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要把開得肆無忌憚的淡藍色花朵也摘下來,手已經掐在花莖上時,師父一臉陰鸷地出現在我面前:「你掐哪兒呢?!」
師叔連忙攔住了我。
「使不得!使不得!卿卿,這回你師父要生氣了!」
他說著,連忙將那株被毀得隻剩下幾朵花的藍雪草給抱走了。
師父真生氣了。
他的臉色好蒼白,看起來虛弱無比。
可饒是這樣,他還是施了法術將我扔進了萬妖谷。
8
萬妖谷中陰風陣陣不見天日,妖魔桀桀的笑聲從四面傳來。
「好香啊,她聞起來好香啊。好好吃的樣子。」
亦雌亦雄的混雜音在我身後傳來。
「見者有份!見者有份!我也要吃,我也要吃!」是脆生生的詭異小兒聲。
「我們把她分了吧!」
黑暗中,一抹熒光劃過,我看見妖魔們朝我露出了森森的尖牙,張開了鋒銳的手爪。
我嚇得瑟瑟發抖:「師父,救命!」
是他把我扔下來的,他定是不會來救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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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不過是狐假虎威,用他來威嚇這些妖魔罷了。
「你們敢分了她?」角落裡幽幽的聲音傳來。
有點兒耳熟。
不知誰施了術法,我才看清說話的原來是蛇妖。
「她是仙上的關門弟子。」蛇妖金色的豎瞳盯得我發毛,「指不定還是他的心上人……」
眾妖一聽,嗖地四散。
在蛇妖瞥我一眼後,也退向黑暗時,我隻覺得腳底下開始震顫起來。
隱約間,可以聽見地底的怒吼聲。
那聲音,聞之讓人心底直發顫Ṱũₔ,遠比剛才圍著要吃我的妖魔可怕多了。
剛才說「見者有份」的妖精嚇得哭了起來。
我這才發現好些妖魔鎖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隻有蛇妖一臉沉重:「這是快要出來了嗎?六界眾生要遭殃了!」
我在萬妖谷待了三日,日日聽見地底的嘶嚎,似乎還有金屬碰擊的聲音。
三日過去,師叔將我拎了上去。
「你師父元氣大傷,這段時間管不了你了。」
我長呼一口氣:終於不用發瘋對著一株花做奇奇怪怪的事了。
「你就不擔心他?」
我回過神來,忙違心道:「擔心,我可擔心了。」
師叔盯著我,沉沉嘆了一口氣:「哎……」
9
師叔說三千年過去,妖王快要鎮壓不住了。
他的左右護法四處收集生魂,為禍人間,讓我們下山去阻止他們。
山下一片蕭瑟景象,有的村莊甚至連個人影都沒有。
道路旁倒著幾具被吸幹了的幹屍。
大師兄說都是左右護法幹的,他們要用人的魂魄替妖王聚神,助他衝破封印。
我想起爹爹和山莊裡三百八十四口無辜死去的人。
他們的死狀也是這樣。
途經平安鎮時,我們終於遇到了左右護法。
雙方一場惡戰,一時間日月變色,天地間飛沙走石。
左右護法道行高深,幾位師兄應對起來很是吃力。
敵人真是狡猾,他們發現師兄們護著我,便攻向我這個薄弱點。
妖氣激蕩,朝我面門呼嘯而來!
我正猶豫該跑還是該拼一把的時候,一身玄衣的師父擋在了我身前。
他的手指上下翻飛,修長而有力,很快,金色的法印在半空中咔咔轉動。
在法印向左右護法壓去時,他掌心中凝起一團銀藍色水流。
「去!」
一聲叱喝,水流化作水龍,咆哮著衝向敵人。
左右護法逃了,師父身體晃了晃。
我連忙上前攙扶,才發現他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師父,您受傷了!」我驚惶叫道。
師叔狠狠瞪了我一眼:「臭丫頭!回去領罰!要不是你……」
師父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話。
他朝我笑笑:「扶為師……回家吧。」
下一瞬,他卻往前一傾暈了過去,差點兒沒把我壓趴下。
10
師叔用傳送陣將我們傳送回了師父的院子。
師父躺在床上,面如金紙,嘴唇幹裂,看起來傷得很嚴重。
我不由得滴了幾滴眼淚:「師父,你可別死了啊。」
「我還沒學到您的結印、符咒、秘術……」
一想到這兒,我傷心了幾分,嗚嗚趴在他床邊哭出了聲。
一隻冰涼的手掌在我後腦勺拍了拍。
娘親耶,嚇得我登時便蹦了起來。
一看,原來是師父他老人家醒了。
「哭起來好醜。」
「這麼多年,還從未見你哭過呢。」
我一愣:「這麼多年?我們認識很多年了嗎?」
他揉了揉我的發絲:「嗯,很多年了,很多很多年了。」
「若我將畢生所學傳授與你,你該怎麼報答我呢?」他問。
「當牛做馬,在所不辭。」
「也不必當牛做馬,不如你以身相許,嫁給我?」
這……我認認真真將他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好。」
「但以後不準命令我摸、親你的藍雪草,不準命令我對著它說奇奇怪怪的話。更不許嚇唬我!」
如果他這些都答應的話……
那我也不虧!
能學那麼多功法,還白撿一個法術高強的俊相公!
我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噼裡啪啦地響:成了親,說不定我就能挺直腰杆做主人了!
他全都一一應下,眉眼潤著暖色,仿若春日裡的暖陽。
11
師叔在聽說我答應嫁給師父後,再三問我:「丫頭,你可想好了?」
「萬一是你師父騙你呢?」
「想好了。」他能騙我什麼?
師叔嘆了口氣,遞給我一把匕首:「好好拿著,危急時刻可以保命。」
我抽出匕首,隻見刀身上一邊雕著一條水龍,一邊刻著一尾火鳳,掂了掂,很沉。
這是把不錯的防身武器。
師叔朝萬妖谷的方向望過去,幽幽道:「妖氣越發濃了……」
我抬頭,瞄了一眼萬妖谷上空的黑霧。
的確比我上次進去時更稠了點兒。
我一門心思在院中那株藍雪草上,用匕首比劃著。
「切不可再傷它了!」師叔又一次攔住了我,將那盆藍雪草搬進了師父房間。
「師叔,你和師父一樣小氣!」
我可沒那麼記仇,跟一株草過不去。
看在它被我薅得快要禿掉了的葉子上,我甚至有些愧疚。
不該拿它撒氣。
為表示歉疚,我對藍雪草進行țū́ₜ了一些彌補。
比如,我知道它是喜陽的植物,一大早我便將它搬到院子裡讓它曬太陽,給它松土、捉蟲、澆水、施肥、施肥、施肥、施肥……
這一日,我剛施完肥。
師父一身味道出現在院中,面色看起來很崩潰:「卿卿,你又在做什麼?!」
「給花施肥啊……」我說著,又澆了一瓢。
師父手一揮,那盆花便飛入了他房中:「以後不……」
他看著我,轉移了話題:「喜服到了,去試試吧。」
有新衣服穿咯!好開心,我扔掉糞瓢,去找師叔。
與師父擦肩而過時,不由得捂住了口鼻,瓮聲瓮氣道:「師父,你怎麼這麼臭?!」
我連忙退開一丈遠:「師父,你這麼臭,我有點兒後悔要嫁給你了!」
他的臉色立馬就沉了下來:「卿卿,我……」
我一溜煙跑開了。
能有機會鄙視和嫌棄他,真痛快!
改明兒我要天天給他的藍雪草施肥!
婚禮一應事務都是師叔在打理。
喜服很好看,衣襟上繡著的鳳凰像是活的一樣。
我順道看了看師父的,他的也很好看,那條龍栩栩如生。
我還從未見過師父著紅色衣裝呢。
他膚色白,穿上一定好看得不像話。
隻是想一想,我的心似乎都有些甜蜜蜜的。
12
聽說之後的三天,師父都泡在溫泉裡。
我曾想悄悄去偷看,沒想到他竟設了結界,進不去!
哼,小氣鬼!
不就洗個澡嗎?防著誰呢!
婚禮的前一天晚上,師父來找我,說有重要的事與我說。
我隨他進屋後,便聽見他說:「卿卿以後若是記起以前的事,會不會怨我坑蒙拐騙她?」
我驚訝地回頭:「師父,你在說什麼呢?」
「啊?我什麼也沒說啊。」
我看著他,他嘴巴明明沒有動,卻又聽見他在說:「現在的她傻得好可愛啊。」
「以前的她英姿颯爽,也很可愛。」
「好想抱一抱、親一親啊。」
「沒事沒事,等明日洞房過後,便能將她給吃了!」
我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皺眉看著他:難道……我突然能聽到他的心聲了?!
「她恢復記憶後,會不會找我算賬啊?」
「逼她對藍雪花表白,逼她親一株花……她會打死我吧?」
「我也是沒辦法啊,到時候和她解釋說隻要她對藍雪花說『喜歡你』『我愛你』,摸一摸、親一親,我便會神清氣爽,功法都能提升得比平常快些……」
「不行不行,那樣她一定覺得我是個變態,我會死得更慘……」
呵呵,原來如此!
原來他是為了練功才讓我對著藍雪花做古古怪怪的事!
「我若是告訴她藍雪草是我的分身,估計她恢復記憶後得把它給咔嚓掉!算了算了,瞞著吧。」
我實在沒想到,平時一臉淡漠言語不多的男人心理活動竟然這麼豐富。
我決意假裝不知,聽聽他還會想些什麼。
誰知,他卻握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識便想抽回,奈何他握得太緊。
「師父,有點兒疼。」我瞪了他一眼。
他松了松:「卿卿,明日婚禮也許會有些兇險……」
「會有人鬧洞房?」
「不是,你若看見什麼不尋常的事,不要害怕。夫君會護著你。」他深深地盯著我。
我的耳尖有些熱。
搞什麼嘛,突然之間自稱「夫君」,一點兒也不習慣!
而且,他的臉色那麼蒼白,我懷疑真要出什麼事,說不定他還得像上次大戰左右護法之後那樣倒在我的肩頭。
「師父,不如您現在教我結印?」他上次的結印手法好好看。
我想學!
他教了我幾種結印手法後,我一練竟成功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著我:「卿卿?」
「師父,我是不是很有天賦?」我笑嘻嘻地問。
他眸色復雜地點了點頭。
為表示感謝,我抱了抱他,親了親他的臉頰。
他一愣,轉而低下頭來……
呼,我快要窒息了!
13
第二日,師父來迎親了。
我坐在花轎上,想著昨夜他親完我後氣息不勻地轉身就走,覺得他比我還傻。
耳邊傳來呼呼風聲,花轎行進的速度似乎很快。
待到停穩後,轎簾掀開,師父牽住了我的手。
「師父……」我低低地叫了他一聲。
他極輕地笑了一下:「該改口叫『夫君』了。」
他帶著我往前走,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低著頭,能看見臺階上繁復的圖騰。
「等下見到什麼都不要害怕。」
我點了點頭,蓋頭上的流蘇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好漂亮!
眼前黑霧彌漫,四周一片死寂。
但我卻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似乎很多雙眼睛正死死盯著我。
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極低的桀桀議論聲,還有來自地底的狂躁而渾厚的低吼。
我被師父牽引著,站在了鳳凰圖騰上。
而他,則站在了那條水龍之上。
三拜九叩後,他牽著我的手,拿出了一把匕首,將他自己的手指割破,鮮血滴進一隻白瓷小盅。
「卿卿,我族成親要歃血為盟。」
說著,他牽起我的手。
說時遲,那時快!
我一把奪過他手中小盅,反手一掌將他拍飛。
蓋頭被罡風吹飛,我快速結起一方結界,將他連同所有同門和一旁觀禮的妖魔全都困入其中。
「卿卿!你想幹什麼?!」他驚駭莫名,手中結起法印,想要撞破結界。
我朝他淺淺一笑:「天青,你個小氣鬼!」
「偷看你一回,讓我在人間歷劫三千年!」
「我今天是想告訴你,什麼是大方!好好睜大眼睛看著!」
他驚詫莫名地看著我,那一瞬間,我快活極了。
他大概怎麼也沒想到,我的傻是裝的。
師叔送我的匕首叫屠神匕,戳入上神心窩都能叫上神灰飛煙滅。
我用它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任鮮血一滴一滴滴入白瓷盅裡。
天青努力用法印撞擊著結界,結界撐不了多久。
我得速戰速決!
14
融合了的血液滴入腳下龍鳳圖騰頭頂Ṭűₒ的那一瞬間,黑霧突然湧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