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佳人如瑾》, 本章共3928字, 更新于: 2025-01-20 14:49:00

容瑾意興闌珊地坐著喝酒,有膽大的世家小姐給他扔簪花,紅著個臉,他笑著收下,竟也堆了一桌。


太後屬意右相嫡長女馮寧甜,這姑娘嫻靜大氣,有中宮派頭。


素來太子選妃宴不可能隻選太子妃一人,通常還要並良娣二人。


不過另外二人太後就沒吩咐了,顯然是隨太子意思。


既然是隨太子意思,若我對太子真的有情,自然少不了鬧些矛盾,所以說太後好手段。


我的身份在此當真是尷尬至極,喝了一壺酒就鑽進一旁的桃林,靠在深處一棵樹下閉目休息。


直到有人踢了踢     我的腳。


桃花落了容瑾滿頭。


我沒想到他會進來,整個人有些呆愣。


「世子……」


「皇嫂可是難過?」容瑾微微歪著頭打量我,有股子說不出的壞。


皇嫂二字當頭一棒將我打得有點懵,我低下頭溫順道:「不曾,太子殿下冊立太子妃,本就是理所應當。」


容瑾聞言嗤笑一聲,長眸眯起,頗帶嘲諷:「也是,畢竟都是皇嫂自己選的路。」


昨日種種遭遇一下子漫上來,說不盡的委屈卡在喉嚨口。


我捏緊袖口,他卻仍然覺得不夠,又補了一句:「皇嫂後悔的日子還在後面呢。」


說罷就拂開桃枝又朝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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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進來這麼一趟,就是想看我不快活。


我以為我和他舊情已去,交情還在,本想慢慢試探交好,看看能不能接上線上他的賊船,現在看來,似乎不行。


我不甘心。


出聲叫住他。


「世子。」


容瑾腳步頓住,薄唇微微翹起,頗有些傲慢的意味:「怎麼?」


「若我現在就後悔呢。」


聞言他唇邊的笑意更深,走近我,近得幾乎可以聞見他身上勾人的冷香。


他語調帶著蠱惑,垂著眼睫盯著我:「你拿什麼後悔呢?」


「父親官拜內閣首輔,一生清廉剛正,從不鑽營,但我可以說服父親,我也願意做世子手中的刀,為世子做任何事。」我緊緊盯著他,拿出所有的誠意。


莫名地,容瑾臉上的笑意淡了,連眼神都冷了些許:「皇嫂慎言。」


言罷,他連多餘的一個眼神都沒給我,甩袖離開,步子比剛剛快了些,好像添了些火氣。


我垂頭沉思了一會,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投誠投誠,一點誠意都沒拿出來怎麼投,容瑾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搭理我,光天化日我還說了這樣的話,必然更加引起他的警惕。


是我太心急了。


是我太恨了。


9、


整理好思緒出去,賞花宴已經到了尾聲。


馮寧甜理所當然成了太子妃,大婚定在七月初七,不過三月光景。


良娣二人一是戶部尚書嫡次女金苑遙,一是平宣大將軍小女兒蘭夢臺。


容燼坐在上頭握著茶杯和容瑾隨意地聊著話,根本看不出心中所想。


直到宴散,我倆趁著夜色往東宮去,相顧無言,我才品出他悶在心中的幾分不快。


「殿下,過幾日我想回家看看。」


得先回去和我爹溝通一下容瑾的事情才是,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孤陪你。」


「殿下公務繁忙,何必辛勞跑這一趟。」這是我第一次拒絕容燼陪我回府。


偏偏他卻品出了其他的意味:「妍妍是不開心了想回去看看,還是有什麼其他事?」


認識這麼長時間,這是他第一次追問,甚至目光迎著月色,不加掩飾地打量我,好在瞧著還是那副溫潤和氣的模樣,並無任何不妥。


「我是不開心,我芈妍不說良娣二人,便是太子妃的家世相貌才情也不如我,何至於淪落至此。」明明是在哄騙太子,卻真的叫我說出了幾分不甘心,連眼眶都紅了起來。


容燼頓住,垂著眸子靜了很久,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是孤沒照顧好你。」


這苦情戲一唱,回芈府的便隻有我一人並護衛宮女了。


同往常一樣,用了膳,我爹就帶著我去祠堂給娘燒香。


看著上頭那麼多牌位,我跪在了爹爹的面前:「爹,女兒知道女子不能妄議朝政,但成王世子容瑾是不是早就和太後對上了。」


我爹畢竟是坐上首輔的人,看我剛一張口,就明白我的意思,反手一巴掌就抽了過來:「混賬,你在說什麼!」


「爹,這裡沒有外人,求求你,跟我說句實話。」我忍住眼淚,將頭重重磕在青石磚上。


骨頭撞擊的聲音,鮮血刺鼻的氣味和著木香彌漫開。


爹爹終於沒忍住,長嘆一口氣:「是。」


所以當初我爹故意讓我發現容瑾要造反,也是故意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哄我去和他退婚。


我爹要留清白在人間,即使如今大夏外戚專政,今聖帝位來歷不明,他也依然不肯跟容瑾粘上半點關系。


我突然有點悲哀,不知道如何說服我這兩袖清風,片葉不沾的父親。


也又有點明白,為何太後敢毫不顧忌我爹的顏面傷害我,縱使我是他唯一的孩子。


什麼都沒說,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說不出的絕望。


「爹,我從未同太子圓過房,若是他日太子病逝,小小良媛,遭太後不喜,無子嗣傍身,又豈能不殉葬。」我哽咽著盡我最大的努力求他。


「娘親身子向來不錯,那般變故逼死娘親是孩兒不孝,可太後又豈能無錯。」


「當初退婚我們家也有些責任,我又是太子良媛,焉知他日成王謀逆成功,不會與我們清算!」


「現在……是最該選擇的時候了呀,爹,我們不能永遠站在中間,皇權之爭,哪有人能纖塵不染。」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可是我沒有再磕頭逼我爹。


他若是到了這個地步還不同意,我便隻能再想別的法子。


爹爹沉默了許久,將我扶了起來:「當初成王一家的確是被太後陷害出京,不過容瑾那小子可以,兵行險著擾亂太後視線,讓太後隻能將他流放寧北,如今大概是得到了寧北邊防的支持,才動用京中勢力回來,但也是傷筋動骨。朝中局勢焦灼,目前並不明朗,最後勝的也未必是成王啊。」


「爹,女兒隻能說,信他會贏,賭他會贏,拼盡身家買他會贏,我與太後,不死不休。」我知道我爹動搖了,他何嘗不恨太後。


所以我將話說到絕處,死死盯著我爹的眼睛,不敢錯過他一點兒表情。


良久,我爹終於點了頭,他扶起我:「是爹老了,是爹太愛惜羽毛,又太愚忠了,支持成王一事你不必再管,爹自行行事。隻是既然決定要幫成王,就不要懷上太子的孩子可明白?」


「女兒自然知曉。」我點點頭,要是真懷孕,那我們芈家就裡外不是人了,這點分寸我自然知曉。


更何況……


直到再見他,我才知道,從來就沒有放下過他。


我心裡無奈一笑,自嘲又可悲。


10、


一晃兩個多月過去,我在東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聽說容瑾對那定遠侯嫡女有多好。


有時候我會心存僥幸地覺得他隻不過是因為定遠侯偏向太後,故意使美男計離間。


可很快又會將自己打醒,怎麼可能呢!


太子大婚前一日,太後懿旨傳來,命我好好打點東宮上下,準備親事。


倘若我真的心儀太子,那必然是剜心之痛。


到處張燈結彩,喜字貼滿東宮。


我故作沉默,容燼一身喜服從我面前走過,退避眾人,低頭看我:「妍妍,孤本可不娶,是那日你滿身傷痕回來非要孤立太子妃的,今日你可後悔。」


「不悔。」我咬了咬唇,將頭壓得極低,「殿下不可能為了我一輩子不娶,早些晚些,有什麼區別,不如早些夢醒。」


他們兄弟倆似乎都想要我後悔。


還真是緣分。


容燼伸手掐住我的下巴,逼迫我抬頭看他,他眸光明明滅滅,叫人猜不出心中所想。


片刻這人又掛起往日那副淡泊溫潤的笑,朝我略一施禮,出門而去。


我看著消失的紅色身影,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今日,我不宜再踏出此門半步,否則碰到誰都是難堪。


宮女一直都按時按點將茶水膳食送進來。


晚間膳食剛布下,人也才退出去,門沒關上之前,我還能聽見外面的吵鬧聲,最後便隻剩下了我一人。


今日的糕點甚至都做成了鴛鴦的模樣,我用玉箸戳開這兩隻鴛鴦時,一道玄色身影便出現在了我面前。


他懶洋洋地坐下來,看著那兩隻被分開的鴛鴦挑起眼皮子嘲笑我:「皇嫂現如今連糕點做的鴛鴦也要嫉妒?」


「你怎麼進來的?」我被他嚇得聲音高了八度,又立馬矮下去,宛如做賊似的。


容瑾瞧我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笑意更深:「皇嫂這麼害怕做什麼?」


他左一句皇嫂右一句皇嫂,叫得我心煩極了。


我心裡有無人知曉的隱秘,根本不想他這麼喊我。


況且,我小小良媛,又怎配他叫一聲皇嫂。


更遑論這人喊得不恭不敬,頗為古怪。


「別這麼叫我,你正經皇嫂在北院呢。」我皺著眉頭制止他。


誰曉得容瑾在寧北待久了,性子也隨那邊的風沙似的,變得肆意猖狂了許多。


一個不如他意便冷下臉色:「呵。」


這人冷笑一聲便坐在對面沒了聲息,眼神頗為不善,卻又沒看我,就這麼涼飕飕地瞥這盤子裡被分開的鴛鴦。


莫名心煩意亂。


我將玉箸遞給他:「想吃自己夾。」


「我在成王府什麼吃不到?稀罕你這破鴛鴦模樣的糖糕?」


容瑾實在變了很多,他往日從不這麼陰陽怪氣。


被他整迷糊了,我將筷子收回,自己添菜用起了晚膳,吃了沒兩口突然回神,頓悟了容瑾來此的理由。


無事不登三寶殿,必然是我爹投誠成功了。


我夾菜的動作頓住,看向容瑾:「我爹……」


他輕飄飄一個眼神掃來,薄唇微勾,聲音也跟帶了鉤子似的撓人:「令尊為人素來剛正,小嫂嫂竟能說服令尊,想來也是費了好大力氣,不知這番所為何事?有什麼是要弟弟幫忙的?」


我放下筷子搖了搖頭:「隻想向殿下投誠,願為殿下鞍前馬後,殿下有任何吩咐,都在所不辭。」


說著我就意圖跪下向他行一個大禮以示尊敬。


欲鬥雌九五,唯有在淵龍。


成王是我唯一的選擇。


容瑾唇邊笑意僵住,抬腳輕踢我的膝蓋,一手抓住我行禮的手臂,一手攬住我的腰,將我帶進他懷裡:「行什麼禮,小嫂嫂客氣。」


就這麼坐在他腿上,這人漂亮極了的臉離我隻有兩三寸遠,看得我心頭狂跳,連忙避開,試圖爬起來。


他卻將我按了下去:「小嫂嫂說任何吩咐都在所不辭?」


「自……自然。」


容瑾聞言笑了一聲,騰出一隻手從懷中掏出一包藥塞進我手中:「那將此藥下給太子可好?」


原來是對我用美男計呢。


不知道怎麼,我的心像是被捏皺似的擠在一起,怎麼樣也不舒坦,拼命地壓制酸澀感:「這是什麼藥。」


「死人的藥。」容瑾玉質的臉如同雕刻一般,精致無暇,此刻卻也無絲毫表情。


如今太後和容瑾還處於鬥爭之中,絕無一方壓倒一方的實力。


若容燼死在東宮,我們所有人都得完蛋,尤其是我,說不準連死都成了奢望。


明ťù₎知如此,他還是要我做。


可見無半點留戀,隻將我當棋子,或許連棋子都不如,棋子他還願意騙一騙,對我,他現在連笑都沒了。


容瑾似乎等得沒耐心了,聲音染上濃濃的燥和壓制不住的怒:「你舍不得?」


對不喜歡的人,多浪費片刻都會煩的他,我怎麼敢以為他是要離間太後與定遠侯才接近謝從容的。


真是愚蠢可悲。


我笑了一聲:「願為殿下效忠,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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