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為何隱瞞元配妻子沒死之事,其實也能理解。
當年靖國公尚公主時,明言沒有妻子,那時候已經登基的太|祖為他賜婚,並封他為靖國公。可以說,這靖國公的爵位,有一半是他在戰場上拼下來的,有一半是慶陽大長公主為他掙來的。
慶陽大長公主是太|祖之女,也是個幗國不讓須眉的人物。
當年她還曾隨太|祖上過戰場,為此耽擱了婚事,太|祖一直對她有愧,是以在她下降當時的靖安侯時,太祖封驸馬為靖國公,如此也是補償慶陽大長公主。
若是靖國公突然冒出一個原配妻子,欺君不說,慶陽大長公主亦會果斷與他和離,屆時這靖國公府的爵位會被收回。
如此不若委屈元配妻子,維持原樣。
褚映玉不語,雙目死死地盯著手中的紙條。
蘇媃猶豫地說:“奴婢調查了當年伺候蔣氏的下人,尚有一位老人在,還有她和孟芙居住的巷子裡的鄰居,發現她所生的女兒孟芙,據聞與慶陽大長公主之女孟蓉極為相似,兩人皆像靖國公府裡曾經的太夫人。”
孫女長得像祖母這種事其實並不鮮見。
靖國公的兩個女兒,不管是慶陽大長公主所出的女兒孟蓉,還是蔣氏所出的女兒孟芙,都長得像祖母太夫人。若不是兩人有不同的母親,隻怕都以為她們是雙胞胎。
實在太像了。
褚映玉的手有些顫抖,一時間腦海裡掠過無數的猜測,腦仁都要爆炸了。
她的雙眼瞪得極大,渾身發冷。
“王妃!”蘇媃察覺到她的異樣,趕緊上前扶住她,擔憂地問,“您沒事吧?”
褚映玉咬著牙關,想說自己沒事,但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還是蘇媃被她的反應嚇到,擔心她生病了,趕緊扶她進內室歇息,為她蓋好被子,又讓下人弄些湯婆子過來,放到被子裡,將她捂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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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嬤嬤也嚇得不行,趕緊過來給她查看身體。
褚映玉近乎麻木地任由她們忙碌,手裡死死地拽著那幾張寫著消息的紙。
陸玄愔很快就趕回來。
他今兒沒去西郊大營,而是在兵部衙門那邊,接到消息就趕回來了。
看她縮在被窩裡,渾身發顫,他心中大慟,將她連人帶被地抱起來,緊緊地摟到懷裡。
室內伺候的下人見狀,趕緊退出去。
“映玉,別怕。”他親吻她冰冷的臉,握著她發顫的手指,溫柔地說,“有我呢。”
在他的安撫下,褚映玉漸漸地平靜下來。
隻是她的心仍是
不平靜的,紅著眼睛,沙啞地說:“王爺,他們害死了我娘……”
陸玄愔沉默地摟著她。
先前回來時,聽蘇媃提了一句,知道她查到一些消息,正是知曉了那些消息,才會讓她反應如此大。
陸玄愔雖然不知道真相如何,但看她這般,想必一定很不堪。
陸玄愔一遍一遍地安撫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褚映玉總算平靜下來,身體不再發顫。
陸玄愔去倒了杯溫水喂她,看她乖乖地喝下,垂下的眼皮極薄,能看到上面細小的血管,就像塗了一層胭脂似的,又嬌又脆弱。
褚映玉喝完水後,想到什麼,轉身將落到床裡邊的那幾張紙找出來。
紙已經有些皺,不過上面的字跡仍是十分清晰。
陸玄愔抱著她到炕上坐下來,接過那幾張紙,迅速地看起來。
蘇媃是暗衛出身,雖然什麼都能幹,但她最擅長的還是收集消息。她是個極為敏銳的,天生就適合幹這一行,暗衛們送來的各種消息都是通過她的手來歸納總結,提煉出有用的消息呈給主子。
這次蘇媃原本隻是從長平侯夫人以前伺候的下人入手查,正好暗九前面已經查到不少東西,將那些消息都遞給她,蘇媃篩選了幾遍,這次再查長平侯府的事,出乎意料的順利。
卻未想越查越深,甚至還牽涉到靖國公那邊的外室,於是又趁機查過去。
雖因時間久遠,當年很多真相都被人為抹去,然而隻需要一些蛛絲馬跡,蘇媃都能查過去,將其抽絲剝繭,得到她想要的真相。
隻怕連靖國公都不知曉,雍王身邊有這般厲害的暗衛,要不然,他不會在孟瑜山大婚時對褚映玉撤謊。
更不會覺得,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當年又有他掃尾,正在人查不出來。
蘇媃能查到的消息確實不多,很多證據也沒了,但那些看似凌亂的、毫不相幹的某些消息,又有一些還活著的老人,從他們那裡問到的事,經她一整合,便能推斷出一個完整的真相。
這是蘇媃之能。
她細心地將自己根據那些消息推斷出來的結果寫下來,呈給主子。
褚映玉安安靜靜地坐著,輕聲道:“按照蘇媃的推斷,我娘應該是真正的長平侯夫人孟蓉,而現在的長平侯夫人,則是靖國公和元配妻子蔣氏所出之女孟芙。”
孟芙、孟蓉,合起來便是芙蓉。
一聽就是姐妹倆。
“當年外祖母突然病逝,我娘得到消息時,確實傷心欲絕。然而為著肚子裡的孩子,她仍是振作起來。卻未想,挺著大肚子的孟芙突然登門,並用肚子裡的孩子威脅她,我娘受到了刺激,與孟芙發生衝罕,結果兩人一起難產。”
“……當時在長平侯府裡,府裡的下人自然先顧著長平侯夫人,產婆也都被叫過去,孟芙沒人理會,最後難產生下了一個死胎。”
“我娘雖然順利生下我,卻難產而亡,隻怕連看都沒能看我一眼。”
說到這裡,她的雙眼通紅,難過得差點落淚。
先前她慶幸現在的長平侯夫人不是她的母親,也盡量不去想生母的結局,結果發現,她真正的母親比自己想像中的要慘。
若是她還活著,定然不會像現在的長平侯夫人這般厭惡自己,而是像“孟蓉”疼褚惜玉那般疼她的罷?
陸玄愔已經看完蘇媃整理好的消息。
真正的長平侯夫人孟蓉難產而亡後,孟芙取而代之,偽裝成孟蓉,對外說難產而死的是“孟芙”,並借著產後身體不好,避居到長平侯府的莊子裡,以免被人發現她頂替了孟蓉的身份。
孟芙和孟蓉長得太像,兩人都肖似祖母,加上孟芙有心學孟蓉的作派,又有長平侯、靖國公等幫她,為她掃平障礙,想要取而代之輕而易舉。
太後雖在,但太後一直在宮裡,自然不知道慶陽大長公主去世不久,她的女兒也難產而亡。
等孟芙在莊子裡休養一年,又懷上身子,不宜出門,自然也有理由不用進宮給太後請安。
於是在她生下龍鳳胎,可以進宮給太後請安時,已經過去好幾年。
好幾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的記憶模糊,想必太後對孟蓉的印象也模糊得差不多,就算察覺到性子有些差別,估計也看不出來,更不會多想。
孟芙確實聰明,這一招偷天換日,居然騙了所有的人。
唯一知道真相的,也隻有靖國公、長平侯褚伯亭,以及已逝的長平侯老夫人。
陸玄愔下颌微緊。
他總算明白為何靖國公一定要他的王妃嫁給孟瑜山,除了和長平侯老夫人的約定,也是補償被孟芙害死的孟蓉,彌補慶陽大長公主。
不管如何,靖國公和慶陽大長公主也是有些感情的。
隻是這些感情,比不上男人手裡的權勢和家族傳承。
第94章
明明終於知道真相,然而褚映玉心裡卻沒有任何開心,反而極為壓抑。
真相太過不堪,她甚至希望蘇媃弄錯了。
可理智上她又知道,蘇媃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貿然將消息呈過來。
褚映玉神色恹恹,雖有陸玄愔寬慰陪伴,沒有因太過不堪的真相而崩潰,可精神仍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消沉。
正院伺候的下人不知道她怎麼了,一個個急得不行。
陸玄愔特地將公事推了,留在府裡陪她。
“王爺,你不必這樣。”褚映玉勉強打起精神,讓他回去當差,“我沒事的。”
陸玄愔接過丫鬟端來的藥茶,親自喂她,說道:“無妨。”頓了下,又加一句,“不忙。”
褚映玉沒信他。
如今已經進入臘月,眼看就要到年底,各個衙門正是忙碌的時候,哪可能不忙?
隻是她勸他去忙自己的事,他卻穩穩地坐在旁邊,甚至讓寧福兒將一些緊急公文送過來,當著她的面處理。
褚映玉見狀,沒再說什麼。
許是有人陪著,或許是這輩子有人疼著,縱使再難過,她也沒有一直消沉下去。
晚上睡覺前,褚映玉將蘇媃叫過來。
外面風雪交加,室內燒著地龍,暖意融融。
下人都退到外面候著,屋子裡隻有褚映玉、蘇媃和坐在旁邊、神色冷峻的陸玄愔。
褚映玉問道:“蘇媃,你這邊掌握多少證據?”
知道真相後,她固然難受之極,但心裡也是恨那些人的,恨他們害死她的母親。為人子女,既然知道生母遇到那樣的事,不可能不為她討個公道。
縱使這公道中包括與她血脈相連的父親、外祖父。
可那又如何呢?
難道她還能因為犯錯的人是長輩,是雙親中的另一個,是親生父親,是外祖父,便要饒恕他們,放棄為母親討公道?
若是她因為孝道饒恕他們,生母的血債又該如何償還?
蘇媃道:“奴婢掌握了一些證據,不過因時間久遠,有些證據不足以證明,若是想要讓……認罪,還需要找到更有力的證人。”
褚映玉微微傾身,認真地看她:“什麼證人?”
“當年伺候靜安郡主的下人,最好是靜安郡主的陪房。”
蘇媃嘴裡的靜安郡主自然是真正的孟蓉,慶陽大長公主的女兒。
現在的長平侯夫人不過是一個竊取別人身份和人生的卑鄙無恥小人,若是真正的孟蓉在,孟蓉肯定仍是靜安郡主,想必應該不會被太後禠奪郡主封號。
是以蘇媃直接稱呼已逝的孟蓉為靜安郡主。
褚映玉默默地坐在那裡,神色冷峻。
靜安郡主身邊伺候的下人,早在孟芙取而代之時,便以各種借口趕去莊子,或是直接發賣,然後悄無聲息地死去。
能有多少個幸運地活著,她不敢保證。
畢竟當年孟芙能如此順利地取而代之,靖國公和長平侯肯定都有出手,長平侯便罷了,以靖國公的行事之狠辣,斷不會讓那些人逃脫,活著變成把柄。
褚映玉想到這裡,都有些不抱希望。
“沒關系。”她喃喃地說,“就算沒證據,我也可以去皇祖母那裡告他們一狀,若是皇祖母知曉他們做了那些事,以皇祖母對外祖母的情誼,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就是證據不足時,太後可能不會那麼容易相信她。
但這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