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學會上，曾經的校霸非拉著我玩筆仙。

他指著功成名遂的沈炬，問筆仙我後不後悔當初拒絕了他。

看著筆仙緩緩寫出的「是」，沈炬摟著新歡，神色冷淡。

其餘人則幸災樂禍，笑我有眼不識金鑲玉，如今給沈總提鞋都不配。

而我跟著他們一塊笑，握過筆，連著輕聲提出三個問題：

「筆仙，你喜歡我嗎？」

「筆仙，我可以去找你嗎？」

「筆仙，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嗎？」

看著紙上又緩緩出現的三個「是」。

所有人都白了臉色。

1

「噢噢！筆仙說『是』！顧竹你果然後悔得要死吧哈哈！」

校霸笑到拍桌，將酒桌上的碗筷震得叮當響。

我抿起唇，下意識望向桌對面西裝革履的沈炬。

十年過去，上天對他的偏愛依舊明目張膽。

歲月沒將他的容顏磨去，反倒又添幾分成熟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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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我的視線，沈炬面無表情，一對黑眸裡再不見年少的青澀與愛意。

有的，隻剩陌路人似的冷淡與身份差距的隔閡。

「家人們想不想吃瓜？那火箭刷起來！訂閱破萬我就——沈總，不介意我八卦一下吧？」

張濱晃了晃他正在直播的手機，對沈炬笑得露出那顆鑲金的假門牙。

因為聽說網紅賺錢，曾經的「校霸」也進軍互聯網，當起了什麼探靈主播。

小有名氣後，為了更有噱頭，連同學會也不放過，在飯桌上就玩起了筆仙。

還特意叫我們的手機也進直播間，給他充充人氣。

沈炬似乎有些醉了，沒答話，隻側頭接受女伴的投喂。

隻當他是默許，張濱越發興奮，對著鏡頭就開始唾沫橫飛。

因為沈炬的露臉，直播間的熱度按秒瘋長，我看向評論區：

【臥槽主播牛啊！竟然和沈總是高中同學！？？粉了粉了】

【省流：這女的高中時嫌貧愛富，拒了沈炬的告白，誰想人家如今飛黃騰達了】

【好家伙，直接錯失嫁入豪門的機會，是我腸子都悔青了】

「可不是嘛，要是小竹當年不裝清高，現在可就是沈太太了。」

說這話的邱麗麗笑得花枝招展，故意露出她的鑽戒和名牌腕表。

「就能像我一樣，被老公養著，每天隻要吃吃喝喝做做美容……」

說一半，像是想起什麼，邱麗麗浮誇地捂嘴。

「哎呀，小竹，我忘了你還在端盤子吧？聽說你剛還是走路來的，連輛車都沒有！」

「想當年我們中就小竹你念書最用功，哪像我，從來不學習，怎麼現在反倒……呵呵。」

她又捂嘴笑，難掩幸災樂禍：「哎呀，我這人說話比較直，小竹你別往心裡去啊。」

而我看向邱麗麗，認真又仔細地看，終於開口：

「你，為什麼叫我小竹？我和你關系很好嗎？」

聞言，邱麗麗的笑一僵，飯桌上的氣氛也冷了冷。

【這女的怎麼說話啊，情商好低，難怪混得這麼慘。。。】

【嫉妒了唄，老同學要麼有好前程要麼有好老公，就她啥也沒有】

我卻不看評論，繼續一字一句：

「你難道忘了，高中時你們是怎麼霸凌我的？」

這下整個包廂徹底冷卻，直播間也卡了一瞬。

【霸凌？？校園霸凌？？？】

【真的假的？別是看主播紅了，故意潑髒水想蹭流量吧！】

邱麗麗難看下臉色：「小竹你在胡說什麼呀？你喝多了吧！」

張濱也嚴肅起來：「我說顧竹，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啊！在座各位高中都一個班，你問問別人，誰霸凌你了？」

說著，張濱轉動鏡頭，將其餘人茫然搖頭的畫面拍進直播。

張濱越發得意洋洋：「你看吧，高中時根本沒人霸凌你，是你自己戲太多了！」

我也終於看出，他們不是在撒謊。

而是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

那些排擠，那些孤立，那些我被丟掉的作業，我被剪去的長發。

那些故意將我絆下樓梯後，看我摔得滿嘴是血時肆無忌憚的笑與鬧。

他們曾經的惡意，曾經的惡行。

就這樣毫無負擔地，忘幹淨了。

原來比變本加厲的惡更惡的，是遺忘。

我怔神著，酒桌上又開始新一輪的相互吹噓與吹捧。

也就在這時，耳聞「咔嚓」一聲脆響，卻是高腳杯摔碎的聲響。

眾人的目光登時集中向聲源，集中在那邊的沈炬身上。

卻見沈炬兩頰是微醺的紅，眉眼卻是清明的冷——

「我怎麼記得，張濱，你高二時剪過她的頭發，還把她弄哭了。」

沈炬的聲音淡淡，談不上質問，卻莫名叫人神經繃緊，後脊發涼。

張濱頓時慌了神，對我時滿不在乎的態度不見了，抓耳撓腮地回想。

「害、害，那事啊……那事好像、好像是有過哈……」

他又忙對直播間解釋。

「但那不是年紀小嘛！大家都不懂事，同學間鬧著玩呢！誰想到就因為這點小事她就哭了……」

小事。

我留長發，不是為了好看。

而是想拿去賣一筆錢，給當時胃癌住院的媽媽補貼點醫藥費。

而當他們得知的當天，一群人就趁著午睡，憋著笑將我的頭發亂剪一團。

隻是小事。

「哎呀，男孩子嘛，年輕時皮一點也正常啦！」

邱麗麗跟著打圓場。

「我們快繼續玩吧，不是說玩筆仙有禁忌，請來不請走就完啦！」

她故作親熱地拉過我，把筆塞進我手裡。

「小竹你也提個問，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還沒結婚，要不問問筆仙你的姻緣？」

邊說，邱麗麗邊偷瞄那邊的沈炬。

顯然是在試探沈炬對我的態度，生怕如今的沈總對我舊情復燃。

而我也不知沈炬此刻的目光落在了誰，隻是握緊了手中的筆。

出奇的，喧囂的頭腦在那一刻竟平靜了下來。

「筆仙筆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與我續緣……」

我在心中默念，接著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含著笑提出三個問題：

「筆仙，你喜歡我嗎？」

「筆仙，我可以去找你嗎？」

「筆仙，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嗎？」

看著紙上緩緩出現的三個「是」。

包括張濱和邱麗麗在內，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嚇白了臉。

2

也就在那一周後，張濱和邱麗麗失蹤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兩人仿佛憑空蒸發。

而那場因我的詭異三問而火出圈的探靈直播再次爆紅。

當晚的錄播和截圖在全網瘋傳，被無數網友反復觀看。

猜測張濱和邱麗麗的離奇失蹤一定與那場筆仙遊戲有關。

或者說——是與筆仙「三問結緣」的我有關。

緊接著，那晚同學會上的其餘人也紛紛在網上或公開或私下與我道歉。

表示他們想起高中時的事了，張濱和邱麗麗對我的校園霸凌確有其事。

但他們隻是隨大流，因為大家都欺負我，所以為了合群才隻能附和。

總之一切都是張濱和邱麗麗這兩個頭號霸凌者的錯，不關他們的事！

他們現在上有老下有小，求我千萬不要找筆仙報復他們。

【成為筆仙的戀人去懲戒當年的霸凌者——真是浪漫又可怖】

【所以筆仙真的存在嗎？世上真的有……】

【曾經的幫兇與旁觀者，現在也該輪到你們戰慄了！】

【哈哈！罪有應得！活該！】

一場時隔十年的復仇爽戲，叫吃瓜網友們吃得是酣暢淋漓，大呼痛快。

「復仇女巫」和「沈炬初戀好邪乎」的詞條也因此衝上熱搜。

但警方卻不這麼認為。

直播視頻擺在那兒，我的恩怨與作案動機是個人都能看出。

既然張濱和邱麗麗出了事，我便是第一嫌疑人。

然而警察找上門，很快又無功而返——

因為我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正如邱麗麗那天在同學會上曝光的，我的確在端盤子。

而上周恰逢假期，生意當頭，老板才不管什麼勞動法，要我不分白夜地加班。

不過因禍得福，有後廚和前廳的監控為證，我根本沒時間作案。

於是警方這一趟調查，反倒間接證明了我的清白。

順道將黑心老板壓榨員工的事曝光於眾，引起全網討伐。

鬧得那黑心老板的店都做不下去。

「一箭雙雕，這一切都在你的算計內嗎？」

剛從警局錄完口供出來，等候我的卻是停在路邊的車與車內的沈炬。

「上車。」他道。

我詫異地一呆，下意識左右看看，猶豫片刻還是拉開車門。

車輛平穩行駛，沈炬目視前方。

車內一時陷入沉默。

我瞥向沈炬的側顏，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瘦削的少年為我低下頭顱，耳根紅紅地袒露愛慕。

卻被我一句「你太窮了，養不起我」幹脆拒絕。

那時的他也是這樣，垂下的兩手攥成拳，側顏悲傷又倔強。

終於，在車內的氣氛即將變得壓抑前，我率先打破沉默。

「所以，你也懷疑張濱和邱麗麗是我害的嗎？」

沈炬沒答話，隻是將車駛進一條較偏僻的小巷。

看著這條眼熟的巷裡街，我心髒猛地跳了跳。

沈炬將車停下，貼了黑膜的窗將車外的店面都罩上一層陰影。

「我有個香港做生意的朋友，很信……一些鬼神之說。」

沈炬凝視著我，緩緩開口，帶著無端的壓迫感。

「在香港他給黃大仙上的香就沒斷過，到了內陸，自然也會循著味找到這種店。」

「賣些特殊的靈器，拿來佔卜、詛咒，以及，通靈。」

「聽他說，這條街上的店最靈，有次便非拉著我來。」

「然後，你猜我看見了誰？」

我。

「所以在同學會之前，我就注意到了你的異樣。」

「你走後，我問過那些老板，你並不是第一次來。」

「而每次來，你都會咨詢些奇怪的問題，比如破命、解命……」

「咨詢的很專業，也很瘆人。」

「而你最後一次來咨詢的問題。」

「是如何破解一個死局——通過祭祀。」

話落下音，車內再次陷入死寂。

我垂著眼簾，乖乖縮在副駕駛上一動不動。

見狀，沈炬喟嘆一聲，再出口的聲音嘶啞而無奈。

或者說，像是某種懇求。

「你變了很多。」

「讓我感覺，快不認識你了。」

「顧竹，如果這一切真的是你做的……」

「那個。」我打斷他的話：「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抬起眸，注視著沈炬的眼睛，露出一個幹淨的笑：

「真正的我，你從來就不認識。」

3

張濱和邱麗麗失蹤的第十天。

一位環衛工人在打掃衛生時，在沿海一處碼頭撿到了一個男士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