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德》是個什麼玩意？
08
又送進來十個新人後，東宮變得好不熱鬧。
我每日上午跟著陶梓荊學習，下午和宋驍塵騎射跑馬，晚上回到東宮，還要應付太子。
累。
我好累。
身體累，心更累。
這樣詭異且平靜的日子過了一個多月後，我爹大勝回京了。
北方蠻族對我朝虎視眈眈上百年。
直到近幾十年來，在已故太後娘娘的執政下，我朝政清吏明、風調雨順、四海升平，再加上出了我爹這位軍事奇才，軍力日漸強盛，蠻族才日漸乖巧。
而此次出徵，我爹率領大軍直搗黃龍，衝進了蠻族國都，把那蠻族皇帝嚇得立刻俯首稱臣，進貢了無數金銀珠寶。
除此之外，我爹還帶了一個蠻族王子回來。
據說，那蠻族王子是來我朝聯姻的。
聯姻？
我有些疑惑。
要知道，皇室素來子嗣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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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存的皇室血脈，除了皇帝，就隻有太子。
我爹帶了個蠻族王子，無論和誰都性別不對口吧！
「傻孩子，」皇後笑眯眯拍了拍我的手，「自然是和你呀！」
我：「……？！！」
我嚇得一蹦三尺高。
「母後莫要拿兒臣取笑！」我嚇得腿都有些哆嗦，「兒臣怎麼能和那蠻族王子聯姻呢？！那蠻族王子也能願意？」
日常東宮裡那些小打小鬧就算了。
兩國聯姻可是大事，一不小心，又起戰火可如何是好！
拿公主和太子聯姻也就罷了，拿王子和太子妃聯姻，蠻族若是感覺受了羞辱，又要造反該怎麼辦？
我心裡萬馬奔騰。
可皇後卻笑得更燦爛了。
「這又什麼不願意的？」她驕傲地揚起下巴，「我大夏天朝上國，願意聯姻他們就該感恩戴德了。
「寧兒你莫要擔心，且去看看那蠻族王子長什麼模樣。
「若是長得好，收也就收了。若是長得不好，那就讓他打哪來回哪去！」
09
蠻族王子住在京中負責外交往來的驛館中。
我得了皇後的口諭，準備來見見那蠻族王子長什麼模樣。
可人到了驛館門前，我卻開始躊躇不前。
我這該說點什麼？
說我來看看你長得咋樣？
長得行今晚入洞房，長得不行你就哪涼快哪呆著去？
這禮貌嗎這？！
我這邊原地繞圈圈，那邊，驛館的小廝卻先一步邀請我了。
「請問，是顧惜寧小姐嗎？」他看著我，雙眼亮晶晶，「普拉斯王子想要見您。」
小廝把我迎到了一處廂房前，態度之熱情，讓我後背發毛。
看著眼前房門，我抬手敲了敲，得到回應後，又慢慢推開。
門內，站著一個打扮和長相都頗具異域風情的男子。
他皮膚黝黑，須發茂盛，一雙眸子卻像是藍寶石一般清澈幹淨，讓人想起天空。
一看見我，他立刻鞠躬行禮。
「見過太女殿下。」
我：「…………？？？！！！」
不是！你不要瞎說啊！
誰是太女啊！我一個太子妃，怎麼就是太女了啊！
我也知道我爹八十萬鐵騎還沒造反這件事很讓人捉摸不透！可我爹一日不造反，我就一日是太子妃啊！
可見我這副驚恐模樣，普拉斯卻是一副了然模樣。
「竟然還不是嗎？」他笑了，「……沒事，遲早會是。」
我：「……什麼遲早會是？」
遲早會是什麼？你莫要驚嚇本宮！
誰想到，普拉斯在行李中一陣翻找，竟然拿出了一本書。
隻見，上面寫著三個大字：《皇太女》。
我：「…………？？？！！！」
我：「這這這這是什麼玩意？！」
「殿下不知道？」這下輪到普拉斯驚奇了，「這可是你們夏國近十幾年來的暢銷書，就連我們國都都是人手一本。」
「這本書，殿下竟然不知？」
10
……
不好意思，我不看闲書。
我爹娘從小教導我嚴格。
經文兵法，史地雜學，我無一不要學，還要學得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此外，騎射武功我也是從小學到大，十分刻苦。
這樣的功課排滿了我的人生，我哪裡有時間去看這種闲書？
書局裡的小說區我都是直接路過。
普拉斯王子把這本《皇太女》送給了我，還再三囑咐我要仔細研讀。
臨走時，他還含羞帶怯地告訴我，若是我願意，他可以即刻嫁入東宮。
一上馬車，我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這本書。
這本書講了一位女孩一路逆襲，最後被帝後認回，封為皇太女。
最後，女孩成功登基為帝，國泰民安的故事。
故事的最初，是御醫診斷出皇後身體不好，生下這一胎後，恐怕再難有身孕。
朝中頑固派橫行，若是皇後生下公主，必然會逼皇帝再娶。
可帝後情深，皇帝隻願和皇後一生一世一雙人。
恰巧皇帝的生死之交——顧將軍在半月前生下了一位男嬰。
於是兩家一合計，決定將兩個嬰兒互換，對外聲稱帝後生下太子，顧家生下獨生女。
未來，再讓兩個孩子成親，再生下皇室血脈繼承皇位。
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可那女孩卻又實在優秀。
不僅從小學識廣博、騎射俱佳。
水患蝗災、賑災濟民……無論遇到什麼波折，她都憑借著自己的聰明才智一次又一次地成功解決。
百姓愛戴她、帝後喜歡她。
她的追求者眾多，太子又對她痴情一片。
最後，帝後把她的身份公之於眾，在百姓們的歡呼下，她被立為皇太女。
之後，皇帝退位，她登基為帝。
她在位的幾十年裡，國家繁榮昌盛，所有百姓都安居樂業，夏國成了全世界最強大的國家。
……
我越看越冷汗涔涔。
這本小說的確文筆流暢，劇情緊湊，人物性格鮮明。
如果這本書的女主不叫顧惜寧的話，我一定會很喜歡。
——如果這本書的女主不叫顧惜寧的話——
——問題是我就叫顧惜寧！
「殿下？」侍衛在車外說，「已經快到皇宮了。」
「不回宮了，」我說，「調頭，去顧府。」
如果普拉斯王子說得是真話，那這本書不僅流傳得夏國人人皆知，甚至連外族都爭相傳頌啊！
這種禁書究竟是為何流傳得這麼廣啊摔！
這書的作者是想九族消消樂嗎！
11
ţü₄我來到顧府時，我爹娘剛換好朝服，準備進宮。
見到我，他們既意外、又驚喜。
「寧兒回來啦？快，快點把廚房新做的點心——」
「爹！ẗû₋娘！」我打斷他們的話，把這本書放到他們面前，「這本書你們知道嗎？」
我爹娘面面相覷。
我爹拿起這本書，翻看了兩頁，又合上，「……怎麼了？這本書有什麼不對嗎？」
我被他們波瀾不驚的態度弄得快抓狂：
「什麼怎麼了？這本書裡寫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我的親生父母是陛下和皇後——」
「對呀，」我娘眨眨眼睛，「你不知道？」
我：「……？」
我：「……知道什麼？」
我爹娘繼續面面相覷。
他倆帶著我進宮，面見了帝後之後，又和他們說起這件事。
「寧兒說她不知道她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
面面相覷變成了四面相覷。
最後，皇後看著我，猶豫地開了口，「寧兒，你真不知道此事？」
我抓狂了。
「你們也從來都沒告訴過我啊！」
合著全世界都知道了，隻有我這個女主不知道是吧！！！
12
四位長輩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給我講起有關這本書的往事。
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本書的作者竟然是已故的太後娘娘。
在我記憶中，太後娘娘是位慈祥的老太太。
我幼時時常進宮，每一次，太後娘娘都會拉著我的手，說好一會兒的話。
臨走時，她還會塞滿一食盒的點心，讓我回家慢慢吃。
我三歲那年，她從西域找到了一批汗血寶馬駒，送給我做生日禮物。
直到現在，那匹汗血寶馬也是我最忠實的伙伴，載著我走過大江南北。
可在他們口中，我卻得知了太後娘娘不為人知的一面。
太後娘娘是位奇女子。
先帝去世時無子。而那時權臣當道，皇室中又沒有適齡男子繼承皇位。
夏朝皇室傳承岌岌可危。
恰巧，當時的皇後娘娘，也就是太後腹中已有四個月身孕。
若是生下公主，怕是不僅夏朝覆滅，她們母女二人也會成為新朝穩定舊臣民心的金絲雀。
但，若生下的是皇子，就還有一絲生機。
於是，臨產時，太後找了一位心腹忠臣，用他家新出生的男孩，換走了自己的女兒。
那位假皇子順利繼承了皇位。
那之後，太後一心政鬥，在十五年後成功把那權臣斬殺於殿前。
她本想在這時公開自己親生女兒的身份，可朝中頑固派勢大，硬要推行女帝制度，必然引發朝堂動蕩。
再加上自己的親生女兒和那假皇子已經成親，且夫妻伉儷情深，便就此作罷。
之後，便如同那書中所描寫的，皇後在生產時傷了身子，二人用顧家的男孩換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和你父皇本想找一個棄嬰，再把你送出宮找一家富戶撫養，可這時母後阻止了我們，提議用顧家的孩子來換。」皇後看著我，滿臉愧疚。
「幸虧她阻止了我們，不然還不知道你要吃多少苦。」
我被這龐大的信息量震驚得說不出話。
「至於這本書，是你八歲那年，母後印刷發表的。」皇帝接過皇後的話，繼續向我解釋道。
「最初，這本書傳播的範圍很小。可隨著你漸漸長大，聲名遠揚，這本書也被翻了出來。」
「都到這本書的人驚奇地發現，這本書裡寫的所有故事都成了事實。」
「這本書裡所描述的未來，被當成了預言。」
「百姓們都堅信，會有一位女皇帝登基，強大夏國力，享百歲太平。」
我看著手裡的書本。
書裡寫到我剿賊匪、治水患、滅蝗災……
每件事的起因經過、每個人的動作神態，就算我是親歷者，卻也沒有了解得這麼詳細。
可太後早在我十歲那年就因病去世，若她是這本書的作者，又如何能得知這些？
我腦中思緒飛轉，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個所以然。
下一刻，我的視線聚焦在一行字上。
這本書說，半年後，我會被帝後公開身份，並冊封為皇太女。
13
我回到東宮後，直奔太子書房。
一進去，就看見太子正在看一本書。
見到我，他連忙慌慌張張地把書藏到了最底下。
可我已經看清了書封上的大字。
《男德》
「……殿下從小到大，日日都是要學這些？」我難以置信。
太子：「……其實也不止這些。」
我：「？」
太子：「還會學些琴棋書畫、作詩繡花、治家御下、宮廷禮儀之類的……」
我：「……」
空氣有些凝滯。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從下，別家的女孩在屋裡繡花，我在屋外扔標槍；別的女孩在吟詩作畫，我在軍營裡看沙盤推演。
合著我沒學的都讓太子替我學了啊！
見我不說話，太子突然焦急。
「寧寧！」他一把握住我的手，「陶梓荊學識淵博，我可以學；宋驍塵精通騎射，我也可以學！」
「無論你喜歡什麼，我都可以去學！」
「你若是喜歡那些人，我也絕不拈酸吃醋！」
「寧寧，我隻求你一件事！」
「你別不要我……」
他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哀求。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會。
最後微微一笑，緊緊地擁抱住了他。
「我明天就去回稟父皇母後，把後院裡那些人都遣散了罷。」
我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
「還有什麼普拉斯王子，我都不會要。」
「我隻要你。」
一生一世一雙人。
曾經洞房花燭夜，我和太子執手，定下了這個誓言。
自從我記事起，我便知道，我會嫁給眼前的這個男子，成為他的妻子。
眼下雖然變成了我娶他，但卻不影響一件事：
我愛他。
十數年的陪伴、相互依靠、年少結發、相濡以沫……
一切的一切，讓我和他早就已經融入了對方的骨血中，再無自拔的可能。
《皇太女》那本書中，用了極大的篇幅描寫了我的個人奮鬥，感情上的著墨少之又少。
最後的結局裡，也隻寫到了我登基為帝，之後有了身孕，成功誕下皇長女。
至於我的後宮有誰、有幾人，都無從得知。
就像是那個慈祥的老Ṭŭ⁾太太舉起筆，看著我，笑眯眯地對我說：
「寧寧，不管你愛誰，想要什麼樣的愛情，都可以。」
「隻要你開心，那就都可以。」
14
一年後，帝後公開了我的身份，在百姓的殷殷期盼下，我成為了有史以來、第一位皇太女。
三年後，父皇退位，我登基為帝，成為了史書記載以來，第一位女皇帝。
我登基那日，天空中有祥雲普照，雲中隱有鳳鳴。
登基後，我立刻下旨，封恢復顧氏骨血身份的太子為皇夫。
一年後，我成功誕下皇長女。
之後十年裡，夏國國土所到之處，無一不是風調雨順、糧食豐收。
百姓安居樂業，再無戰亂和顛沛流離。
我登基三年後，父皇母後見我將政務處理得井井有條，便攜手離開皇宮，雲遊四方去了。
又是兩年後，顧家爹娘看政局穩定，周邊小國也斷不敢犯我朝國威，於是把八十萬大軍交付於我，也追隨著帝後二人的蹤跡，隱居去了。
皇長女整日咿咿呀呀的，正是好動煩人的時候。
幸好，皇夫撫養得十分精心，倒是讓我有足夠的精力去管理朝政。
因著太傅的身份, 再加上政績斐然，陶梓荊年紀輕輕就成功入閣。
宋驍塵在邊關屢立戰功, 繼承了宋叔叔的衣缽。
他們二人在朝堂上經常政見不合，私底下裡也不大合得來，隻是有一個共同點：
——經常對我暗送秋波。
普拉斯王子雖然沒有成功和親, 但也一直住在京城裡。
他說，要學習大夏的先進文化。
通過他，我才了解到，夏國這隨處可見的精鹽、晶瑩剔透的玻璃、代替人力的紡織機，在外族人眼中, 是多麼讓人驚奇。
可這麼多讓人驚奇的事物, 卻都誕生於一個人之手：
我的皇祖母, 已故太後娘娘, 程懷秋。
我命禮部將她的言行和發明整理成冊, 用她的本名發行出去。
這樣的功績、這樣的成就，本應該揚名千古。
但隻因為她是女性, 所以在史書中，她成了手段狠辣、弄權專政的太後娘娘。
這個世界本不該如此。
又過了幾年，我在御書房處理政務時, 卻突然在書桌下發現了一個夾層。
我好奇心起，廢了好大力氣打開夾層一看, 卻發現了一本日記。
打開那日記本, 第一句就是一句感慨：
「穿越二十多年了，老娘都熬到太後了, 現在你告訴老娘穿書了啊！」
「老娘不是女主，老娘的孫女才是女主啊！」
「老娘當年究竟為什麼要寫虐文啊！報應反噬到老娘孫女上了啊！她是虐文女主啊！」
……
「老娘這對怨種兒女為啥要在宮外隨便抱個孩子換啊！那個野孩子基因不行啊！會長成虐文男主啊！」
「要換就和深情男二換啊！我的寶貝孫女怎麼能受這種委屈？」
「不管了, 老娘要把這破書重寫一遍！就寫我的寶貝孫女登基成女帝！」
……
「內閣那群老頑固真是冥頑不靈！趕快退休種地去吧！」
「寧寧今天滿周歲啦！抓周抓了她爹的玉璽嘿嘿嘿！」
……
「寧寧三歲啦！我從西域找了一匹汗血寶馬的馬駒，正好陪著她一起長大。」
……
「寧寧五歲啦！今天進宮請安還叫我皇祖母了嘿嘿, 真是可愛的小姑娘。」
「趙家那小子一個是不是太單薄了點, 我的寶貝孫女不得有個三宮六院的……」
「有文化的來一個, 搞軍事的來一個, 還有吹拉彈唱琴棋書畫的, 都得給寧寧安排上！」
「再來個異族王子換換口味嘿嘿嘿」
……
「算了算了, 寧寧的婚事還是她自己做主吧！隻要別再重復她原本的命運就好。」
「嘖，要不把男主提前拎到宮裡做太監, 一了百了！」
……
「哈哈哈哈哈！皇太女大賣啦！老娘就算穿越了也還是暢銷書作者！」
……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
我摸了摸眼眶, 竟發現那裡早已湿潤一片。
就算記憶已經十分模糊，可我卻依稀記得那個老人的模樣。
她打扮精致, 滿頭銀發，笑眯眯地遞給了我一塊點心。
那時我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吃點心吃得滿身渣滓。
她卻渾不在意, 隻笑眯眯地問我：
「寧寧長大之後有什麼願望呀？」
我努力地咽下糕點, 看著她，大聲回答道：
「我以後要努力讀書，成為國之棟梁！
「要讓我國的百姓安居樂業！要讓我們的國家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
記憶中, 那個慈祥的老太太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頭。
「寧寧真棒！」她說，「之後，也要一直努力呀！」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