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無源坐靠在床頭,當他聽見萍兒的腳步聲後,就轉頭看向萍兒。他口眼不再像之前那樣歪斜了,眼淚哗地流下來,抖著嘴唇半晌,才喊出一聲‘萍兒’。
萍兒本來流著眼淚進屋,整個人跟哭喪了死了爹似得。她以為崔桃忙活了一晚上,什麼話都不說的意思是沒救了,卻見衛無源竟然好了很多,她頓然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憎惡地瞪他一眼。
“原來你沒死。”
衛無源聽到這話氣得咳嗽兩聲,“你——你這個不孝女,就這麼盼著我死?”
“我回來就是給你送終的。”萍兒眼眶仍然紅著,隨即她表情不太情願坐了下來。
“你好像變了。”衛無源恍然,“你以前可不會這樣說話。”
“人都會變得,你都兩年沒見過我了。”萍兒解釋道。
“哼,那個仇氏,慫恿你跟她跑了,來報復我。你是被她利用了你知不知道?那仇大娘帶走你,其實就是為了報復我!”
萍兒怔了下,隨即震驚,接著氣到無可奈何地笑了,“你跟我是師父也……你可真行!”
衛無源生氣萍兒態度,但女兒難得從外面回來看他了,他知道她雖然嘴巴厲害了,但心還是善良的,顧著他的,就不跟萍兒計較了。
“那兩位是你朋友?那位崔娘子倒是醫術厲害,我這毛病都半個月了,我還以為自己要這樣一動不動地進土裡呢,多虧你帶她回來。”
“卻不是特意帶她來的,是人家也要回家,順路來這而已。不過倒真算是你運氣好,禍害遺千年了。”萍兒應和道。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我可是你爹爹!”
衛無源氣得抬起不太便利的手臂,隨即又緩緩地將手放下了。
“你那朋友是順便回家?這麼說來她家也在這邊?”衛無源再一次努力地轉移話題。
萍兒便不怎麼情願地把崔桃的大概情況講給了衛無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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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崔知州的幼女,崔七娘!”衛無源漸漸眯起眼睛。
“您怎麼知道我在崔家排行七,萍兒剛剛可並沒有告訴你。”崔桃端著一碗藥站在門口,質問衛無源。
衛無源怔了下,他隨即再度上下打量崔桃,“怪不得我一開始看你有點眼熟,原來真的是你。”
萍兒一聽這話,知道裡面有故事。她倒是差點忘了,她爹在江湖上也是一個很混得開的人物,不然也掙不下如今這般大的家業。
“我爹在江湖上人送外號‘千面好人’。”
萍兒隨即跟崔桃細致解釋了這外號的來歷。指她爹不管遇到什麼麻煩,都能把事兒給說和了,當年不少江湖紛爭都因她爹的參與給化解了。所以會有不少江湖人遇到麻煩了,會出重金請他爹出馬做說客。
“當然這功夫也用在了女人身上,別瞧那些女人都是我爹好色用錢買回家裡的,住不了多少日子,都會被我爹治得和和氣氣。”
“這能耐厲害了。”崔桃真心表示佩服。
“但一個女人除外,便是萍兒他娘。”衛無源突然嘆道,“生下萍兒之後,她就留書一封跟別的男人跑了!”
崔桃八卦地看向萍兒。
萍兒:“我娘姓梅。”
崔桃有點明白了,怪不得她明明見這山莊裡有梅樹,卻叫無梅山莊。原來‘無梅’是這意思,衛無源此舉乍聽起來好像還挺痴情,但見他那般浪蕩走腎的行為,就知他其實根本有多少痴心。這應該是一種不甘心,從來都是他玩弄於女人在股掌之中,卻有個女人玩完他跑了,他自然會會因此‘心心念念’一輩子。
“別被他騙了,我娘在的時候,他就有七個妾。若非如此,我娘也不會跑!”萍兒揭穿道。
崔桃點點頭,果然跟她猜測的一樣。
不過這會兒她沒心情去關注別的事,她更關注聽衛無源認識她的緣故。
“崔娘子可知地臧閣?可還記得三年前寒食節,你被劫持的事?”
衛無源這一問,崔桃和萍兒都精神了。
萍兒告訴衛無源崔桃失憶的情況,讓衛無源知道什麼就快說。
“這……”衛無源為難道,“我可是收了錢的,那倆人可是我的客人。我衛無源言而守信,從不說客人的私事,這可是我行坐不改的事兒。”
“你——”萍兒猛地站起身,氣得想打衛無源。
崔桃卻攔住萍兒,淡然地笑了一下,亮出一根銀針:“我這就給前輩恢復之前的病態,如此前輩既不用為難違背規矩,也不必為難該怎麼向我報救命之恩了。”
萍兒氣得附和崔桃:“對!扎他!”
“別、別啊,我是說正常情況下該這樣。崔娘子救我的命,還是萍兒的摯交,我自當告知!”衛無源忙賠笑著解釋,比起半死不活來,規矩自然是不重要。
衛無源便徐徐道出經過。
三年前,寒食節傍晚,有兩個女人扛著一個裝人的麻袋來了無梅山莊找衛無源。
倆女人都蒙著面,一直在爭吵,進了山莊裡也是互吵不停,在拉扯的過程中,麻袋的封口開了,衛無源便偶然看了一眼崔桃的容貌。衛無源對女人一向有的研究,不管美女醜女他大概都會過目不忘,更何況崔桃長得漂亮,所以隻消一眼他就記住了崔桃。
倆女人來找衛無源自然也是跟其他江湖人一樣,讓衛無源解決她們的矛盾,最後做出統一選擇。
倆女子都近中年,其中一位稱呼另一位為嬌姑,嬌姑則回叫那人為燕子。倆人爭論點在於是否該留下崔桃的命。嬌姑認可崔桃的容貌,想要留她訓教一番留作將來有大用。燕子則認為崔桃是個麻煩,應該殺之,不留後患。
“那後來呢?”萍兒發現這情況跟崔桃之前推測的差不多,聽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催促衛無源快說。
“後來我自然是通過問詢,發現嬌姑此人更有權,更決斷決絕。那燕子不過是外強中幹,我自然是選擇站在嬌姑這邊,去遊說燕子心甘情願地留下了崔娘子的性命。”
衛無源說到這,不禁瞄一眼崔桃,感慨他也算是無意間救過崔桃一條命。
崔桃毫不留情地糾正道:“你可不是為了救我的命,你是為了生意做成,能掙到錢,怎麼掙錢怎麼說。”
“呸!”萍兒學了王四娘的架勢啐一口。
衛無源詫異不已地抖著手指著萍兒:“你個孽障,你都是跟誰學得這些混賬習慣!當年我請那麼多先生教你知書達理,你竟學成這副樣子,你——”
萍兒掐腰,絲毫不在意衛無源的指責,隻贈給衛無源一個白眼。其實這是她第一次啐人,但終於明白了王四娘平常為何這般粗魯了,真爽!
“之後生意做成了,倆人就走了。後來我就得知了那天碰巧有崔知州幼女離家出走的消息,去年我從一位江湖朋友的口中得知地臧閣有一位嬌姑最擅調教女子,那朋友說還說要從她那買一個來送與我。
江湖雖大,但叫嬌姑的,還做訓教年輕女子活計的,肯定不會有第二個人。因為那位嬌姑和燕子都曾一起提到過同一位主人,我便由此推敲出當年劫走崔娘子的倆人來自於地臧閣。”
“你那朋友還能聯系上麼?”崔桃問。
“他走南闖北的,不太好聯系,但為了崔娘子,我試一試。”衛無源應承下來。
萍聽突然簌簌地直掉眼淚。
崔桃和衛無源都奇怪她為何突然哭了。
“曾經你居然離我這麼近,我可以救你的,但我卻沒有。三年前的寒食節我在做什麼,我好像出去爬山了。因為我不愛呆在家裡,看我爹和那些鶯鶯燕燕。”萍兒哭紅了眼睛,委屈抿著嘴角,還給崔桃行一禮道歉。
衛無源詫異地打量這一幕,“你這愛哭嘰嘰歪歪的毛病倒是沒該,可我養你這麼多年了,怎從沒見你這般敬過我啊?”
“因為你不值得!”萍兒氣吼道,雖是吼,卻也沒多大聲。
“你既然回來了,就把家業接管了吧,我這身子怕是熬不了多久了。”衛無源嘆口氣,有一種滄桑要死了的樣子。
萍兒見狀呆了呆,不禁就心軟的趨勢。
“衛莊主想熬多久?我可以幫一把。”崔桃又舉起手裡的銀針,“不巧經我的調理,衛莊主如無意外的話,貌似還能活挺久的。”
“別別別,我的意思怕意外嘛。”衛無源馬上改了態度。
“年紀大了得認,別玩兒刺激大泄身,就不至於如此。你身子是奇,也不愧是練武之人,這麼經年折騰下來,隻是淺腎虧,已經很不錯了,以後別作死了,三十減十吧。”崔桃下達醫囑。
萍兒聽這話蹙了下眉,似有話地看向崔桃,最終用手揪住裙子選擇沉默。
“行,”衛無源乖乖應承,“我回頭打發走十個。”
崔桃驚訝:“你不會算數?”
“不三十減十麼?”衛無源默默算了兩遍,沒覺得自己哪裡算錯。
崔桃拿起桌上本來寫方子的毛筆,在紙上寫下了三十這兩個字,然後把十劃掉了,問衛無源剩下的是什麼。
衛無源震驚地瞪大眼:“三?就三?是這麼減的麼?”
“不是麼?”崔桃無辜地看向萍兒,反問她,“我剛剛減得不對麼?”
“對,都是這麼減的,崔娘子這示意得很清楚。”萍兒罵衛無源道,“你不是一向信守承諾麼,這可是你剛剛幹脆答應的。”
衛無源撇起嘴,思慮再三,還是覺得太難了,“三十隻留三,不好抉擇留誰啊。”