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夜流光》, 本章共4286字, 更新于: 2025-01-26 11:47:54

逃!


火堆炸起火花,在暗七眼中映出一片光亮。


我顫抖的嗓音,問出了那句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問出口的話。


「你能帶我走嗎?」


疾風呼嘯,營地早就被拋到身後,


我靠在暗七背上,緊緊地摟住他的腰,耳邊是急如驟雨的馬蹄聲,和我狂亂的心跳聲。


馬蹄踏碎月光,暗七寬厚的肩膀擋住蕭瑟的秋風,可還是太冷了,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寒冷,我忍不住顫抖。


我靠在暗七的背上,汲取著令人心安的溫度。我一直被困在母妃死去的那個夜晚,隻有暗七,他劃破黑暗,拉著我走出了那個如墨的夜晚。


「暗七,我們沒有回頭路了。」


「臣知道。」


「被抓住了,你會死的。」我想說,我們回去吧,我不想你死。


感受到我的不安,暗七低沉的嗓音混著風聲傳來:「殿下,我們都會活下去的。」


我不知道是什麼能讓他不顧一切地帶我走,或許是月色太美,晃了他的心。


16


我們不敢走官道,一路走小路。


皇帝把懸賞暗七性命的懸賞令貼得到處都是,說他挾持公主,凡見到者,都可誅之。

Advertisement


看見懸賞令時,暗七隻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就抬手擋住我的眼睛,「沒什麼好看的。」


好像被懸賞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們一路北上,躲過了官兵的搜查。但我總覺得這一路太過輕松。


連日奔波,暗七和我臉上都是深深的疲憊之色。


我撥弄著火堆,「我們準備去哪兒?」


暗七抱著劍,沉聲道:「去柔然,明天的港口就是最後一個關卡,出了南詔,您就自由了。」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沒由來地一陣心慌,「你不跟我一起?」


暗七輕聲道:「殿下在哪兒,臣就在哪兒。」


我半信半疑,「真的?」


暗七垂眸,「自然是真的。」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們就到了港口,江上霧氣彌漫,岸邊停了許多漁船。


暗七給了一個戴著鬥笠的人一些銀子。


那人不肯接,「白哥,你救我兒子一命,這銀子我不能收。」


白哥?暗七有自己的名字?


暗七也沒跟老者多言,港口有些不同尋常,得趕緊離開這裡。


暗七拉著我上了船,看著烏篷船搖搖晃晃地離開岸邊,我懸著的心才得以放下。


還沒等我問暗七,剛才老者為何叫他「白哥」,遠處就傳來了官兵找人的呵斥聲。


剛才空無一人的港口,眨眼間圍滿了官兵,隔著濃霧,他們還沒發現我們。


隨著船越靠越近,一個官兵眼尖地注意到了這片泛起波瀾的水域。


沒等他張口,暗七的長劍先一步刺穿了他的喉嚨。


17


我心狠狠一沉,猛地回頭,身後早就空無一人,暗七是什麼時候回到岸邊的?


暗七執劍回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我能感覺到他的決絕。


看著他離我越來越遠,我感覺有什麼被強行剝離,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樣的。


一定不是。


我想喊他的名字,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喉嚨像是被一雙大手扼住,發出的聲音微小嘶啞:「暗七……」


聲音沒傳到岸邊就被風吹散了,失去意識前,我心痛得無以自拔,我好像再也不會聽到那句「我在」了。


是我太天真了,怎麼可能這麼簡單?是暗七,他把我護在身後,自己擋下了千難萬險,替我付了自由的代價。


看著隱入濃霧的烏篷船,暗七拉上面罩,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江霧散去,我緩緩睜開眼,費力地坐起身。


兩岸青山相對,不斷向後退去,四面見不到船隻,應該是到江中間了。


我身旁放了一個包裹。我連忙打開包裹,裡面有一把匕首,一摞夠我後半輩子揮霍的銀錢,還有幾張田宅店鋪的地契。


最後還有一張字條。


「殿下,別回頭。」


輕飄飄的幾個字像有千斤重砸在我心上,我瞬間紅了眼眶。


我慌亂地爬起來,挪到船頭,看著正在劃船的背影,不死心地問道:「暗七還會回來嗎?」


那人的聲音有些蒼老:「恩人去引開那些官兵了。」


我死死地攥著衣袖,母妃自缢於寢宮的畫面,像惡鬼一樣纏著我,每每午夜夢回,我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我承受不起再有人為我死去了。


「我要回去!」


18


老者恍若未聞。


看著倒退的水波,想起暗七最後和我說的話,我的心驀地一痛,他根本沒打算活著離開南詔。


我眼眶發紅,哽咽著出聲:「他會死的。」


那老者聲音悠悠:「恩人舍了命也要讓您離開,您可不能辜負他。」


「可是明明是我答應他,要給他自由的。」


老者看著粼粼水光,手上動作不停,「姑娘,其實結局如何,恩人早就想好了。」


我呆愣地坐在船艙裡,手裡握這那把暗七留給我的匕首。


我才知道那些錢是暗七用命換來的,他消失不見的那些時候,是去完成暗夜司的懸賞任務了。


暗七許久未出現是因為受了傷,不想讓我看出來。


他早就暗中計劃好了一切,連帶著他的命,也被他毫不憐惜地算了進去。


我仰頭靠在船壁上,任由淚水沒入鬢發。


明明隻差一步,不該是這樣的。


我起身走到船尾,江上的風吹得我有些睜不開眼,「你不回去,那我自己回去。」


話音剛落,我一個猛子就衝著江面扎了下去。


劃船的老者沒想到我用了這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扔下手裡的船杆,也跟著跳了下去。


我被拉上船時,不知灌了多少口江水,耳朵也聽不見了,就看見老者一臉愁容,嘴巴一張一合。


我眯著眼,看著那老者說:「帶我回去,你看不住我的。你不回去,我就跳江淹死我自己,去替暗七探探黃泉路。」


寒風吹得我直發抖。


老者一聲嘆息,重新拿起船杆,這一次,水波換了方向。


19


一上岸,我就看見了蘇公公。


蘇公公看見我時明顯一愣。他面露擔憂,「殿下,您不該回來的。」


我不置可否,看著他身後的金甲衛,「暗七還活著嗎?」


蘇公公語氣裡滿是不忍:「被折磨得還剩一口氣,被關在地牢裡。」


我嗤笑一聲:「我猜對了,我回來,暗七才能活命。」


金甲衛準備上來綁我,被蘇公公喝退了。他側過身:「殿下,請。」


見到老皇帝時,我直截了當地說出了我的條件:放了暗七,把他的名字從無相簿上劃去。


老皇帝答應得很爽快。


幾日後,我和漠北使團一起離開南詔。


直到離開京城,我都沒再見過暗七。


此去一別,便真的是生死相隔了。


車隊行過山崖,正原地休息時,那漠北王子起了歹心,一臉淫相地向我走過來。


廣袖下暗七給我的匕首已經出鞘,趁那王子近身毫無防備時,我抬手刺瞎了他的左眼。


他的護衛們瞬間拔了刀。


那漠北王子捂著汩汩流血的眼睛,憤怒地下命令。


這次我聽懂了,他說:「殺了她!」


我被逼到懸崖邊,手裡還握著帶血的匕首。


崖邊的狂風吹起我的嫁衣,隻可惜暗七沒能看見我穿嫁衣的樣子。


昨日夜裡我收到蘇公公的消息,暗七他已經安全了,還好,最後我還是兌現了承諾,還了他自由。


我笑得釋然,世間再無牽掛,怎麼死,可得我自己選。


我翻轉手腕,把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髒,在他們驚詫的眼神裡,我沒有猶豫地向後倒去。


20


以前聽來宮裡講經的和尚說,活著的人執念太深,他牽掛的死去的人的魂魄就會被困在陽間,我一度覺得,這是那和尚胡扯的。


直到我再次睜開眼,我才知道那和尚沒騙人。不過我不知道,對我執念如此之深的人是誰。


我飄在半空,看著自己已經摔得面目全非的屍體,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這死法,過於慘烈了些,這荒山野嶺,應該是沒人會給我收屍了。


好在秋天寒涼,屍身保存的時間能久一些。


沒想到死後我還成了孤魂野鬼。我整日飄蕩在我屍身周圍,等著黑白無常來收我。


最後我沒等來黑白無常,倒是等來了暗七。


看見他時,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面色還是那麼蒼白,眼睛裡布滿血絲,應該是好幾日沒好好休息過了。


他看見我的屍體時,整個人都崩潰了。他握著那把匕首,痛苦地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想不通,留給我保命的匕首,最後怎麼就成了了結我性命的兇器?


暗七眼中黯然,尋不到一絲光亮。若不是他還喘著氣,真像是一具屍體,抱著另一具屍體。


他喃喃自語:「是不是當初我死在牢裡,您就會毫無牽掛地離開了?是不是最後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了?我不該心存僥幸,總想還能再見到您。」


我想替他擦去眼淚,可我的手直直穿過了他。


我忘了,我已經死了。


我無力地嘆息:「你真以為沒了你,我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你可知,在我心裡,自由和你相比,不值一文啊。」


暗七低下頭,身體顫抖,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我如火的嫁衣上。


他如孩童一般囈語:「怎麼辦啊?這世間,再也沒有我的殿下了。」


21


曠野無聲,隻有荒草回應似的沙沙作響。


鬼沒有眼淚,可看著暗七痛苦,我卻覺得眼眶發燙,那顆已經不會跳動的心仿佛受著烈火炙烤的酷刑,疼得我忍不住彎了腰。


我想讓他知道,我還陪在他身邊,可我連給他擦眼淚都做不到,隻能靜靜地看著他。


如果知道暗七會來找我,我就挑一個漂亮的死法了,總好過讓他看見如此不堪的我。


暗七來了後,我就不能離開他太久,離開他太久,我會有灼燒靈魂的痛感。


我看著他把我的屍身埋在一處山頭,又在墳茔旁蓋了一個茅草屋。


他拿著一壺酒,靠在我的墓碑旁,說著醉話:「殿下。」


我飄到他身邊,「我在。」


「您那麼金貴的一個人,這樣一定很疼吧?」


我認真思索一番,「在半山腰時我就暈過去了,也沒什麼感覺。」


「您怎麼就能狠下心啊?」暗七盯著面前的梨花樹喃喃自語:「殿下,您曾說過您想開一間鋪子。」


我蹲在他面前直點頭,「對,我還沒聽清你想賣什麼。」


「我特意買了一家糕點鋪子的地契,賣您愛吃的桂花糕,」暗七眼中水光彌漫,他嘴角微揚,「我還學做了一份桂花糕給您吃,不得不說,我還挺有這方面的天賦, 您說很好吃。」


「那份桂花糕是你做的啊,不得不說, 少年,你的糖放得太多了,下次少放點。」


暗七仰頭喝了口酒, 一個不順氣,嗆得他劇烈地咳嗽。


我隔空給他順背,「喝那麼急幹嘛,又沒人跟你搶。」


22


許是酒太辣, 嗆得暗七眼淚都出來了。他抬起胳膊遮在眼睛上, 哽咽道:「我沒護住那桂花糕, 也沒護住殿下。鋪子還在,可是臣再也見不到您了。」


我輕聲道:「你可不能太早來見我啊。」


「殿下,我藏了喜歡您的心思,我還沒來得及告訴您, 如此大逆不道,您起來罵我兩句也好啊。」


我愣愣地看著面前醉得不省人事的人, 磕磕巴巴道:「我……我起來,那不就詐屍了?多嚇人。」


到最後, 暗七嘴裡不停地叫著:「殿下。」


我知道暗七聽不見, 還是一遍遍地回他:「我在。」就像他回我時那樣不知疲倦。


暗七本就沉默寡言, 在這沒有人煙的山上,也就隻有喝醉的時候, 才會靠著我的墓碑說兩句話。


我想知道暗七的名字,怕去了黃泉路找不到他, 可我一直未能如願。


我就跟在他身邊,看著他守了我一年又一年。


我明明給了他自由,卻又好像困住了他的一生。


暗衛統領道:「回殿下的話,死士沒有名字,他行七,隻有代號暗七。」


「(你」「以前喝醉了酒,還能看見殿下,可如今,殿下在臣腦海裡已經變得模糊,臣不想忘了你啊。臣總想多活幾年,您在這世間還能有一個歸處, 可是殿下,」暗七抬手攥緊胸口的衣襟, 「臣熬不住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匕首沒入暗七的心髒, 卻無能為力。


我想攔住暗七,可手一次次地穿過暗七的身體, 這麼多年,我頭一次痛恨自己是一個魂魄。


暗七痛苦地咳出一口鮮血,留下了他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句話:「原來當初你這麼疼啊。」


梨花拂過染血的匕首,隱蔽處, 刻著小小的兩個字:陌白。


執念之人死去, 我也逐漸變得透明。


一陣風吹過,梨花簌簌而下,落了他滿頭。


我看著同樣落滿梨花的墓碑,虛撫上暗七的臉。


暗七, 你我也算共白頭了。


你守了我一世,下輩子,換我來尋你。


(完)


潛力新作

  • 暖妻之當婚不讓

    暖妻之當婚不讓

    她是大齡剩女,也是他女兒的鋼琴家教。她說,隻想找個合適的人嫁了!他是單身爸爸,也是雲城最上流的豪門公子!他說,隻想給女兒找個合適的媽媽!“婷婷很喜歡你,希望你做她的媽媽!”他拿出定制的鴿子蛋鑽戒,送到她的面前,算是求婚!她考慮之後回答:“我喜歡婷婷,願意做她的媽媽,隻因為我不想生孩子!”“不想生可以……”反正我也有辦法讓你生!他在心裏接道。

    拒絕鐵觀音

    拒絕鐵觀音

    我和影帝老公受邀參加一檔夫妻旅行綜藝,主持人是圈中當 紅小花。小花仗著自己和影帝的萬千cp 粉,天天往我老公 懷裡鑽,一聲聲「哥哥」喊得動情。

    和親皇後

    和親皇後

    "我五十歲那年,皇帝突然翻了我的綠頭牌。 淨事房的小太監嚇壞了。 皇上不耐煩地呵斥他:「朕想寵幸誰,還得你同意?」 於是,我頂著滿宮詫異的目光,坐著鳳鸞春恩車,搖搖晃晃地去了。"

    滄笙踏歌

    滄笙踏歌

    "我對竹馬說:「我要追你兄弟。」 他薄情冷淡地斜我一眼,「你試試。」 「你以為我不敢?」 他勾起唇角輕笑,「是他不敢。」"

  • 晚青

    晚青

    嫡姐性情剛烈。我得知她與夫君有了首尾後,主動提出抬她 做妾。誰知她自覺受辱,剛烈自殺。夫君不顧我身懷有孕,直接一封休書將我趕出侯府。

    人間八萬春

    人間八萬春

    我的丫鬟晴茉給了乞丐一個滿錢的荷包,人人誇她大度。第二日,宮裡卻來了退婚聖旨。「許家女幼然,品德敗壞,終生幽禁寺廟。」我就是許幼然。

    燃心

    燃心

    我妹妹好像也重生了。前世她和京圈太子愛得轟轟烈烈,逃課打架飆車,最後為了他死在暴雨中。 而她把這一切,怪在了我頭上。 重生後,她向爸媽提議,把我轉進了太子所在的墊底差班。 「姐姐,這一次輪到你被他霸凌、和他虐戀情深了。」 我笑了。 人重生了,腦子又沒重生。 她再活一百次,依舊不配做我的對手。

    釣系貓咪男友:重生也不嫁你

    釣系貓咪男友:重生也不嫁你

    即使知道眼前這位落魄的少年將來會權 傾天下,我也要向他退婚。「姐姐,為 什麼?」殷乾緊緊盯著我,眼裡是執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