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映玉發現船廠的賬冊有些問題,沉吟片刻,決定去找陸玄愔。
她站了起身。
候在一旁的寄春見狀,過去扶她,問道:“小姐,您怎麼了?可是坐得累了?”孕婦若是坐得太久,會腰酸背痛,需要時不時起身走動。
寄春謹記著,時刻關注褚映玉的情況。
褚映玉將賬冊合起,說道:“這賬冊有問題,我去書房找王爺問問。”
寄春聞言,沒再多問,讓弄雲拿好賬冊,她和弄月小心翼翼地扶著褚映玉出門。
剛出門,一陣秋風拂來,空氣中透著絲絲的涼意。
秦嬤嬤將掛在手裡的披風披在褚映玉肩膀上,說道:“王妃,快要中秋了,天氣一天比一天涼,要注意別著涼。”
褚映玉溫聲應著,“還得勞嬤嬤多提醒。”
秦嬤嬤笑著說:“這是老奴應該做的。”
一群丫鬟婆子們簇擁著她,朝書房走去。
褚映玉的脾氣很好,對府裡的下人很是體恤,從來不愛苛責下人,但卻不是軟和,一旦惹怒她,她也會雷霆處置。
王府的下人其實很喜歡這個王妃,這兩年也算是摸清楚王妃的脾氣,隻要他們勤快幹活,做好自己的本份事,不試圖唬弄王妃、偷奸耍滑等,王妃對他們還是比較寬容的。
剛出正院,褚映玉便見到從前方回廊大步走來的男人。
她也不急著過去,仍是不緊不慢的,眼看他就要從回廊走來,突然一個穿著翠綠色纏枝花的刻絲褙子的少女從旁邊的月洞門出現,見到陸玄愔時,啊的叫了一聲,趕緊跪下請安。
看到這一幕,寄春等人的眉頭就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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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來的丫鬟,真是沒規沒矩的……
不對,這少女穿的衣服不像是府裡的丫鬟。
陸玄愔並沒注意那少女,眼睛落在褚映玉身上,大步走過來,伸手便扶住她。
原本扶著王妃的丫鬟們也識趣地後退。
褚映玉仰首看他,眼時浮現笑意:“我正要去找王爺呢,沒想到王爺就過來了,王爺不忙了?”
陸玄愔道:“不忙。”然後又問她有什麼事。
褚映玉沒急著回答他,而是看向那邊還跪在地上的少女,發現她抬起頭,偷偷朝這邊張望,一看就沒規矩,不是府裡的丫鬟。
要是府裡有這麼沒規矩的丫鬟,關嬤嬤早就處理了。
微微眯起眼,褚映玉問道:“那姑娘是誰?”
關嬤嬤臉色有些難看,上前稟報道:“回王妃,她是周嬤嬤的外孫女蘇月蝶,今兒來府裡探望周嬤嬤。”
聞言,褚映玉總算明白了。
原來是周嬤嬤的外孫女,怪不得膽子這麼大。
她的神色有些冷淡,吩咐道:“既然是周嬤嬤的外孫女,將她帶去周嬤嬤那兒罷。”
關嬤嬤飛快地看她一眼,心裡有幾分明悟。
這蘇氏突然出現在王爺經過的地方,如此冒冒失失的,打的是什麼主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王妃雖然不至於生氣,但也不會太高興。
褚映玉沒理會跪在那裡的蘇月蝶,轉身離開。
陸玄愔疑惑地看她,不知她怎麼突然心情不太好,好像是和周嬤嬤的外孫女有關,難道周嬤嬤的外孫女做了什麼,惹她不高興?
他回想了下,也沒有相關的記憶。
兩人回到正院,褚映玉將船廠的賬冊遞給他,讓他看看。
陸玄愔卻不急著看,而是問道:“為何,不高興?”
褚映玉端起桌上的溫水喝了一口,淡定地說:“沒有啊,我哪裡有不高興?”
“騙人。”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手指在她耷拉的唇角按了下,“這裡,不高興。”
他說她嘴角都不翹起,一眼就能看出不高興。
褚映玉頓時想扭頭看看鏡子,難道自己在他面前,情緒外露,表現得這麼明顯?
見他盯著自己,執意要知道她為何不高興,褚映玉便道:“王爺,你還記得周嬤嬤的外孫女嗎?”
“不記得!”陸玄愔非常幹脆地說。
不管是前世還是這輩子,他從來沒注意過周嬤嬤的外孫女是誰,連她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褚映玉噎了下,突然有些生氣,皮笑肉不笑地說:“是嗎?人家姑娘一顆芳心都系在王爺身上,想進府來伺候王爺呢,沒想到王爺居然不記得人家了。”
陸玄愔被她的陰陽怪氣弄得有些懵。
他實在聽不懂她的意思,直接道:“我不懂。”
褚映玉看他理直氣壯的模樣,心頭越發梗得厲害,甚至還有種打人的衝動。
仿佛那些事隻有她一個人耿耿於懷,他根本沒放在心上,甚至連蘇月蝶這個人隻怕都沒在他心裡留下絲毫的痕跡。
雖然這個發現讓她很高興,但怎麼就那麼憋屈呢。
陸玄愔見她好像憋得很難受,不免有些擔心,說道:“若不喜,趕出去。”
“這怎麼行,她是周嬤嬤的外孫女呢。”
褚映玉嘴裡說著,嘴角卻翹起來。
周嬤嬤是先太子的奶嬤嬤,皇後將她送過來,是讓他們奉養她。
當然,周嬤嬤也是個守本份的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從未仗著是先太子奶嬤嬤的身份便倚老賣老。
是以褚映玉也敬她幾分,隻要有空闲也會關心她,讓府裡好好照顧她。
但周嬤嬤的外孫女蘇氏並不是。
周嬤嬤的女兒、女婿和外孫女都挺有主意的,知道周嬤嬤在雍王府裡的地位特殊,便想借周嬤嬤的方便,將蘇月蝶送進雍王府伺候雍王。
上輩子時,蘇月蝶便曾跑到陸玄愔面前自薦枕席。
陸玄愔道:“沒關系。”
就算是周嬤嬤的外孫女,他想趕就趕,可不會看誰的面子。
答應母後奉養周嬤嬤,隻是看在親兄長的份上,但也隻是奉養她,給她養老,別的便沒了。若是周嬤嬤不識趣,起了什麼心意,他會毫不猶豫將人丟出去。
連對周嬤嬤都是如此,更不用說周嬤嬤的外孫女,和他又有什麼關系?
褚映玉明白他的意思,總算釋然。
“行罷。”她哼了一聲,嘴裡說道,“王爺真不記得有一次,蘇氏攔著你要給你自薦枕席嗎?”
陸玄愔一臉莫名,“有嗎?”
“有!”褚映玉雙眼盯著他,“就在明年的春天,杏花開時,有一天晚上,你從書房回來,她攔住你……”
隨著她的敘述,陸玄愔總算有些記憶。
前世好像確實有這麼一件事,不過他以為是哪個兄弟塞進府裡的刺客想要行刺他,一腳踹過去,將人踹飛後,便沒理會。
最後那人怎麼樣,他也不清楚,應該是寧福兒處理的。
陸玄愔想著,便將這事告訴她,同時問:“你不知?”
褚映玉神色一頓,然後理直氣壯地說:“我不知道啊,要是知道這事,我就不會生氣了。”
也不會一直耿耿於懷。
陸玄愔覺得不太對,“為何、不知?不對,你看到?”
她當時一定在場,甚至看到這一幕,不然不會這麼清楚。
那她肯定也應該看到自己沒理會那蘇氏才對,不應該生氣,可剛才看她的氣性好像不小。
褚映玉的眼神一飄,目光遊移,就是沒落到他身上。
見狀,陸玄愔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堵心的人變成了他。
他沉下臉,生氣地質問:“你一直、誤會?”
而且她居然從前世誤會到今生!
甚至在她前世死時,都帶著對他的誤會死去,那時候她該有多難受?怪不得她重生之時,整個人看起來那麼不好,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甚至不願嫁他。
第125章
這是褚映玉第一次看到他對自己生氣。
不管是前世還是這輩子, 他從來都不會對她發脾氣。
明明他生氣時的模樣很可怕,那身氣勢沒有收斂時,某種深沉的威儀和馳騁沙場的冷戾, 讓人不敢直視。
不知為何,她並不怎麼害怕。
雖然不害怕,卻有些心虛。
她輕咳了一聲,小聲地反駁, “那什麼,當時那種情況,我以為……”
“以為?”他冷笑一聲, 以為什麼?
褚映玉躊躇著,不好意思承認, 自己當時隻是看了一半,看到蘇月蝶守在那裡等他, 看到他朝她走過去, 那時候的杏花開了, 就像話本裡的才子佳人相約黃昏下,實在覺得厭煩,眼不見為淨, 便直接走了。
其實不隻蘇月蝶, 想對雍王投懷送抱的女人實在太多了。
他的身份貴重, 又是這般俊美的郎君,縱使生來有疾, 卻無關緊要, 喜歡他、不介意他的缺陷的姑娘也是有的。
前世她從來都不覺得他會守著自己一個人, 日後這王府肯定會再進新人。
她哪知道他後面直接將人當刺客踹開。
“對不起嘛。”她誠懇地道歉,“我以後不會隻看一半就走, 會留下來看完再走,行不行?”
陸玄愔:“……”
雖然你的道歉很誠懇,但怎麼聽著就讓人不舒服呢?
心裡不舒服的雍王很想做點什麼,可看到她鼓起的肚子,很快又沒招了。
“算了。”他說道,誰讓他舍不得對她兇,更舍不得讓她難受。
就算剛才生氣,也隻是生氣她誤會自己,竟然誤會了兩世,直到她死時都在誤會他,她那時候該有多難過?
他更自責自己前世做得不夠好,先是冷待她,後來明明愛上她,卻沒有告訴她,除了因口疾之故羞於啟齒,也是覺得他們還有一輩子相守,她以後總會明白的。
未想這一遲疑,就是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