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水一程》, 本章共3967字, 更新于: 2025-01-23 15:36:11

他哽咽了一聲,去拖他娘的草席,見他沒有拒絕,我彎下腰搭了把手。


被他用力地拍開,我吃痛地縮回手,聽到他冷冷地開口:「來這種地方,你又是什麼好東西,別碰我娘。」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穿著男裝,在這裡也不宜暴露女子身份。


我嘆了口氣,又道:「難道你是想讓你娘一直待在這個地方嗎?」


他的身子驀地一僵。


我站起來左右環顧,找到柴房外運柴的板車,將它推了過來。


「我不碰,你把你娘搬上來吧。」


少年沒再拒絕,彎下腰費力地把裹著屍體的草席搬上板車,有一截手臂掉落在草席外。


月光下,那截手臂紅腫不堪,血痂發黑。


我移開了目光,少年把手臂放回草席裡,過來推動板車。


我留在原地,剛剛被我趕走的小廝又回了來,追著板車:「哎,誰讓你......」


我出聲把他叫住:「給你的銀子夠你買兩輛了。」


他注意到我還在這裡,立刻變了語氣:「公子還在啊,雲開真是遇見好心人了。」


我轉身往回走,去找程先生,小廝討好地跟在我身邊沒話找話,奉承我好心善良,雲開走運。


娘都死了,算什麼好運。


我不欲搭理他,他話鋒一轉:「就是不知道夜娘死了之後,雲開怎麼辦喲。」

Advertisement


我看了他一眼,他極有眼色,意識到我對這事有興趣,便滔滔不絕地開口:「夜娘之前跟男人跑過,後來大著肚子回來求了鸨母好久,在樓裡生下的,小時候還好,躲躲藏藏給雲開喂口奶,晚上哄他睡覺就行了,可越大雲開長得越像他娘,咱就是說,來這玩兒的人.......」


他的聲音驀地一頓,瞥了我一眼,幹咳一聲:「來這的人肯定有幾分愛美之心,就有瞧上雲開的了,夜娘好護歹護,護到昨天,有客人想點雲開,夜娘跟樓裡其他姑娘護著雲開,讓他跑了,那客人有點兒癖好使在夜娘身上,一不小心過了火......夜娘今天下午就沒了,也不知道雲開這小子以後怎麼辦。」


說話間,我們回到拂水的房間外。


小廝給我推開門送我進去。


程先生的畫已經畫到一半,我安靜地坐在一旁,窗子沒有關,明月高懸。


不知道那個剛剛那個少年現在怎麼樣。


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沒有娘親的人。


09


程先生愛美,愛美景,愛美人,她常說見群山,見眾生,萬物都在感召。


如今感召她的應該是樓裡的那輪明月。


偶爾我會發現她會對著畫卷中的拂水姑娘嘆息,眼中流露出悲憫。


她心疼明月落入溝渠,於是便常去城鎮,有時白日裡也能帶拂水姑娘出來,這時程先生就不穿男裝了,她說拂水在見到我們第一眼時就看出來了我們並非男子。


天很冷了,我想買些御寒衣物,帶著兩個家丁去了鎮上。


白日的城鎮更加熱鬧,我買夠了東西,在鎮子上闲逛,家丁帶著東西去駕馬車,我一人漫無目的地走。


忽而間被追逐的人猛地撞了一下。


我回頭隻能看見一個踉跄的身影跑進了巷子裡,後面有人大喊著抓小偷追了過去。


我按照原來的路走了幾步,越想越覺得那個身影眼熟,不由自主地轉變了步伐,跟在他們的身後。


走進巷子之後,高聲喊話的人聲音變了。


這裡無人,他們放肆地笑:「看上你是瞧得起你,別不識好歹。」


「跟著爺還能給你口飯吃,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這臉長得比姑娘還好看,爺摸摸怎麼了?爺還想幹別的呢。」


令人作嘔的話語一句接著一句,回應他們的是近乎嘶啞地反抗:「滾開!」


我緊了緊眉頭,脫口而出:「住手。」


那幾個人回頭,看見我,原本稍許的緊張都變成輕慢。


「我當是哪個英雄打抱不平,原來是個小娘子。」


他們不怕我,又在奚落雲開:「你小子好福氣,都成乞丐了。還有小娘子為你出頭。」


嘻嘻笑笑,不當回事。


雲開的臉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嘴唇幹燥發白,看著像是病得不輕。


他啞著聲音,挪開了與我對視的視線:「不認識,快滾。」


我越過那幾個大漢走向他,其中一人向我的臉伸手。


我偏頭躲開,按上他的麻筋。


程先生會武,她不止教我丹青,也會教我些穴位與強身健體之法。


若真動手,我自然打不過這幾個人,但是我隻用嚇唬到他們就夠了。


那個壯漢驚叫一聲抱住了自己麻痺的胳膊。


我站到雲開身前,回身冷眼看著那幾個人:「看得出來我穿的是什麼料子?膽敢碰我一根頭發,你們的手就別想要了。」


衣料不重要,我受燕府調教,又當過侯府夫人,嚇唬人的氣勢還是有的。


那幾個人隻有色心,卻不見得是亡命之徒,果然瑟縮不少。


我的聲音更加冷厲:「還不滾!」


那幾人不服氣的小聲嚷了幾句,先走了一個人,其餘人便也跟著走了。


我轉身蹲下,抬手摸了一下雲開的額頭,燙得驚人。


他的眼神已經渙散,很難聚焦,但是眉宇緊鎖,強裝出兇狠的模樣。


我低聲說:「沒事了,別害怕。」


家丁來尋我,我讓他抱著這個少年尋醫。


幸好醫館不遠,大夫也並未因雲開的衣著而怠慢,用心診治。


大夫說他風寒入體,高燒不退,先挺過今夜,而後更要好好養著。


我把他帶回了村頭屋舍,他已經昏迷,說著胡話,滿嘴喊娘。


家丁掰開他的嘴喂藥,我端了盆涼水,浸湿帕子擰幹放在他的額頭。


入夜他還沒醒,屋外響起了馬蹄聲,這麼晚了,程先生應該回來了。


我起身去迎,還未走到院門就見馬車上下來一道婀娜的身影。


程先生扶她下馬車,看見了院中的我,便說:「我已為拂水贖身,今後她與我們一起。」


我愣了一下,倒是沒有多意外。


待她們走近,我開了口:「實不相瞞,先生,學生也帶回了一個人。」


10


拂水認得雲開,她坐在床頭,滿眼心疼:「這孩子命苦,夜娘去了之後,我再沒見過他.....」


她嘆了一聲:「不過,不在那種地方看見他,也是好事。」


她為雲開換了額上的手帕,往他的唇上沾水,我跟先生先生坐在桌邊,跟他說我與雲開見的兩次面。


她對著我露出欣慰的笑容:「比離京時長進不少。」


我有些不好意思,拽了拽身前的頭發。


拂水應該是個活潑的人,看著先生促狹地開口:「怪不得是師生,都是大好人。」


程先生清咳一聲,端起茶盞喝茶,油燈昏黃的光把她的耳垂照得很紅。


這一夜過去,清晨我推開雲開的門向床上看去,正對上一雙清亮的目光。


我心底一松:「醒啦,感覺怎麼樣?」


他疑惑地盯著我,仔細辨認,還有警惕:「是你?」


不知道他有沒有人出來我是給他推板車的人,我到了杯水,茶壺裡的水都是家丁早起燒的,現在還是溫熱。


我坐到床邊,將水遞給他:「是我。」


他的眸光閃了閃,從被子中做了起來,我拿了件外袍給他,讓他披上。


他靠在床頭,垂眸喝水,語氣輕輕:「謝謝,兩次。」


我笑了笑:「不用放在心上。」


我幫他,也是幫曾經沒有娘的自己。


興許這裡讓他有了安全感,他卸下了凌厲的外表,整個人變得柔軟蒼白。


拂水來見他時,他滿眼詫異,終於有了幾分屬於少年的模樣:「拂水姐姐?」


拂水給他送藥:「是我,我贖身啦。」


輕快的尾音泄露著她的愉悅。


雲開應該是為她高興的,先是嘴角翹起,後來想到了什麼,眼睛兀地紅了,他便低下了頭,將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然後飛快地擦了一把臉:「好苦。」


我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也知道他為什麼苦。


他問:「拂水姐姐,你以後怎麼辦?」


拂水便看了程先生一眼,微微抿唇,程先生這時開口:「我與年年還將遊歷,二位若不嫌棄,何不與我們一起?」


拂水輕輕點頭,雲開卻沒有立刻回答,他捧著藥碗,指尖摩挲著碗沿,沒有說話。


程先生跟拂水離開,我沒有走,畢竟是我帶回來的人,我想照顧好他,便在他的床上支了桌子同他下棋。


他的悟性很好,跟他講明規則後輸了幾盤,再後來便是有輸有贏。


我不禁誇了一句:「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悟性,大有可為。」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唇,落下黑子:「我已經十四歲了。」


我笑了起來,同他對弈:「那你該叫我一聲姐姐,正巧比你大一歲。」


他垂著眸子,沒有應聲。


下了幾局之後,我念著他的身體,便讓他躺下休息。


少年人的身體好,燒退了之後恢復得很快,與我也逐漸熟悉起來。


他叫拂水姐姐,對程先生叫先生,對我卻沒怎麼喊過。


姐姐不叫,年年不喊,我跟他說我叫燕回。


燕回這個名字是父親在我回家時取得,但他說娘生我的時候就定下了年年這個小名,親近之人多喊我年年。


他點點頭,表示記下,但我也沒怎麼聽他叫過。


不知不覺在這裡已經待了三個月,程先生打算動身去下一個地方了,我與拂水自然同道,尚且不知道雲開的想法。


程先生給他三日時間思考,他便每日清晨出門,傍晚才回來。


天氣越來越冷,他回來時鼻頭都凍紅了。


最後一日,我跟在他身後,隨著他來到了鎮子郊外。


那裡有一個墳包,豎著簡陋的木板。


我站在一棵樹後面,看他從早跪坐到晚,也不說話,到太陽下山,他磕了三個頭,起身時踉跄了一下。


我走過去扶住他,他愣了一下,低聲說了句謝謝。


秋風打卷兒,把一片枯葉吹到了他的臉上,他拿住那片葉子,對著墳包說:「娘,我走了。」


他看著我:「我們回去吧。」


一路無話,他跪坐久了,步伐特別慢,沒有回頭。


回到程先生租的院子,她見我回來給我遞了兩封信:「京城裡來的。」


我拿著信往屋子裡走。


一封自然是姐姐的,我邊走邊看,腳步釘在原地。


梁頌跟她退了婚約。


我的心陡然亂了起來,打開第二份封,是梁頌寄的。


他問,他已經退了婚約,是否可以來找我。


11


離京半年,我好長時間沒有想到梁頌。


見到熟悉的字跡,再想到那個人,恍如隔世。


我不知道沒有我的存在梁頌是以什麼借口退的婚,無論是什麼我都不想再摻和進去。


看著他這封信,想到那個清雅疏離的人,我心裡一陣煩躁。


「怎麼了?」


雲開一直站在我身邊,他注意到我神色的變化,關切地開口。


我按了按眉心:「沒事。」


現在的地方離京城很遠,梁頌一時半會兒找不來,更何況明天我們就啟程離開,自己都不知道會在哪裡停留,他找到我的幾率就更小。


想到這,我輕輕吐出一口氣,進了屋子,提筆給姐姐回信。


將梁頌的那封信放到油燈裡,火焰跳躍,一點點把信紙吞沒幹淨。


但逃避不是長久之計,要想到辦法,徹底跟梁頌斷開。


門被敲響,我抬眼看過去,雲開端著一個小託盤進來。


他把託盤放到桌上,盤子裡放著一些蜜餞。


他在我對面坐下,不言不語,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開口:「有事嗎?」


燭光下,他眉間的丹砂越發妖冶。


他的指尖推動託盤:「吃點甜的。」


我捏了一個蜜餞到嘴裡,甜甜的味道壓下了我心中的苦悶,忽然聽到耳邊的一聲。


「姐姐。」


我的身子一僵,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愣地看向他。


他錯開我的視線,垂下了眼睛:「你說過,你算是我的姐姐,既是我的姐姐,那想必與我是有幾分親近的。」

潛力新作

  • 我跟劍靈戀愛了

    在我穿進的書中,男主是個修無情道的劍尊。 男主一把宸雲劍力撼九霄。 而我,是暗戀他的小青梅。 在向男主表達愛慕之意後,他竟一劍將我穿喉,冷血無情。 我穿過來的當下,正在向男主告白:「我喜歡……」 想到書中結局,我腦筋一轉,看向他手中的宸雲劍,害羞道:「我喜歡的,是你的劍。」 霜白如雪的劍身陡然泛紅發燙。 沒想到,劍靈竟回應了我的告白: 「我、我答應你。」 然後…… 我跟劍靈甜甜蜜蜜談起了戀愛!

    我的人格帶我封神

    白離覺得自己可以說是倒霉透了,家人厭棄、校園暴力啥的要什麼來什麼。好不容易搬到小星球上打算平平安安過完一生結果發現自己人格分裂了!她一心隻想當個月薪五千的機甲交互師,但她其他人格不同意,時不時將她擠下身體的中央控制臺,自己出來單幹。暴力無腦的第二人格:對面的軍校生太囂張了!你能忍?我不能忍!揮金如土的第三人格:那臺機甲我有更好的維修方法,讓我出來。什麼?不要太浪費錢?錢乃身外之物,哪有機甲重要?

    溯陽

    晉北王鎮守北地,統領晉北鐵騎,天生將才,戰功赫赫。晉北王妃體弱多病, 膝下唯有一子,內院妻妾成群。

    悲慘女配被彈幕劇透了

    "挑選獸人這天,我剛要勸妹妹不要選暴虐的狼人,眼前卻突然飄過一條彈幕。 【別勸啊!勸了日後你會被她給毒死的!】 【聽我的,別管你那白眼狼妹妹,快選旁邊那隻狐狸!嗚嗚嗚,他真的超愛的!】"

  • 中藥後偷襲了高嶺之花

    "我和小師妹一起中了毒藥,大師兄把唯一的解藥給了對方。 為了活命,我拼著最後的力氣偷襲了誤入山谷的清冷二師兄。 歷練結束後,大師兄和小師妹訂婚。 他笑著勸我回到正途,斷袖之癖世俗不容。 可後來,聞到我渾身都是二師兄的味道後。 向來溫柔的他卻發了狂:「知知,我退婚,我們結契好不好?」"

    全A男團omega 生存指南

    穿進 abo 世界,我成了全A 男團裏唯一的Omega。 演唱會 彩排前,我的腺體貼破裂,導致全團陷入易感期。死對頭把 我關進衛生間,我以為自己小命不保。

    不嫁姐夫

    "我重生回到了十五歲。 嫁入侯府的大姐姐即將病逝。 臨死前,她求侯爺娶我做填房,給她的孩子當繼母。 可她死後不過三個月,侯爺卻求娶了我的嫡妹。 出嫁當天,嫡妹看著我,滿臉不屑與高傲。 我知道,嫡妹也重生了。 上輩子,她嫁給了一個清貧舉子,一直羨慕我能做侯府正妻,享盡榮華富貴。 可她卻不知道,侯府是個虎狼窟,人人都是手段殘忍的變態。 而她上輩子嫁的窮舉子,最後卻成了首輔…… "

    你看見星星了嗎

    黏膩的夏風吹過牆頭雜生的三角梅,灼熱潮濕撲面而來,毒辣陽光穿過梧桐,在夏樹身上落下斑斑點點的光影。 這不算什麽。 比烈日灼身更難捱的,是她身後那道別有用心的目光。 眼前這輛特斯拉輪胎裏有靜音棉,補胎工序比一般的車子費勁,夏樹卸了車胎螺絲,張宙立刻從牆角陰涼處跑過來。 他在離夏樹半米的地方停下,殷勤道:“小夏,是要把輪子挪過去嗎?我來幫你。” 夏樹背對著他,一隻手將輪胎拖出來立在地面,另一隻手向後擺了擺:“不用不用,張哥你車馬上洗好了,可別摸到這個髒輪胎往身上蹭了灰,到時候上了你的車,又把車子弄髒!”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