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皎越想越亂,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此時應當做什麼好。理智告訴她現在應該去向太子解釋,最好誠懇點跟對方道歉。
但陳皎不想面對太子。當她在對方口中成為一個自私自利、滿口謊言的女人後,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太子。
陳皎思來想去,然後決定給自己放個假。
她不想去國子監,也不想去太子府了。
所有的事情堆積在一起,陳皎覺得自己好累。
因為她女扮男裝的身份,陳皎戰戰兢兢撒了許多謊,小心謹慎不敢讓世人發現。
她擔心太子治罪、擔心家人連累、擔心自己陷得太深無路可退。她從不知道,原來人可以有這麼多擔心的事情。
就好像是一個無休止的夢境,她留在其中徘徊不得解法。
現在得知太子已經知道真相,頭頂懸著的劍落下,心中的巨石搬開,陳皎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
她終於不用再編織一個接一個的謊言,終於不用再做哪些古怪荒謬的噩夢。
想開了後,昨晚深夜才睡著的陳皎直接躺回床上,決定睡個回籠覺。
愛咋咋地吧,有本事現在來個人把她殺了。
陳皎真的在家中安安心心休息了幾日,她沒有去國子監上學,也沒有去太子府報道,更沒有去找她的好友王時景玩樂。
她一直呆在永安侯府,龜縮在家中,就好像是躲在避風港中尋找著寧靜和庇護。
然而外界不知何時開始,漸漸傳出了太子疑似要納妃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時,陳皎正在吃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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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侯欣喜地來宣布這個消息,怡和郡主則是小心看了眼女兒的神情,似乎怕她難受。
陳皎過了半響,緩緩道:“哦。”
跟她有什麼關系,他娶就娶唄。
陳皎早就知道,自從永安侯上次告訴她這個消息後,她便一直等著。後來發現事情悄無聲息,還以為消息有誤呢,沒想到居然又有了風聲。
原來那日在書房中,兩人爭執時,他說要娶妻並不是氣話。
那他為什麼要用那種語氣,去質問自己玩弄他呢?為什麼要跟她說,兩人以後可以過繼其他人呢?
害得她差點以為,他真的很喜歡自己呢。
陳皎吃完最後一顆葡萄,這才拍拍手,慢吞吞起身:“我還有事,我要去休息啦。”
陳皎看起來一點事沒有,緩緩走了。
身後的怡和郡主看著女兒的背影,緊緊蹙眉,隨後猛地一巴掌拍在還挺開心的永安侯身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永安侯猝不及防挨了一掌,不敢置信:“你打我作什麼?!”
太子娶妃不是他們侯府早前為了讓皎兒脫身制定的計劃嗎,如今快要成功,妻子怎麼反而不高興了!
怡和郡主懶得看他:“打得便是你!挑撥事端的老糊塗!皎兒若是有什麼,我第一個跟你沒完。”
怡和郡主也是過來人,對情之一字看得分明。
女兒自上次從太子府中回來後,這幾日都在家中悠闲休息。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永安侯府的人哪裡不知道她大概是和太子鬧了矛盾,有了心事。
此次外面有了太子要納妃的消息,家中其他人都擔憂陳皎,唯獨永安侯這個傻子欣喜不已。
永安侯被怡和郡主嫌棄隻覺得委屈,對於女兒和太子一事,他覺得侯府簡直沒人上心!
他每次看見皎兒和太子來往,都心驚膽戰,其他人倒是該吃吃該喝喝,也不勸阻陳皎,似乎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心上。
永安侯都快愁死了!
他之前還在擔心女兒和太子殿下,現在好了,殿下要娶妻,女兒自然也能順利脫身。
他搖著頭,對怡和郡主道:“你不可理喻!”
怡和郡主懶得跟他說,倒是老夫人知道了,冷笑道:“你以為全家就你一個聰明人?”
他們難道不清楚嗎?為什麼他們不說,還不是怕陳皎傷心!
陳皎在傷心嗎?有一點,但好像也在預料中。
那日太子殿下的眼神冷漠,言辭犀利。陳皎自從和他相識後,便從未被如此對待過。
直到現在陳皎回憶起謝仙卿對她說的話,她也依然會難過。
每個字都直戳心髒,被心悅的人全盤否定,此中滋味可想而知。
而陳皎又不知道要如何去替自己辯白,所以她幹脆跑了。
而現在,大概是她逃避了許多天,太子殿下終於失去耐心,決定放棄了。
陳皎怔怔的同時,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太子殿下要納妃,自己也不用糾結要如何回答面對他,幹脆就這樣算了。
擔心的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但似乎也沒有自己想得那麼糟。
隻不過她不能繼續逃避下去了。即使要跟太子分開,有些事情她也得跟對方說明白,結束也要體面。
好歹是喜歡過一場的人,至少她得告訴謝仙卿,她沒有他所想得那麼不堪。
想清楚後,陳皎又休息了幾天,才整裝待發重新去了躺太子府。
太子府中,謝仙卿也在想她。
陳皎對待感情膽小,那日她突然被自己揭穿身份後倉皇逃走,然後許久沒有出現。
謝仙卿知道陳皎性子,也不打算上侯府要人。他該說的話那日便說清楚了,已經等了數月,也不差這些時間。
今日注定不是平靜的一天。
謝仙卿最近幾日都很晚入睡,五更還要上朝處理政事。他想起那日的事情,頭依然發疼。
謝仙卿早朝時面無表情,仍誰也瞧不出他心中所想。從宮中回府不久,他忍著頭疼處理政務,剛提筆不久,便見到怒氣衝衝的陳皎推門而入。
陳皎氣勢洶洶地進了屋,站在他面前大聲說道:“我也沒有你說的那麼不堪。”
謝仙卿正在批改奏折,筆尖滑動,聞言頭都沒抬。
陳皎直接上前,拿起他桌上那塊玉石鎮紙拍桌,道:“不要裝模作樣了,你肯定寫不進去。”
情侶吵架後,怎麼可能跟沒事人一樣。謝仙卿上次氣成那樣,幾天過去指不定多生氣呢,今天怎麼可能見到她無動於衷。
她動作肆意,手中那塊玉石鎮紙砸到桌面,碎了開來。
陳皎言行大膽,屋內的張公公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等醒過神後,魂都快嚇沒了!!
陳世子簡直瘋了,膽子大到沒邊,居然敢跟太子殿下拍桌叫板。
要是其他人在此,早就被侍衛拖下去了!
侍衛猶豫不定,張公公等人都看著太子,不敢輕易動作。
謝仙卿倒是沒有如眾人所想的那樣暴怒。他淡淡抬眼,身旁伺候的張公公等人當即識相地退了下去。
謝仙卿看向陳皎,淡淡道:“陳世子這次不跑了?”
陳皎今天是鼓起勇氣來找太子好好理論,被對方這麼一打岔,胸中的勇氣差點泄掉。
……跑了就跑了,還不興人回來啊!
現在的她和那個慫得跑路的陳皎不一樣,今天的陳皎是鈕钴祿.皎!
陳皎正準備說話,未料謝仙卿卻看向她手中握著的那塊鎮紙,蹙眉道:“放下來。”
陳皎方才砸桌子的動作不小,那塊鎮紙已經有了鋒利的缺口,若是陳皎指尖不小心拂過,很容易劃破肌膚。
“哦。”陳皎這才發現自己還緊緊抓著那塊鎮紙。
她不知道謝仙卿是擔憂她手受傷,還以為對方是不認可她的行為。
陳皎自認是個有素質的人,想想也覺得吵架摔東西的習慣不太好,於是訕訕放下手中的東西
更何況太子殿下這裡東西極為名貴,不少都是御賜的東西,自己萬一弄壞了什麼,說不定還會被扣上罪名,想想實在不劃算,還耽誤自己今天的目的。
陳皎深吸一口氣,努力忽視掉剛才亂掉的思緒。
她說:“我今天來,是為了跟殿下說清楚。”
謝仙卿指尖敲擊桌面,挑眉道:“陳世子所謂的說清楚,便是臨陣脫逃,時隔數日再來‘說清楚’?”
親眼看見陳皎躲避數日後,以此等風輕雲淡的姿態出現,饒是謝仙卿脾氣再好,積壓數日的情緒也難以抑制。
陳皎忽視掉他語中的譏諷,神情鄭重道:“騙殿下一事過錯在我,遇事逃避退縮也是我,殿下那日指責我自私,我在家中反省數日,確實沒有錯。”
“然而茲事體大,不止殿下要為大局考慮,我身為獨子,也要為家中親眷考慮。”
時隔數日,陳皎依然記得那日太子殿下對她的指責,所以有些事情必須要說清楚。
如果可以,誰會想當個騙子被人指責呢。
當初說要做世子的是她,全家人都為她承擔了欺君之罪的風險。她和太子相戀,總不能因此便隨意告知對方真相,再次讓永安侯府的人承擔風險吧。
謝仙卿笑了,不敢置信:“你覺得我會因此治你的罪?”
如果沒有前幾日的事,今日是陳皎主動跟他坦白,當陳皎給出這個解釋後,謝仙卿會毫不猶豫地起身揭過此事。
但前幾日陳皎逃跑和今日的態度,讓謝仙卿已然看清,陳皎生性所致,她仿佛永遠遊離在感情之外,為了隨時理智抽身而準備。
謝仙卿看著陳皎,說道:“陳皎,你若是有心便應當明白,你到現在安然無恙,無非是仗著我心悅你。”
這世上有幾人能跟他拍桌大聲喧哗,隻有陳皎是那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