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結束。
我的後背滲出一絲涼意。
互聯網時代，帶一點爆點的事情都會發酵得很快。
熱搜視頻下方評論區已經淪陷了。
很多人冒出來化作正義之士心疼程雪，說程雪被我搶了搭檔和流量，被資本按頭打壓，連說話都不敢亂說。
更有甚者以「我聽說」「我身邊有人說」為開頭，總結了一系列我的情況。
長得醜，死夾子，扒著霽黎吸血，欺壓前輩。
甚至傳言我被資本包養，和管理層不清不楚。
還有自稱知狐平臺的管理員，說親眼見過我和高層出入。
明明沒有過多交集，甚至聚會一句話沒說。
我卻能在她口中擁有這țù⁹麼多形容詞。
她似乎句句是正常話，但句句都在把我摁在審判臺上。
手機振聲不斷，謝意給我發消息。
「小圓？你沒事吧？
「這個程雪之前想捆綁霽哥炒 CP 倒貼被拒了，心眼小得很！」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直播突然被掐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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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系統發來消息：
【您的直播被多人舉報涉嫌違規內容，系統審查中。】
27
霽黎接到消息的時候還在談合同。
電競是他的夢想，完成夢想順利退役後，他就被霽父扔進公司進修，美其名曰「鍛煉」。
實際上就是把事扔給他做。
和霽父的保守式風格不同，霽黎雷厲風行，很難想象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已經在公司獲得了大部分元老認可，足以立足。
電話裡助理一五一十地把最近的事情告訴了他。
對方公司的人熱切介紹產品的自信逐漸縮減，為啥總覺得這位新晉霽總的冷臉更加不耐煩了。
霽黎起身看了眼腕表。
「抱歉，失陪一下。」
手機上的聊天，姜圓的語氣似乎沒有任何影響，還在可可愛愛地和他訴說著一些趣事。
和平時一樣。
霽黎想，如果他沒讓助理盯著，他沒看到，那她大概根本不會告訴他。
甚至等他出差回來也會一無所知，等到這件事在她身上產生的風波逐漸褪去，留下的傷害卻一絲一毫沒有消失。
霽黎冷著臉，心想電話接通的時候，他一定要好好和姜圓聊聊。
「喂……你好。」
電話通了，那頭的女孩嗓子有點啞，聽上去少了點精神氣，像是剛睡醒。
霽黎瞬間倒戈。
姜圓隻是一個小沒良心的笨蛋，她知道什麼呢？
該死的另有其人。
28
我消沉了兩天，陡然聽到霽黎的聲音以為自己在做夢。
壞了。
這是我第一反應。
怎麼說。
這是我第二反應。
我祈禱他不是為了熱搜的事來的。
「為什麼不和我說？」
祈禱失敗。
我吞吞吐吐：「隻是小事啦……」
為了提高信任度我特意強調：「而且我已經找到對策了！」
霽黎：「喔？」
從這語氣裡好像能看到霽黎挑眉。
好吧，其實沒想好，所以逃避了兩天。
我絞盡腦汁，試圖讓霽黎相信我這個冉冉升起的新星的能力。
於是當天晚上，從微博澄清到現在，我鼓足勇氣開播。
私信紅點點一堆，我梗著脖子，誰愛看誰看，反正我是不看。
於玉在一旁替我把關，她不停地給我調整燈光和攝像，又一邊罵程雪是個陰暗批。
「搞不來男人就嫉妒別人有男人是吧？還遊戲區一姐，我看她技術也沒比你好到哪兒去！」
我跳起來要捂她嘴巴。
「什麼男人不男人！」
還有，我嚴肅糾正，我已經不是過去的遊戲區娛樂主播姜圓了，我現在是技術主播鈕祜祿圓。
被於玉這麼一鬧，開播的社恐緊張感沒有了，我看著對準我的攝像頭，艱難地笑了一下。
「大家，晚上好。」
29
一陣靜默後。
彈幕滾動的速度讓人害怕。
【這是什麼絕世小美人！！！】
【老婆啊！是我啊老婆！】
【我有罪我懺悔！我不該隻關注老婆的臉！可我的老婆太美了！！！】
……
我深呼吸，手指忍不住顫抖，盡量平穩心態，真誠細致地解釋最近發生的事情，為大家對我的擔心感到抱歉。
想到一些不愉快的東西，我臉上的笑淡了下來，一字一頓：「對我進行人身攻擊和造謠的群體，我將會逐一收集證據，對你們進行起訴。」
一口氣說完，我手心冒汗，暫緩了一下。
下一秒，滿屏特效炸開。
一旁的於玉從凳子上蹦起來「草」了一聲。
「一百個遊艇！我草小圓你快看！」
我置身於補光燈下，四周仿佛圍成了一片小小的牆，把我困在其中動彈不得。
「L」這個名字在我的直播間裡刷滿了屏幕。
手機振動起來。
我低頭去看。
「下樓。」
30
霽黎身高腿長，一身黑色大衣，鋒利眉眼下疲倦不減。
一眼就能看出是臨時風塵僕僕趕到這裡。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昏黃路燈下投射出一道颀長的影子。
真實得如同虛幻。
見到我，他皺眉上前，把衣服脫下來披在我身上：「下來怎麼不披件衣服。」
不僅是外套，他似乎想伸手觸碰我，而後硬是堪堪隻停留在我耳後的碎發上。
「別害怕。」
霽黎語氣少有的刻意溫和，我知道他在安慰我。
我應該高興才是。
可鼻頭仍舊忍不住酸澀。
我沒有自己想象裡那麼坦然面對網暴和謾罵，也不是自己想象裡那個勇敢又自信的人。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沒有背景沒有靠山，還很在乎外界的評價。
逃避、恐懼和不知所措，才是這幾天環繞在身邊的所有，我本能地昏昏欲睡，想用睡覺逃過不願面對的流言蜚語。
忽然被拉入一個充斥著淡淡香的溫暖懷抱。
霽黎垂眸，克制地碰了碰我的頭發。
「別害怕，我站在你旁邊。」
這些天的委屈終於湧上心頭。
我的眼淚一瞬間控制不住地滑落。
31
風波在我的開播下達到了高潮。
流言的一部分不攻自破。
於玉神神顛顛地拉著我給我看熱搜。
「那個程雪出事了。」
關於程雪，她本人輕巧地引導，又輕巧地揭過，軟釘子尤其難拔。
我依舊驚了一下，可這塌得也太快了點。
熱搜上，「程雪代打」四個字後面帶個火花。
我一眼了悟。
請人代打，後期配音。
直播遊戲時不開攝像頭，卻在遊戲結束時和粉絲聊天開攝像頭，美其名曰這樣溫柔形象不會因為遊戲厲害而被破壞。
合著破綻在這。
不可控制地，我想起了一個人。
霽黎接到我電話時毫無意外，他直截了當：「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程雪的事情遲早要被曝出來，霽黎隻是讓事情提前了。
我幹巴巴「哦」了一聲，片刻扭扭捏捏道：「霽黎，你人真好。」
突然被發好人卡的霽黎：「……還真是個笨蛋。」
32
我的粉絲揚眉吐氣，不久後，橫空出世的一個視頻被頂上了前排。
「這種死夾子到底是誰在喜歡？」
是針對之前對我一句並不友好的評價。
視頻裡，粉絲把我平時的直播錄像剪輯成一段又一段。
「大家晚上好呀！天氣涼了，注意保暖哦！
「我最近有點厲害了，你們不覺得嗎？
「沒事啦，爬起來還能再戰！
「不用擔心我！技不如人嘛……」
……
視頻最後的最後，是一段話。
「這樣一朵永遠真誠，永遠熱烈的向日葵，會迎來屬於她的陽光。」
……
我美滋滋：「永遠真誠，永遠熱烈的向日葵。」
於玉拍拍我的腦袋：「別樂了小向日葵，人家在外面等你了。」
我瞅了眼門外等著的人。
霽黎今天穿得格外舒適休闲。
消息上大大方方地對他說謝謝，樂顛顛地告訴他我要請他吃飯。
實際上本能還是想跑。
霽黎沒給我這個機會，拉著我就下去。
於玉追出來喊：「路上注意安全——」
像極了囑咐女兒談戀愛的媽。
慈祥又欣慰。
等等，談戀愛？
我：「……」
好可怕，甩掉胡思亂想。
33
念頭一旦滋生，許多事情忽然變得明朗起來。
第 n 次和霽黎面對面坐著以後，我忍不住小聲提醒：「霽黎，我說的吃飯是隻請你吃一次……」
「後面幾次是回禮。」
回禮？回禮是這麼用的嗎？
我無語凝噎。
霽黎看了眼坐立難安的我，十分自然道：「我比較重禮節。」
啊？是這樣的嗎？
我小心翼翼：「可是網上都在說……」
霽黎一本正經：「我們都是普通人，粉絲不會在意我們。」
我松了口氣。
事實證明我松氣松得太早了。
論壇上一個神秘的帖子被神秘的組織頂了上來。
【雖然我的老公和我的老婆很般配，但我還是……】
【我懂樓主，不是霽神不夠好，而是老婆太水靈。】
我頓時大感不妙。
仔細閱讀，我和霽黎吃飯被拍了。
彼時我的擔心果然沒錯，霽黎怎麼回答來著？
他說：「不用擔心，小圓覺得沒什麼就沒什麼。」
我強裝冷靜，對啊, 我們可沒什麼。
至於這個神秘的組織, 「圓黎」兩個字衝擊著我的雙眼, 我顫抖著手，抱著求知心態, 將這個論壇翻了一遍。
震撼人心。
臉上的溫度從腳底一路蹿上來。
我感覺自己要被烤熟了。
這這這……
這些內容真能過審嗎？
而我看到當面和我講「我們又沒什麼」的霽黎在採訪裡神色自若：「小圓容易害羞。」
行，越描越黑。
於玉抱著手機笑得歡脫。
「小圓，不考慮一下嗎？」
考慮什麼？考慮如何挽救一下我的形象？
我警惕：「我可沒亂蹭！」
於玉恨鐵不成鋼：「我是說人家喜歡你！」
啊？
誰喜歡我？
腦筋拐了十八個來回我總算明白，她說霽黎喜歡我。
我想立刻反駁, 話到嘴邊卻轉了一圈又一圈咽了下去。
等等……
回憶湧上心頭。
完蛋，我覺得霽黎，也許可能真的喜歡我。
可這樣想, 實在是太自戀, 太毫無意義了。
許多微信裡若無其事的問好和詢問忽然成了蛛絲馬跡在向我證明。
他一點一點和我的生活交軌，直至徹底融入。
手機上的消息一條條彈了出來。
【定的甜品到了, 記得開門拿。】
我不想再這樣胡思亂想。
34
霽黎找到我的時候，我正戴著帽子墨鏡縮在咖啡館。
高大身形遮蔽的陰影落在我的身上, 他在我面前拉開椅子坐ŧūₖ下。
「為什麼躲著我？」
他眼眸平靜。
盯得我發毛。
我支支吾吾半天, 不知不覺想起身逃跑。
卻被他一把拉住。
手腕上的氣力大得嚇死人, 我完全被禁錮無法掙脫。
霽黎和緩語氣：「坐下來慢慢說，好不好？」
為什麼躲著霽黎？
我低頭, 像犯了錯的小學生。
他對我太好了。
他在我的生活裡留下的影子太多了。
可我覺得我並沒有什麼閃光點值得他這麼大費周章。
所以我不吭聲。
沉默中偷偷抬眼看他。
霽黎忽然開口, 語氣淡淡, 但開口就是炸彈：
「小圓很討厭我？」
我差點驚得跳起來, 連連擺手：「沒有沒有, 我還是……」
「還是什麼。」他眼裡帶上了點不易察覺的笑意，「還是和我一樣，喜歡小圓？」
我呆住了。
35
我偷摸回家, 不敢開燈。
於玉也許還在加班沒回來。
「啪！」
燈開了。
於玉眯眼瞅我：「幹什麼去了, 這麼晚回來？」
我若無其事：「沒啊，我就是出門散散心……」
咚的一聲。
身後藏著的東西太大, 沒拿穩, 掉了下來。
於玉拖長尾音長長地「噢」了一聲。
「散散心還帶束花回來嘛。」
話罷，她彎彎眼睛對著我笑：
「慶祝小圓完美戀愛！」
我：「！！！」
於玉眨眨眼, 將手機遞給我看。
微博上, 那個字母格外顯眼。
L：【沒什麼, 得償所願了而已。】
配圖是我的背影。
格外驕矜, 語氣裡格外不著痕跡的得意。
一如霽黎的花送到我面前時。
他認真地看我。
「正式的表白需要玫瑰。
「生活中沒有什麼值得驚喜的事情, 但你是唯一的驚喜。
「不用有壓力，最真實的想法就好。」
……
提及能不能公開，我擔心他，猶豫說：「會不會對你的事業……」
他卻直接環住我, 在我耳邊留下悶悶的笑。
「我明白了。」
我以為他明白了事業不能受幹擾, 原來是迫不及待地直接公開？
我耳根子猛地一紅。
許多人在評論區留言。
霽黎宛若抽風, 在評論區裡能回就回。
剛開始還十分矜持：
【誰？我和姜圓女士。】
然後畫風：
【對，可愛漂亮？我的。
【不好意思，以後雙人檔排位改名夫妻檔排位。】
……
我接起電話。
「公開順利, 女朋友。」
「啊。」我抿了抿唇，心裡偷偷地描繪出他的模樣，「你也一樣。」
男朋友。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