出,「不…不用,我已經沒事了。」
但腿被他死死固定住,任我怎樣都紋絲不能動。
儲越雖受了傷,但此刻卻神色自得,心情極佳。
我的小腿上都是疤痕,他要檢查傷口自然可以看到。
那些疤痕縱橫交錯在白皙的肌膚上,猙獰不堪。
儲越沉吟了片刻,「到了國都,我會給你找來藥,這些都會去掉。」
—
出來的時候已經深夜。
被外面的冷風一吹,我才漸漸冷靜下來。
雖說儲越重視我,我該高興才是,但我總覺得有些別扭。
在禮儀上,他過於隨意了。
我當然不會把這當作喜愛,即使在思想開明的現代,男人也知道不能隨意動手動腳,何況這是千年以前的封建王朝。
就算我以前的身份是奴隸、戰俘,現如今卻也算是他的門客了。
他這樣舉動又覺得他沒把我當作門客。
第二日軍隊早早出發,於傍晚到了國都。
這支隊伍在路上風塵僕僕二十多日,終於到了廉國國都。
國都城內百姓沿街恭祝儲越凱旋。
都城內庭院樓閣、酒肆茶樓比比皆是。
我跟江應直接被安排到儲越府邸。
而儲越則進王宮面見國君。
儲越府邸內除了正廳,東西北均有廂房。
東面為儲越住所,就他一人住,很安靜。
而西面就不一樣了,住滿了儲越的姬妾。
我就被安排到了熱鬧非凡的西廂房。
到了此刻,我才認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我沒銀子。
沒銀子就沒辦法買宅院。
隔天一早,我在一群女人的聲音中醒來。
門外姬妾們對我格外好奇,七嘴八舌猜測公子為何將我帶回來。
聽著外面說話的聲音,我心裡估摸著不下數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